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傾盆,茫茫,隱隱約約……
「呵,還真是個聰明的小鬼。」一個男人輕笑道。
遠處的執事們,仍被困在強光之中,隨著一陣雷聲滾過,男人也緩緩收斂了情緒,面龐恢復到了平靜的狀態,此人,正是先前偷襲了涼子的執事,而此刻的他,卻脫離組織獨自一人扛著涼子離開了,他的前方,是更為幽暗的街巷。
昏迷的涼子,猶如一道紫色倩影般,在風雨中搖曳,男人闖出街巷之後,腳尖在地面輕輕一點,宛若一頭獵豹般,迅速躍上了屋頂,微偏著頭,目光看向了海亮市的邊境,那裡是一片汪洋大海……
強光的時效不多,路明只能放棄涼子,迅速將遙清和顧北抬上車,送回了漫田。
汽車在路上疾馳著,路明的眸光之中,憂心忡忡,這還是那個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少年嘛?看著昏迷不醒的顧北,路明輕輕嘆了口氣。
歡鬧的時光仿佛還在昨天,轉眼,便是被畫上了分水嶺,巨大的落差很難不對路明造成影響,其實,從顧北出院回來,路明就已經察覺到了不對勁,他偷偷去調查過各種蛛絲馬跡,以他這般敏銳的人,怎麼會發現不了呢。
「十八歲的天空……也是會烏雲密布的啊。」路明輕輕說道,腦中忽然浮現出了那天躺在草坪上,暢聊未來的他們。
包子舔著逼臉說要給自己打工,還張口就是一個月10w工資,顧北說畢業了要回花橙市,那時候的天空,藍的不帶一絲雜質,而如今,卻像是被墨染上了精緻的灰,其實,海亮市的天空依舊清澈,只是他們,再也回不去了。
路明還想起了那天顧北給他打電話,興奮的說著自己要找到薪水更高的工作了,那副傻裡傻氣的模樣,路明一輩子都不會忘。
顧北,他是那麼努力的人,那麼溫柔的一個人,書上總說,這世上所有的善良而苦難之人,都會在漫漫長夜後得到幸福,可顧北得到的是什麼?永遠被這個社會厭惡和追殺嗎?這是什麼幸福?!
想到這,路明不禁憤怒地拍了拍方向盤,現在的樣子簡直不像是他,路明這般好性子的人,也會怒火中燒,想曾經,他被人推了都會傻呵呵地站起來。
怒火,來自於內心的無能和無力。
帶著這種憤懣的情緒,路明將車開到了漫田的門口,下車前,他特意收拾了一下表情,隨後才將二人抱下去,放在了大門口的地毯上。
看著這扇交織了一堆人命運的門,路明有些百感交集,臉頰上滾落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他沒有貿然闖進去,因為路明明白,如果被知道自己識破了一切的話,那麼漫田,可能也會變得對顧北不利,即便他不想把人往壞處去想,但是做必要的打算,是路明的本能。
「顧北,照顧好自己啊……」說著,路明便敲了敲門,快步跑開了。
等雯晴出來時,除了連綿不絕的大雨之外,就什麼都看不到了,地上,是躺著的遙清和顧北,路明很細心,將他們放在了屋檐下,沒有讓他們淋到雨。
四下無人,雯晴便將遙清和顧北先帶了進去,沒有看到涼子的她,心中隱隱抹上了一層不好的念頭。
路明躲在巷子彎的拐角,放心地鬆了口氣,抬起頭,雨淅淅淋淋地落到了他的眼睛裡,憂傷這個詞,第一次出現在了這名少年的臉上,雨本就是悲傷的代名詞,而這安靜的巷子彎,更是把這種氛圍烘托到了極致,就連那遠處的路燈,都忍不住低聲哀吟。
「顧北,我走了……」路明對著天空輕輕說道,他的心裡充滿了不舍和難過,仿佛整個世界都失去了色彩。
轉過身,他赫然發現冉清竹和包子正撐著傘,站在巷子彎的盡頭朝他揮手,路明的心中頓時湧起一股暖流,原來,在他默默關心顧北的同時,冉清竹和包子也在默默地關心著自己。
這一刻,路明終於承認,他的臉上不只有雨水,還有滾燙的淚水。
「路明,愣在那裡幹嘛呢!」冉清竹看著傻站在雨中的路明,手捧喇叭狀大喊道。
包子也對著路明拍了拍屁股,扭捏著身體用略帶嬌羞的口吻說道:「哎呦,路明不要不好意思啦,快點過來吧~」
