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試探
溫和玉攻勢凌厲，招招都裹挾著勁風。
林承練了一下午劍，這會兒體力不支，迎戰很勉強。
他後退兩步，喘著粗氣問道：「和玉，你這是做什麼？」
「少廢話，專心跟我比。」溫和玉冷哼一聲，不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繼續發動進攻。
兩個人你來我往地過了幾百招，最後林承撐不住認輸了。
「我不行了，快累死了。」他喘著粗氣，擺了擺手。
溫和玉意猶未盡地收手，立在一旁。
他皺眉，奇怪地看著林承，問道：「你武功與我不相上下，今日怎麼這麼弱？連我的攻擊都接不下來？」
平時他跟林承比試，基本上都是打成平手的。
「我在院子裡練了一下午劍，你這時候過來跟我比，不是趁人之危嗎？」林承把手裡的木劍丟在一旁，直接撩起袍子，在榕樹露在外面的樹根上坐下。
溫和玉坐在了遠處的石凳上，跟他拉開距離。
一聽林承提起下午的事，溫和玉剛壓下去的怒火，再次湧上心頭。
「你叫我妹妹過來，就是讓她看你不穿衣服在這裡練劍的？」溫和玉氣惱地說道。
就算林承是他的好友，欺負了他妹妹，他一樣要討回公道。
「我平時練劍都赤著膀子啊，大開大合的，穿著衣服多不方便。而且，我什麼時候讓你妹妹過來了？你今天怎麼了？說話這麼嗆人。」林承奇怪地說道。
平時他練劍都是赤膊的，只有知道侯府兩位姑娘上門拜訪，他才會特意穿上上衣。
這一點溫和玉應該很清楚才對，怎麼突然就看不慣了？
「好啊，你的意思是，是我妹妹自己要過來的？林承你別以為你跟悠悠有婚約，你就一定能娶到她，先問問我答不答應。」溫和玉誤解了林承的意思，氣得從石凳上「噌」一下站了起來。
他以為，林承的話是說，不是他讓溫悠悠過來的，是溫悠悠自己主動要過來的。
真是豈有此理。
他妹妹是京城多少公子哥心儀的姑娘，林承怎麼敢這麼對她？
「等會兒，和玉你先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兒？悠悠什麼時候過來了？她沒來我府上啊。」林承看著五大三粗的，其實心思敏捷，一下子就找到了溫和玉話語中最讓他覺得奇怪的部分。
「你胡說，悠悠今天偷偷溜出府，我問過她了，她說她來林府找你，你還想狡辯？」溫和玉冷哼一聲。
「不可能，我今天根本……」林承正想說自己今天根本沒看到溫悠悠，可轉瞬間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他心裡一驚，心道壞了，說漏嘴了。
林承連忙支支吾吾地補救：「我想起來了，悠悠今天真的過來找我了，說是想看我練劍。」
溫和玉盯著林承看了一會兒，眼神中的火苗越來越旺，「林承，你有事情瞞著我？我妹妹今天下午到底去哪兒了？」
一看林承這個態度，溫和玉哪裡看不出來，他這是在替別人遮掩。
到底有什麼好遮掩的？
悠悠去見誰了？
「不是說了嗎，你妹妹來看我練劍。」
「我看起來像傻子嗎？你不說實話，那我只能自己去查了。」
溫和玉說著就要起身離開，林承連忙攔住他，「別去。要是想毀了悠悠的名聲，你就去吧。」
「你什麼意思？什麼叫毀了悠悠的名聲？」溫和玉折返回來，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林承吩咐院子裡的人都到外面守著，然後他站起身，攬著溫和玉的肩，一齊在樹根上坐下。
溫和玉拍掉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有事說事，別套近乎，沒用。」
林承眼看著已經瞞不住了，只好壓低聲音說道：「悠悠應該確實來林府了，不過不是來找我的。」
「不找你找誰？林將軍就你和你弟弟兩個人。」溫和玉下意識反駁。
