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色的霧氣蔓延而出,愛麗絲的手僅來得及動彈了一下,視野便被籠罩了個徹底。
「叮噹——」
是硬幣落地的聲音。
「對了,」克萊恩的聲音在那片灰霧裡響起,拉走了愛麗絲的注意力,「我昨天忘記問你了……你和那個溫弗列德是什麼關係?你知道嗎,我最近幾次在舞會上碰見她,她都要在一邊惡狠狠地瞪著我,就像是我搶走了她的心上人一樣!」
克萊恩抱怨著和愛麗絲提起了溫弗列德,控訴了自己在舞會上的遭遇後,又忍不住道:
「說起來,你知道的吧?她也受傷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哪怕是問問她當時看見了什麼?也許她看見了威爾·昂賽汀的情況也說不定……
「畢竟,你總不會打算自己過去看看吧?」
灰霧從眼前消散,愛麗絲抬手扶了下腦袋,動作又忽然頓住。
「等等……」她嘀咕著,目光在地上搜尋起來,「硬幣呢?」
——那枚硬幣已經不在她手上了。
愛麗絲下意識站起身來,這點動作幅度驚動了什麼,愛麗絲再次聽見了那清脆的撞擊聲,她扭頭望去,恰好看見了仍在顫動的硬幣。
它似乎剛剛倒下……愛麗絲眸色微沉,邁步上前,撿起了那枚硬幣。
「所以……」她皺起眉,手指一松,看著硬幣落至地面,旋轉,滾動,「……它原本是立著的?」
孤伶伶的硬幣沒辦法回答她的問題,它只是在地上孤獨的滾動,最後無聲無息地滾入了牆壁與地板的縫隙中。
直到看著硬幣在自己的視野中消失,愛麗絲才猛地反應過來,快步上前,瞪著那僅比一便士銅幣略寬點的小縫隙。
「!」
她死死盯著那道縫隙,足足看了有好幾分鐘,也沒有錢從裡面跑出來。
愛麗絲不得不接受這令人悲傷的事實,從地板上站了起來。
隨後,她把這筆帳也記在了克萊恩身上。
我要在克萊恩睡著之後再跟他說隊長婚禮的事情,讓他睡不好覺……她一邊咬牙切齒,一邊思考起克萊恩的提議。
……看望溫弗列德?
坦誠地說,愛麗絲和溫弗列德不怎麼熟悉,但自從上次想明白這女孩是想和她做朋友過後,她就有些抗拒見到溫弗列德——那容易讓她想起其他人來。
而且,我這樣其實是打著看望她的旗號去打探消息吧?她不一定會說就算了,如果她要是知道……
愛麗絲本能地皺了下眉。
她不太擅長處理類似的事情,或者說,她不擅長處理大多數事情——她通常是把事情交給擅長的人去做。
……按照這個邏輯,也許我應該拜託一下「正義」小姐。
對啊,我確實該拜託一下「正義」小姐,或者她聽說了這件事會主動打聽?不,還是叮囑一下比較好……
愛麗絲把這件事也記了下來。
一旦閒下來,她又忍不住想起自己的魔藥材料來,但想起剛才那枚消失的硬幣,愛麗絲認為繼續糾結這件事或許不是個好主意。
不,不能這麼說,應該說,我需要自己決定這件事……
愛麗絲長嘆一口氣,頭疼地揉了下腦袋。
……
夜晚來的很迅速,愛麗絲在凌晨四點吵醒的克萊恩,不是用祈禱聲,而是直接通過天使與信徒間的聯繫喊了他:
「克萊恩,你見過貝克蘭德凌晨四點的太陽嗎?」
克萊恩一瞬間驚醒過來,他透過窗戶向外看去,月亮還未完全落下,太陽也未曾升起,黎明還不曾到來。
他拿起懷表打開,秒針剛走完最後一秒,時間來到四點零一分。
克萊恩面無表情地合上懷表,隨後望向旁邊,愛麗絲果然又不知道從哪順了把椅子,此刻正坐在椅子上捂著嘴看他,心情似乎很好。
「我沒見過貝克蘭德凌晨四點的太陽,」他轉過身,冷靜回道,「但我知道貝克蘭德的凌晨四點零一分沒有太陽。」
「也許是表不夠準時?」愛麗絲揣測道,「又或者,你站得不夠高……」
「愛麗絲,」克萊恩打斷了她,「你最好是有事情找我。」