路明不禁笑出了聲,他大步衝到了包子身邊,對著他的屁股,就是用力地拍出了一巴掌:「好啊你,竟然敢挑釁家父!」
路明的心中終於有了一絲喜悅,他感受到了冉清竹和包子的關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
路明和冉清竹,還有包子在一片歡聲笑語中,並排離開了這裡。
時間一晃便又是一夜,月光從漫田窗戶射將進來,照在了疲憊不堪的少年身上。
「額……」伴隨著一陣頭痛,少年的身體不禁微微顫抖了一下,冷風吹過,這股涼意直接是將其驚醒了過來。
顧北一個起身,驚恐地看向了四周,黏糊糊的汗液滲透了他的衣服,將他的臉熱得紅彤彤的。
「又是回憶……」顧北長舒一口氣,滿臉的驚慌和失措。
慢吞吞地爬下床後,門外傳來了雯晴的聲音:「起來了嗎?顧北。」
顧北推門走出,望著門口的雯晴,不禁擦了一把額頭的冷汗。
這時,遙清也從樓下走了上來,燈光將她的身影照的特別明亮,眼神里流露出來絲絲的擔憂,她輕聲道:「你沒事吧?!」
顧北活動了一下身體,發現並沒有什麼大礙,於是鬆了口氣,淡淡道:「好像沒什麼事,傷口也癒合了……」
「那就好……」遙清微微露出了笑容,但轉而眉頭便又擰做了一團:「可是,涼子小姐她……」
顧北的脊背突然一涼,猶如無數的寒冰附著在了他的骨骼之上,平淡的表情也慢慢被一抹蒼白所覆蓋,帶著不安和恐慌的心情,顧北扭頭看向了雯晴,似乎想從她那裡得到好消息。
看著顧北憂心忡忡的樣子,雯晴也不禁嘆了口氣,滿頭青絲在微風中輕輕凌亂:「涼子她,並沒有和你們一起回來。」
晴天霹靂,內心的慌張如一塊巨石般,壓在顧北的心頭:「怎……怎麼會這樣……」
雯晴看著頭頂的白熾燈光,微微閉上了眼:「羅雯玥傳來消息,她被人帶走了,而且極有可能是……執事局的人。」
遙清上前一步,輕輕拉了拉顧北的手,柔聲安慰道:「顧北,別激動……涼子小姐一定不會出事的。」
望著遙清拉過來的手,顧北將其輕輕推開了,他並沒有回答什麼,而是看向了走廊盡頭的一棟房間,低聲問道:「小羽毛……知道了嗎?」
順著顧北的視線,雯晴也看向了涼子的房間,隨後搖搖頭道:「我沒有告訴她這個事情。」
「為什麼!為什麼涼子小姐會發生這種事!都怪我……」顧北緊緊握緊了拳頭,在不知不覺中,他與涼子的關係已經更近了一步。
二人工作時的交流雖然不多,但在變為魔種後,是涼子和雯晴潛移默化的幫助著他,雖然涼子的態度並不友好,還時常惡語相向,可在拯救遙清的時候,一向冷冰冰的涼子,卻會選擇奮不顧身地戰鬥,對顧北而言,他是個很好的人啊。
遙清看著陷入憂傷中的顧北,再次將手拉了上去,輕聲道:「顧北,現在不是沮喪的時候,相信我,涼子小姐一定不會有事,等我恢復過來,我們就去找那些執事,逼問出涼子小姐的下落!」
「那是不行的!」雯晴厲聲否決了遙清的想法:「要是海亮市有執事死去,他們就會認定,最安全的海亮市有著眾多魔種,到那時,其他城市的執事局,就會源源不斷地把執事送到這裡來,為了徹底剿滅我們……」
「那樣的話豈不是……」
雯晴說的並無道理,如果有大量執事湧入這裡,小羽毛說不定也會慘遭牽連,那或許是涼子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
「絕對不可以讓他們得到出手的機會,為了小羽毛的安全著想,這已經是最好的辦法了……」雯晴的臉上沒有流露出太多情緒,但從她時不時張望涼子小姐臥房的目光中可以看出,她比任何人都還要擔心。
「最好的辦法……」遙清一字一頓的說道,這幾個簡單的字,背負著數不盡的寒意:「明明涼子小姐還有可能活著,我們卻只能在這裡袖手旁觀,這就是最好的辦法?」
說著,遙清用力握了握拳,轉身離開了,下樓的時候,她忽然覺得自己的情緒有些激動過頭了,要知道,涼子小姐和她不過是一面之緣而已,這是怎麼回事?