不過話一出口，他就瞪大了眼睛。
他怎麼忘了，將軍府還有一位公子。
一看到他的表情，林承就知道，他猜出來了。
「就是你想的那樣，悠悠喜歡的人不是我，是我弟弟林雎。」
溫和玉的眼睛瞪得跟銅鈴一樣大，張了好幾次嘴，都沒能發出聲音。
不是他看不起林雎，只是覺得林雎跟悠悠的差距實在太大，怎麼看都不像是能走到一起的人。
「你確定？」溫和玉的聲音都在顫抖。
「嗯，悠悠跟若華來我府上的時候，一直都是我跟若華待在這邊，悠悠去後邊找我弟弟。」
「竟有此事？」溫和玉反問完，又看向林承，「你的心上人，不會是若華吧？」
提起顧若華，林承黝黑的面容上浮現出一抹粉色，他羞澀地點了點頭，「嗯。」
這還是溫和玉頭一次看到他這樣，表情頓時有些一言難盡。
「林承啊，以後你還是不要做這個表情了，不合適。」他沒忍住說道。
林承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脖子，「我也不想，但是情之所至，沒辦法。」
溫和玉無言以對，只能繼續剛才的話題。
「所以你跟悠悠都不想履行婚約？」
「是。」
「那林將軍的意思是？」
「我爹不同意取消婚約，他說除非他死，不然絕不可能。」
在林承說完這句話以後，他跟溫和玉兩個人都沉默了。
「我爹娘應該也不會願意取消婚約，要是讓他們知道你跟悠悠都心繫他人，估計他們會儘快把你們的婚禮給辦了。」溫和玉是很了解自家爹娘的，二老有時候固執得要命。
所以他還真不敢就這麼把這件事說出去，萬一雙方父母真的急著讓他們成親，這件事就再也沒有迴旋的餘地了。
「我去找林雎談談。」溫和玉找不到頭緒，只能先從林雎這裡入手。
「我跟你一起吧。」
兩個人一道去了林府西邊的小院。
他們到的時候，林雎正在園子裡種花。
他坐在輪椅上，挖坑撒種子這麼簡單的事情，對於他來說都很艱難。
也不知他為何非要親自做這件事情，明明可以交給下人來做的。
看著林雎清瘦的背影，溫和玉腦海中浮現出以前自己見到他時的場景。
不管是什麼時候，少年似乎都很沉靜，像是一潭永遠不會泛起波瀾的死水。
溫和玉想像不到，性格那麼跳脫的悠悠，會喜歡跟這麼沉悶的人待在一起。
「林雎，你想娶我妹妹？」知道附近沒有其他人，溫和玉開門見山道。
在他問出這句話以後，少年右手一顫，不小心在一個坑裡撒了太多花種，他彎下身子，一點點把多餘的花種撿出來。
等他把花種都撿出來，才直起上身，沉聲說道：「不想。」
溫和玉只能看到他的背影，看不到他的表情。
聽到他這句話，溫和玉忍不住跑到他面前，沉聲質問：「既然不想，那你為什麼還要招惹她？」
輪椅上的少年並未抬眸看他，只低聲道：「她自己來的，我趕不走。」
「你混帳！」溫和玉握緊拳頭，差點忍不住對林雎動手。
他聽不得別人說妹妹半點不好，更何況林雎這話說得極其不客氣。
「和玉，你冷靜一點。」林承趕緊走過來，拉住溫和玉的拳頭。
他比溫和玉更了解林雎，自然看得出來，林雎是在故意激怒溫和玉。
林雎應該是想讓溫和玉對他心生不滿，從此以後管著溫悠悠，不讓她再來找他吧。
「二弟，你不是喜歡悠悠嗎？」林承拉著溫和玉，對林雎說道。
「誰說我喜歡她了？」林雎嗤笑一聲反問道。
其實他想說一些更嚴重的話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只是那些對她不好的話到嘴邊，他卻怎麼都說不出來。
不過這些已經足夠把溫和玉刺激到眼眶發紅，恨不得動手了。
「行，你們兄弟倆當我妹妹好欺負是吧？那好，我回去就讓悠悠換一個未婚夫，你們林家門檻高，我們侯府高攀不上，告辭。」溫和玉說完，直接掙脫了林承的束縛，冷冷地看了林雎一眼後，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