愛麗絲眨了下眼睛,看著克萊恩面無表情的臉咽了下口水,隨後語速飛快地道:
「隊長要結婚了!」
「……哈?」克萊恩神情微動,流露出詫異的情緒來。
愛麗絲呼出一口氣,掏出懷裡的兩份請柬,把其中一份遞給克萊恩,解釋道:
「倫納德和我說了,他說隊長要結婚了,和戴莉女士,還問……問我們要不要去。」
克萊恩沒說話,伸手接過那份請柬,安靜看過,寂靜兩秒後出聲道:
「……他果然挖了我的墳。」
愛麗絲眨了下眼睛。
克萊恩收起請柬,抬眸看向愛麗絲,皮笑肉不笑地問道:
「那麼我猜,一定是他讓你半夜來邀請我的吧?」
愛麗絲茫然地眨了下眼睛。
克萊恩面不改色地為她編造理由:「我想倫納德一定對我不告而別這件事心懷怨言,所以想用這件事報復我,是這樣嗎?」
愛麗絲遲疑兩秒,點了下頭。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克萊恩就伸手朝著她的腦袋狠狠敲了一下,隨後對著她可憐兮兮的表情冷冰冰地道:
「我猜我的手一定比你的腦袋要疼。」
愛麗絲低下了頭,幾秒後又抬起頭道:
「我還有件事想拜託你!」
「什麼?」克萊恩語氣不怎麼好地問道。
愛麗絲斟酌著說道:
「你能讓『正義』小姐問一下溫弗列德的情況嗎?問問她看見了什麼……我覺得她可能比我要好打探,也更擅長打探。」
克萊恩仍然沒有放過愛麗絲的意思,他點了點頭,隨後道:
「我覺得這也不需要你凌晨四點過來找我。」
愛麗絲抬起頭可憐兮兮地看著克萊恩,緋紅的月光下,愛麗絲看見,克萊恩身上有黑色的霧氣繚繞。
不,不對,那像是紗……
愛麗絲輕皺起眉。
她分不清那是什麼,那像是紗,又像是霧氣,還像是一層薄薄的幕布,似乎蓋住了什麼,在這一刻,它被輕輕揭開,露出其下遮掩的東西。
那是座藏在迷霧中的小鎮,那裡很模糊,愛麗絲只能看見綽約的人影,她剛想說點什麼,幕布又重新蓋下,月光之下,一道靈光划過了愛麗絲的腦海。
「黑夜!」她脫口而出。
「什麼?」克萊恩皺起了眉。 愛麗絲卻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她衝到床邊,紅月正在接近地平線,學過的地理知識告訴愛麗絲,黎明到來時,紅月就會沒入其中。
她沒說話,轉過身看向皺眉跟上她的克萊恩,沉聲問道:
「我記得,你需要貝爾納黛的幫助,是為了潛入教堂的地下……對嗎?」
克萊恩點了點頭。
愛麗絲呼出一口氣,接著問道:「你準備好偷筆記了?」
克萊恩點了點頭道:「至少,查尼斯門之外的情況我已經弄清楚了。」
愛麗絲明白了,她回頭望了一眼窗外,隨後說道:
「如果,我是說如果。
「如果你遇到了危險,陷入了什麼絕境當中……」
「?」克萊恩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他強忍著打斷愛麗絲話的欲望,等她說完。
愛麗絲吞吞吐吐地道:
「如果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情況,你可以,呃,你可以看一看天上的月亮。
「紅月正照耀著你。」
克萊恩眉頭皺的更緊,他看著愛麗絲道:「……我隱約記得,你對月亮非常忌諱——聽起來那上面有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愛麗絲被噎了一下,她語氣匆忙地道:
「這是兩件事!
「總之,那個時候你是可以看一看月亮的,至於平時,絕對不能這麼做!」
克萊恩的神情在愛麗絲說話間逐漸怪異起來,他若有所思地道:
「愛麗絲,你知道嗎?
