第536章 世界篇 最後的旅程（5）
夜色漸深，繁星依舊，明亮的篝火，持續為逐漸降溫的夜帶來幾許溫暖，也映亮著一老一少的面容。
重新收拾起情緒，王耀稍微緩了片刻後才輕聲問道：「你，叔，你怎麼會跟她在一起。」
王耀指的自然是躺在自己腿上的女孩，或許是因為幾天幾夜的不休不眠導致太過疲累，大小姐此刻仍舊睡得很深沉香甜。
在溫暖的火光下，小小的嬌軀就如同一朵柔美可人的花兒，時不時在睡夢中不經意流露出來的一絲微笑，也讓她的睡顏看上去多了幾分憨態的可愛。
當然了，讓王耀最覺得不可思議的還是，這一個昔日以脾氣暴烈，一個性格乖戾而聞名的老少倆人，怎麼還能給組上隊了？這樣的組合，給他的感覺除了違和，還是違和！
反正在王耀看來，他們跟誰組隊都有可能，偏偏就是眼下這個組合讓他怎麼看都覺得不合理。
而一說起大小姐，黃忠一時間似乎也是頗為感慨：「2年前離開三分地後，我就獨自去往了南荒，然後大概是在一年半之前吧，我才偶然跟這個傻姑娘在南荒那一帶碰上。」
南荒，按照世界地圖格局劃分的話，那是在三分地的東北方位，跟雲中漠地的西北方向剛好是相反的.
在王耀微微有些錯愕的目光中，黃忠直言不諱點頭說道：「嗯，就跟你猜的一樣，這傻姑娘連方向走反了都不知道。哼，反正我是怎麼也沒想到，像她這樣的豪門千金竟有勇氣孤身一人離開三分地，最重要的是，明明傻到連方向都辨不清楚，卻還一天到晚倔著脾氣嚷著要來找你，要不是碰上老頭我，指不定她現在都還在南荒兜圈。」
說著說著，老爺子便又開始吹鬍子瞪眼：「跟丫頭當年一樣，這姑娘也是沒讓我省心過！有些時候脾氣上來甚至比我這個老頭還犟，好幾次差點沒給我活活氣死！還有東吳那幫兔崽子也是，放著這麼一個姑娘家自己跑出來也不管，完全就是一點責任感都沒有！」
這話聽著，怎麼也不像是在抱怨大小姐的樣子？
王耀心裡這麼想著，一抬頭，卻發現老頭正有意無意似的瞪著自己：「你這個臭小子也一樣！當年你一句話不說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她可是苦苦找了你整整2年，你可以對你的敵人冷酷無情，但對她不應該也這樣吧？！」
王耀一時間心情萬分複雜，但卻還是欲言又止。
過了片刻，才有些底氣不足的回了一句：「我也沒想到，她居然會跟來.」
「哼！」
黃忠卻是毫不留情面的重重冷哼了一聲。
「還有你沒能想到的事情？都說你多智多謀，我看你不是沒想到，而分明就是有意躲著人家！可你有沒有想過，一小姑娘家在外孤苦伶仃的漂泊吃苦的時候是有多悽慘？堂堂一個千金大小姐，從小嬌生慣養、十指不沾陽春水，一個人跑到外面你覺得她能過得很好？有時候甚至不得已只能吃些野果充飢，睡在荒郊野外，更別提還有那兇惡嗜血的各類魔種！哼，你倒是解脫了，在這邊混得風生水起，她卻為了找你而吃了那麼多苦你知道？明知道你自己的通訊編號是亂碼，沒法被人聯繫得到，可這2年你又曾想過至少主動聯繫一下人家小姑娘？真是氣死我了！老頭我就最是想不通了，她們一個一個怎麼偏偏就都對你愛得不行，以前是，現在還是！」
越說越氣，老爺子火力全開，頗有些想把王耀給生吞活剝了的意思，就差狠狠啐一口然後來上一句；呸，渣男！
好吧，道歉歸道歉，認同歸認同，但老爺子有時候看不過去，脾氣一上來，依然還是會毫不留情面的怒噴王耀的。
而被這麼一通數落，王耀在狗血淋頭的同時，內心不免也是對腿上正兀自酣睡的女孩湧起了一陣深深的愧疚感。
隨之而來的，則還有一個他確實一直在逃避，而今卻又不得不重新面對的問題
「叔，你說像我這樣支離破碎的人，還配擁有如此美好的一個女孩嗎？我的心早就死了，我這個存在也是死不足惜的，現在的我不怕前方屍山血海，萬劫不復，唯獨怕最後反而辜負耽誤了人家而已。」
一個問題，就讓原本還余怒未消準備繼續破口大罵的黃忠戛然停止。
老頭怔怔的望著眉宇間滿是神傷與失落的男人，片刻後，才像個泄了氣的皮球一樣重重嘆了一口氣：「傻孩子」
頓了頓，他才語重心長補充道：「你的問題我沒法回答你，但是我知道，要是丫頭看得到這幾年所發生的一切的話，肯定也不會希望你一直這樣消沉下去，那個善良的孩子，即便是在最後一刻，也是最希望看到你往後能夠平安喜樂的。」
