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不是四十歲才成為半神……愛麗絲算了下這人的年齡，上下打量對方，克萊恩接著問道：
「你是什麼時候改信我主的？」
這裡的「主」指的是冥界之主。
布雷恩回憶了兩三秒道：「那時候，我剛過完30歲的生日。」
……啊？
30歲才走上非凡之路，40歲就成為半神，這速度雖然對比克萊恩來說什麼都算不上，但能對比克萊恩，本身也就說明了問題。
至於她自己……愛麗絲不覺得「命運」途徑的晉升路線有參考價值可言。
回想起布雷恩的來歷，愛麗絲低下頭去，意識到布雷恩可能和「人造死神」有關。
——這也能解釋為什麼他收到了神諭。
聽起來，女神大概只能聯繫上他而已。
克萊恩已經接著問道：
「你現在明面上的身份是什麼？」
「我是個商人，在貝克蘭德辦了兩家成衣工廠，表面信仰黑夜女神，是新黨的支持者……」派屈克·布雷恩介紹道。
……啊？
深知「人造死神」的殼子底下現在到底是什麼的愛麗絲屬實懵了一下，她吃驚地張大嘴巴，對此驚為天人。
真是好一個虔誠的信徒！
克萊恩的心情和愛麗絲差不多，但他面上看不出異常地道：
「你手下有多少靈教團成員，分別在做什麼？」
布雷恩早有準備地流暢回答道：
「兩個小組，十二位非凡者，他們有的在我的成衣工廠做事，有的在鐘錶行工作，各自都有正式的職業。
「一般情況下，他們會小心謹慎地在身邊傳播神的信仰，這方面的進度很慢，也不是主要目的，信徒總體數量沒超過一百人。
「大部分時候，他們在搜集神遺留的各種事物的線索，以及喚醒儀式所需要的不同材料。
「有了線索，我們就會相應地展開一些行動，而材料亦備後，會實驗不同的喚醒儀式，尋找最有效果的那個，我是行動的主持者，也是儀式的核心要素。」
克萊恩又問了問其他情況，都得到了詳盡的回答，愛麗絲很快在這種一問一答中走起神來，直到克萊恩說起了結束語：
「謹遵神的諭令，從現在開始，你聽從我的吩咐。」
愛麗絲收攏思緒，把注意力放到表情嚴肅的克萊恩身上，眨了兩下眼睛，等待克萊恩接下來的發言。
他無意把眷者扮演得非常出色，愛麗絲看著他在揣度過後做出了一系列吩咐，終於忍不住問了他一句：
「你以前是不是經常接到這種什麼都不說清楚、全靠你自己猜的任務？」
前社畜克萊恩對這個話題選擇了保持沉默，右手按住前胸，異常虔誠地開始布道：
「神說，必明白所信，方能為信。
「神說，對迷茫者，必先強健他的身體，武裝他的頭腦，因為祂所允諾的國度沒有野蠻和愚昧。」
愛麗絲開始思考這到底是哪個神說的。
派屈克·布雷恩沒有質疑道恩·唐泰斯的話語，沒奇怪這兩句話為什麼沒記錄在靈教團的聖典里，因為對方是神靈的眷者，是神靈指定的代行人！
他誠懇點頭道：
「我會謹記神的教誨。
「願每一個靈都能在神的國度永生！」
說話的同時，高舉雙手，拇指相對，頂在額頭中央，這這正是「靈教團」當前採用的祈禱姿勢，在相應的神秘學理論里，這是每一位「看門人」體內冥界的核心，代指死神的位置。
克萊恩回應了這個祈禱，又吩咐了幾句後，將格爾曼·斯帕羅的身份通過信使透露了出來，布雷恩在一陣恍然後驚喜道：
「死亡執政官殿下？！」
愛麗絲吃驚地看著他，第一次知道了信仰和腦子是能夠並存的，至少和基本的思考能力能夠並存。
他們又聊了一段時間後，派屈克·布雷恩告退了，此時愛麗絲已經差不多忘記自己是為什麼而來的了，她抓了抓頭髮，剛想說點什麼，克萊恩就率先開口了：
「對了愛麗絲，我在南大陸的時候發現他們有種習俗，現在想來，可能很適合你。」
愛麗絲好奇地停下動作，等他繼續說下去，克萊恩便自如道：