「你現在的樣子,就像是想告訴我一點什麼,但似乎又被什麼人盯著,你很害怕,不敢直接告訴我。
「所以,你就說的這樣欲言又止、含混不清……」
愛麗絲說不出話。
這是事實,在意識到那抹薄紗實際上是黑夜後,她就反應過來,這同自己之前的猜測是相對應的。
——克萊恩潛入教堂的地下這件事,果然全程都發生在女神的注視之下。
所以,他到底為什麼不直接向女神要魔藥配方呢?或者女神為什麼不直接給他……呃,這個算了,這個太沒面子了。
愛麗絲搖了搖頭,自暴自棄道:「你既然知道,就別再問了!」
……所以,是誰在盯著她呢?
欲望母樹?不,不可能,她明顯對欲望母樹有敵意——或者說,她明顯覺得欲望母樹對她有敵意。
……也可能是對我們都有敵意?又或者,那也許不一定叫敵意……
克萊恩想起了當初的辛西婭,以及愛麗絲一臉嬌羞的樣子,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太恐怖了。
幸好她現在在這裡,不然,我簡直不敢想,她以後的男朋友……呃,現在應該是不太可能了,將來,她「重啟」之後,不會哪天心血來潮,去找人談戀愛的吧……
……這可真是太恐怖了。
克萊恩艱難地咽了咽口水,強行把思緒扭轉到緋紅之月上。
拋開在愛麗絲嘴裡疑似與紅月有著不淺關係的「欲望母樹」不談,涉及到紅月的神靈還有三位,一位是「原始月亮」,一位是吸血鬼始祖莉莉絲,還有一位是……
……女神?
結合愛麗絲的態度,克萊恩心中有了點想法,他沒有說出來,只是轉而問道:
「貝爾納黛回信了嗎?」
「還沒有,」愛麗絲搖了搖頭,「再等等,回信了我會告訴你的。」
我可不是擔心你回信了不告訴我,而是擔心你壓根忘記了寫信……克萊恩一邊在心裡吐槽一邊開口道:
「好。
「你還有別的事情嗎?」
愛麗絲默然幾秒,隨後問道:「你會想見一見倫納德嗎?或者,隊長的婚禮……」
「等我從教堂地下回來吧,」克萊恩搖了搖頭,「你弄得好像我要英勇就義了一樣。」
停頓了一下,他又朝愛麗絲叮囑道:
「對了……下周的塔羅會應該開不了了,提前跟你說一聲。」
愛麗絲一下子意識到,克萊恩應該是擔心他沒辦法及時回來,於是忍不住問道:
「你為什麼不讓我代替你主持塔羅會呢?」
克萊恩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十幾秒後,愛麗絲頗有自知之明地回答道:
「我明白了。
「你還是不放心我。」
克萊恩沒否認這件事,而是說道:
「雖然我確實不太放心你,但不讓你主持,不是應當的嗎?
「你說,我怎麼讓你主持塔羅會?你在源堡裡面能拉人嗎?你連自己登上源堡都做不到!」
愛麗絲眨了下眼睛,也意識到了這件事,她不甘心地回應道:
「你沒試過,怎麼知道我不能呢?其實只要有你的同意,我就可以自己登上源堡——只是你沒辦法自動響應而已。
「這明明是你的問題!」
克萊恩為她的強詞奪理驚嘆了一瞬間,但愛麗絲確實提出了一個他感興趣的事情,他若有所思地道:
「……要不,試試?」
……試什麼?
愛麗絲疑惑了一下,隨後意識到,克萊恩的意思是讓她試試,有許可的情況下,她能不能通過那些星星把人拉上來。
她眼睛一亮,當即起身道:「走啊!」
克萊恩早有準備的伸手按住她,對她說道:
「下次塔羅會再試。」
愛麗絲這才放棄這突如其來的想法,朝克萊恩點了點頭道:「好吧……唔,那我先回去了?」
「希望你下次不要邀請我起來看凌晨四點的太陽。」克萊恩衷心地祝願到。
愛麗絲心虛地移開目光,消失在原地。
望著愛麗絲的身影消失後,克萊恩卻並沒有立即躺下睡覺——他的睡意這會兒已經所剩無幾了,何況,剛才的念頭一直縈繞在他心裡。
……愛麗絲指的,是女神嗎?
女神,同樣也在注視著我?
望著窗外的月光,克萊恩一點一點皺起了眉,開始回憶自己過往「虔誠」的行為,和將要進行的「虔誠」行為。(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