說著，老頭重新將目光落在大小姐的睡顏上：「她也是一個好孩子，我原來一直以為就我家妮子眼中滿滿都是你，可後來才知道，原來還有一個人，她的眼中也是滿滿只有你。」
兀自往篝火中又添了幾根柴火，在絢爛奪目的星火繚繞中，黃忠轉而講起了另外一個故事：「一年半以前，還在南荒的時候，其實我恰好深陷險境之中，當時誤打誤撞碰到了魔種遷徙潮，我在擊殺了幾頭暴君後最終力竭，危急之際，是這姑娘不顧危險把我給救了出來。」
說到這裡，這個頑固老頭竟難得露出了莞爾一笑：「你也是知道的，小丫頭片子當年在三分地的時候就是出了名的刁蠻任性，而老頭我的性子又比較急，所以一開始，我們倆的相處其實並不算融洽，甚至可以說是水火不容。
可後來相處時間久了，我才發現她也只是一個心思單純的傻姑娘，不能說有多善良，但也能算是個很有同情心的好孩子。那個時候的我受了很嚴重的傷，加上心神焦躁，所以沒少吆喝驅離她，她一受氣了，也是跟我爭鋒相對，但，她嘴上雖然說著死也不會管我這個臭老頭，可當看著我奄奄一息之時，最後還是不顧風雨，漫山遍野的去找齊了藥草為我治療傷勢。南荒兇險，我們一路上吵吵鬧鬧，可真到了危急時刻，她卻也始終沒有真的丟下我這個年衰體弱的糟老頭子不管.」
聽到這裡，王耀不自覺也是跟著微微莞爾：「她一直都是這樣，對外人雖然似乎有些刻薄刁蠻，但心思不壞。」
「你知道就好。」
黃忠頓時意味深長的看了前者一眼，旋即又說道：「老頭我就覺得這姑娘挺好的，就是有時候潑辣了一點，但這也好，以後嫁人了才不會吃虧，我們家丫頭以前就是太順著你了，什麼都先依著你來，以前老頭子我就最是看這一點不順眼！」
聽到這裡的王耀是有些意外的，以前那個一天到晚只會喊著「我家丫頭天底下最好」的頑固老頭，如今卻似乎對大小姐也有著一份很獨特的情感與認同。
而當王耀循聲望去時，黃忠卻已經移開了目光，像他這樣頑固的老頭，可能有時候也會覺得難為情吧。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雖沒有言破，但王耀知道，在這一年多的相處中，老爺子早已經跟女孩建立起了不亞於爺孫倆的特殊情感，冥冥中，似乎老爺子已經將後者視為了與露娜同等的存在，更是把那一心的關懷與愛護都連著給了後者.
就在這個時候，黃忠再次開口了。
「行了，你們年輕人感情上的事，老頭子我不懂，也不想管。但我就只想問你，你真的忍心嗎？你也不是真的已經死了，還活生生的活著，你只是忘不了丫頭，也過不了心裡的那一關罷了，不過你應該很清楚才對，這姑娘一樣是個犟脾氣，她找了你兩年，也等了你兩年，說不定還要等下去，也一定還會繼續等下去」
黃忠忽然極其認真的盯著王耀的雙眼：「我這樣說，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意思已經很清楚了，女孩的性子太過於貞烈，被她認定了的人或事，她就絕不會放棄，若還是像之前那樣只是一味的拖延躲避，那才最是耽誤了她的青春年華.
眼看王耀還要張嘴說些什麼，黃忠卻又是擺了擺手，制止住了對方。
「其實你叔叔我也已經沒有資格再教訓你了，如今的你身份顯赫，是大陸上當之無愧的傳奇人物，不應該還要再跟當年那個少年一樣，總被我一個糟老頭子這麼念叨吆喝了。之所以跟你說這些，也不過只是一個火種即將熄滅、眼看著也沒幾年可活的臭老頭不願再看到這悲慘的人間再多一份痴苦罷了。人生不過眨眼百年，未來尚且兇險難測，所以才更應該珍惜眼前人，不要等真的失去了才追悔莫及！至於過去的事，也應該讓它過去了，而將來的事，那就等到了將來再說吧」
說完，似乎也是疲累了，黃忠不再過多言語，徑直走遠了一點，便靠在一塊石墩上閉眼休憩了。
長夜漫漫，萬簌俱寂。
篝火燃燒不息。
髮絲皆白的男子獨自守在安眠的女孩身邊，怔怔看著她憨狀可掬的睡臉，在輕輕為她撥去粘在濕潤唇瓣上的那幾縷柔順髮絲後，他默默抬頭，神色尤為複雜的仰望著夜空中漫天的璀璨星河，很久很久的陷入了沉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