「拜朗帝國時期直屬皇室的領地保留著一種特殊的習慣，對他們來說，親人死亡並不代表與他們的相處徹底結束，下葬之前，他們會從親人的屍體內取出一塊骨頭，放在家中，作為裝飾，以示亡者與生者同在。
「具體挑哪塊骨頭，由主持葬禮的祭司通過儀式來決定，最好最有象徵意義的是頭骨。
「有的家庭，還會將頭骨製成酒杯，只在款待最尊貴容人時使用。
「在西拜朗時，我就碰到了一個人，他試圖用他爺爺的頭骨做成的酒杯來招待我……」
聽到這裡，愛麗絲臉上不免露出同情的表情，克萊恩卻不怎麼在意，他搖了搖頭笑道：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的『重啟』應該是會保留原本的身體的？你有沒有考慮過，在『重啟』過後，把原本的身體的頭骨做成酒杯……」
愛麗絲的表情變得扭曲起來，她真誠地對克萊恩說道：
「你果然比我像人，我就想不出來這麼絕妙的主意。」
克萊恩卻不在意，他看了一眼愛麗絲，朝愛麗絲笑問道：
「難道你對這個建議不感興趣？」
「呃……」愛麗絲動作頓了一下，「雖然聽起來確實很奇怪，但……好像是挺有記念意義的。」
這個提議完全是克萊恩按照他對愛麗絲的了解提出的，因而愛麗絲的回答並不讓他覺得意外，他只是白了愛麗絲一眼，隨後說道：
「回去吧，大半夜的，我該睡覺了，希望你也是。」
愛麗絲這才想起自己半夜三更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她一拍桌子，瞪著克萊恩道：
「你為什麼嚇唬我！」
「從魔藥的消化反饋來看，我覺得你大概沒有受到太多的驚嚇……」克萊恩搖了搖頭，「看起來這個方法對你來說沒那麼管用……能告訴我我計劃的缺陷在哪兒嗎？」
愛麗絲噎了一下，她忽然意識到，在體會到高序列的反饋以一當百的特點後，克萊恩似乎……學壞了！
「克萊恩！」她怒罵道。
克萊恩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愛麗絲瞪大眼睛，她很想去揍克萊恩一頓，但克製得打根本起不到解氣的作用，甚至會讓人更為生氣，而使上全力去打……
就算是半神，在天使面前也是很脆弱的。
她算是首次體會到了克萊恩那種氣得牙痒痒又一點辦法都沒有的心情，惡狠狠地瞪了克萊恩一眼後，乾脆給他解釋起來：
「我不是沒被嚇到，而是……靈性直覺沒有告訴我有危險的情況下，我是不會太害怕的，你嚇得已經很成功了。
「另外，如果你打算考嚇唬天使來收穫扮演進度的話，你要小心兩件事……
「第一，不要去嚇唬狀態差的天使，萬一一個不小心把人嚇失控了，那就麻煩大了。
「第二，你在嚇之前最好考慮清楚……」
說到這裡，愛麗絲停下聲音，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才接著說道：
「呵，你要是在外面因為嚇唬人被人打了，我可不管你。」
克萊恩忍住笑意道：「放心，我本來也只是嘗試一下，不會真的一直逮著你一個人嚇唬的。」
主要是再嚇效果就沒那麼好了，次數多了說不定會讓她脫敏了，到時候她看見阿蒙跟看見我似的，那就麻煩大了……而且她說得對，我確實沒考慮過靈性直覺的影響，或許下一次，我應該挑一個靈性直覺比較差的對象……呃，等一下。
我記得她是不是警告過我，梅迪奇要來找我來著？「紅祭司」……從達尼茲和安德森的表現來看，這條途徑的靈性直覺就很差啊……
克萊恩蠢蠢欲動起來。
愛麗絲狐疑地看了眼克萊恩，在得到一個一成不變的笑臉後，兇狠地瞪了他一眼離開了。