可能遙清自己都尚未察覺,她的情緒是在看到顧北失落的表情時,才驟然激動起來的,少女白皙的臉龐,突然露出了淡淡的緋紅。
顧北站在原地沉默著,他的雙手始終握得很緊,雯晴走上前,輕輕撫摸了一下顧北的頭,眉目間滿是溫柔,並沒有絲毫怪罪顧北的意思。
「遙清是個很不錯的姑娘,但是無論如何,請一定要幫我勸說一下她,可以嘛?」溫柔的聲音從雯晴口中吐露而出。
「對不起,如果不是因為我……」
「請不要自責,這不是任何人的錯,每個人都想做一次無悔的選擇,可是結果沒發生之前,誰都不知道會怎樣。」說罷,雯晴輕嘆一口氣,轉身離開了。
樓下的遙清折返而回,望著少年那猶如與世隔絕的孤獨身影,遙清躊躇了一會,然後快步走了上去,來到了少年的面前。
「遙清……」
遙清抿著小唇,晃著腦袋看顧北:「你就打算一直在這裡發呆了麼……」
「我……」顧北一時語塞。
遙清大步上前,湊到了顧北更近一步的距離:「我知道你有心事,我也有,要不要去陽台聊聊?」
「陽台?」
「走啦。」不等顧北有所反應,遙清便獨斷地拉起顧北的手,爬上了天台。
這裡的視線格外開闊,可以看見遠處林立的棟棟高樓,即使在深夜,那裡依舊燈火通明,冷風從二人身後吹來,讓顧北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遙清扭頭,輕輕笑出了聲:「顧北,抬頭看。」
「啊?」
顧北抬起頭,眼睛驟然瞪大了一圈,只見在那夜空之上,有著許許多多的繁星,即便夜再漆黑,它們也散發著獨屬於自己的光芒。
「抬起頭的話,就能看到平時忽略的星星哦,知道嗎?你也是其中的一顆,所以你要發光,不可以垂頭喪氣的。」遙清的臉龐上,露出了淺淺的笑容。
「我只是擔心涼子小姐。」
「那就更要發光了,驅逐擋在我們面前的黑暗,一定可以把涼子小姐重新帶回來的,你說呢?」遙清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
一股來自內心的熾熱,忍不住在顧北心裡顫動了起來,看著那如鑽石般璀璨的星河,顧北不禁伸出手去,試圖握住那些光芒。
「遙清,你以前也這樣看天空嗎?」顧北問道。
遙清捋了捋耳畔的髮絲,沉默了一會,說:「嗯……每當我絕望的時候,就會看看天空,我總是能夠在破碎的漫天星河中,得到一些安慰,這種感覺就像,在破碎的鏡子中,注視曾經的自己一樣!」
遙清將目光拉了回來,她的眼睛裡,有星光,有溫度,她的臉上,有模糊的笑容,顧北看著她,終於也笑了。
兩人駐足於輕拂的微風中,髮絲翩飛。
遙清看向顧北,目光溫醇:「如果你有所期望,那麼一定會得到最真摯的答案,顧北,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別怕,雨會停的!」
說著,遙清毫不客氣地對顧北伸出了手,她的眼裡,帶著些許期望。
顧北慢慢將手放了上去,他們做好覺悟的心,無人能夠撼動,在他們的背後,雯晴聽到了全部對話。
另一邊,帶走涼子的那個男人,也漸漸露出了真容,他的年紀看上去和涼子不相上下,深邃的臉龐上帶著一絲滄桑,他是海亮的執事,名叫少羽。
此刻,他們已經來到了海亮的邊境。
「真的要把這傢伙,帶去給岑今山教授嘛?」少羽的眉頭緊鎖,用一種複雜的目光看向了涼子。
涼子依舊處於昏迷之中,夜裡的風很大,將她的滿頭秀髮都吹飛了起來,帶著鹹鹹的海風氣息,細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有點泛白了的嘴唇以及如玉脂般的雪肌膚色,都格外令人嫉妒。
不得不承認,涼子雖然已為人母,卻長得很有氣質,猶如清蓮獨自盛放於荷葉之中。
少羽猶豫不決的樣子,仿佛還差了一個下定決心的契機,契機不成立,只能再次把她抱了起來:「還是先把她帶去隔海的燈塔吧,等天一亮,再去匯報情況……」
摸著涼子大腿上又白又嫩的肌膚,少羽的心裡,不知為何湧現出了罪惡感來,對魔種有其他的想法,可真是瘋了!
海平面上,停著一艘小船,少羽帶著涼子一躍而上,啟動開關,小船的渦輪瞬間捲起重重水花,飛快駛向了燈塔所在的島嶼。
白夜集團的總裁辦公室內,霞靜靜地坐在凳子上,他的身後,還站著一個男人,看上去有些年紀了,整個房間都沒有開燈,導致氣氛十分壓抑。
「怎麼樣,確定了嗎?」
「嗯,蘇先生,和你說的一模一樣。」月光緩緩飄了進來,灑下點點柔亮,撫摸著霞細長的髮絲,發香隨著空氣瀰漫開來。
「看來得加快行動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