回到家裡，本就沒有睡眠需求的愛麗絲自然全無困意，她一時半會沒有繼續睡的打算，站在窗邊，若有所思地望向天上的那輪紅月。
亞當成功拿到「0-08」，儘管對亞當的現狀缺乏了解，愛麗絲也知道，那八成是亞當缺少的最後一個「作家」非凡特性。
至於來自「靈教團」的派屈克·布雷恩，不管他到底是如何誕生的，他的出現至少說明，女神初步掌握了「死神」唯一性，而且，她向「人造死神」祈禱，確實曾經得到過回應……
另外，還有從地下跑出來的怨靈——哪怕愛麗絲知道那只是個怨靈，並非是過去的「紅天使」，但作為天使，祂們的存在本就是特殊的，其中最明顯的特點是……
一個天使，會對自己所在的區域不可避免地產生影響。
貝克蘭德看似風平浪靜，愛麗絲卻能隱晦地察覺到，這座城市上方的命運彼此糾纏，正在形成一個引力巨大的漩渦，不斷地把所有人拉扯向漩渦的中央。
換句話說，貝克蘭德怕是要出事了。
或許也不只是貝克蘭德……畢竟亞當是要成神的，新神誕生，大概是世界範圍的變化……
愛麗絲頭疼地抓了抓腦袋，長嘆了一口氣，神色中染上細微的生無可戀。
作為一個「命運」途徑的天使，某種意義上的「唯一性」化身，愛麗絲實際上是清楚自己會帶來的影響的——這也是她今天在這裡崩潰的原因。
命運的影響並不具體，它的核心是變化，而無論是風平浪靜還是驚濤駭浪，亦或者是正常的、細小的波浪，都可以用變化來解釋。
換句話說，她在的地方，出不出事、出什麼事都是正常現象。
但愛麗絲很確定一點——一旦要出事，她必然在漩渦的中央，每一件事都和她脫不開關係。
哪怕她是無意的。
就像現在，愛麗絲覺得自己終於明白了儀式要求上那句似是而非的話的含義，她此刻已經能隱隱感受到交匯的命運，感受到那逐漸成型的漩渦，哪怕沒有「卡珊德拉」，她大概只要這麼等下去，等到一切爆發，儀式也會自然完成。
而最終爆發的，無需思考，愛麗絲篤定那是一場戰爭，一場橫跨整個世界的戰爭。
……話說，這算不算是我蹭了亞當的儀式？
愛麗絲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她此先同克萊恩猜測過亞當的儀式是什麼，最後的判斷是，「空想家」的成神儀式，大概是讓自己預想的時代潮流上演。
而亞當預想的時代潮流，他們都覺得是一場世界大戰。
不，不太一樣……
愛麗絲忽然皺起了眉，她意識到事情並不能由此一概而論，這是一個擁有神靈的世界，時代的潮流，也通常與神靈有關。
所以，亞當預想的時代潮流應該是……
「新神的誕生或舊神的隕落！」愛麗絲脫口而出。
寂靜的深夜裡，愛麗絲忽然察覺到一閃而過的尖銳恐懼，她幾乎是本能地回過頭，身後卻空無一物，只有她身上豎起的汗毛和滑落的冷汗訴說著剛才閃過的靈性直覺。
愛麗絲臉色一白，儘管誰也沒出現，也沒人對她說什麼，但她已經猜到了這是什麼——這無疑是亞當的警告。
她真的猜對了，因此亞當在警告她，什麼都別做。
「說實話我也不敢做什麼……」愛麗絲小聲嘀咕，「既然『0-08』最後到了你手裡，說明因斯·贊格威爾的叛逃和你也脫不開關係，至少帶出『0-08』這一步和你脫不開關係……女神和你大概達成了協議。」
她搖了搖頭，自言自語般嘆息道：
「一位現在的真神和一位過去的真神甚至是序列之上之間定下的協議……我怎麼配插手呢？
「不過，你應該挺大方的吧，我蹭一下儀式你應該不介意吧……？應該對你的成神儀式沒什麼影響……？」
周圍依舊寂靜無聲，沒有人對她的自言自語給出任何回應，但此時此刻，沒有回應便已是答案，愛麗絲高興地笑了起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