林雎的心像是被人挖開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寒風呼嘯著往裡灌，連呼吸都帶著難以忍受的鈍痛。
他繃緊下頜，眸光幽沉，一言不發。
其實今天下午的事情發生之前，他還在自我欺騙地想著，說不定他能跟悠悠一直走下去，雖然希望很渺茫，但不至於完全看不到希望。
可下午的事情發生以後，他就再也不這麼想了。
因為他連那種事都做不到。
為什麼他廢的偏偏是腿。
送溫悠悠離開的時候，林雎就已經決定，找個機會跟她徹底斷了。
只是沒想到，機會來得這麼快，這麼突然，沒給他留下跟她繼續相處下去的機會。
「你何苦呢。」半晌，林承嘆了口氣。
「我配不上她。」林雎啞聲道，眸中壓抑著的痛苦，卻怎麼都藏不住。
林承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若是鐵了心不跟悠悠在一起，那我讓父親給你重新挑一門婚事，找個跟她性格差不多的？」
「不，」林雎毫不猶豫地拒絕，「誰都代替不了她。」
「那你只認她一個，又不願意跟她成親，是想一個人孤獨終老嗎？」林承問道。
「這是我應得的。」
說完，林雎就推著輪椅，頭也不回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回到侯府，溫和玉直接去了溫悠悠的院子。
這時候，溫悠悠正在用晚膳。
「哥，你回來了？」一看到溫和玉大步走進屋，溫悠悠立馬心虛地放下碗筷，乖巧地喊道。
「你們都下去。」溫和玉冷眼掃過屋裡的婢女們。
「是。」婢女們都是頭一次見到態度這麼冷厲的世子爺，嚇得趕緊退下了。
溫悠悠心裡一跳，有種不好的預感。
「哥，發生什麼事了？你臉色不太好。」
「今天我去找林雎了。」溫和玉說完，就一直盯著溫悠悠看，不放過她臉上任何細微的表情。
果然，溫悠悠眼中頓時浮現出一抹震驚和羞澀。
她絞緊手裡的帕子，忐忑道：「跟我有婚約的是林承哥，你找他弟弟幹什麼？」
「悠悠，我都知道了。」溫和玉拉了把椅子，在溫悠悠身邊坐下。
「知道什麼了？」溫悠悠明明心中緊張得要死，但還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溫和玉嘆了口氣，像小時候那樣揉了揉她的腦袋，寵溺道：「在大哥面前，不需要假裝，有什麼事直說就是。上次你找我來打探林雎的事情，根本不是為了林承吧？」
「嗯。」溫悠悠紅著臉，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她確實騙了大哥。
「我今天去找林雎了，他說他並不喜歡你，只是趕……拒絕不了你，所以才跟你這麼相處著。」溫和玉到底是說不出「溫悠悠趕不走」這樣的話。
他話音剛落，就看到剛才還一臉羞澀的小姑娘，這會兒蒼白著臉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不可能，哥，他肯定在騙你。」溫悠悠聲音都在發顫。
「不管是不是真的，我都不會答應，把你嫁給他那樣的懦夫。」
連心意都不敢承認，他怎麼可能會放心把悠悠交給他。
「他不是懦夫，」溫悠悠毫不猶豫地反駁，「他只是太自卑了，所以才不敢說的，他對我很好的。」
溫悠悠相信，不會再有像林雎那樣小心翼翼珍視她的人了。
他真的很好很好。
溫和玉柔聲哄她：「乖，以後別想他了，哥給你找個更好的。他那種長相，其他世家的公子哥裡面不是沒有。」
「哥，可我只喜歡他。」
「沒有什麼只喜歡，那是你沒見過其他人。哥哥覺得柳侍郎就不錯，他在京城有『玉面小侍郎』的稱號，改日我請他到府上，你偷偷看看他，他長得不比林雎差。」溫和玉說什麼都不想讓自家妹妹，再跟林家兄弟有牽扯了。
這世上的好男兒又不是都死絕了，比林雎好的人多得是。
林雎那種人，配不上他溫和玉的妹妹。
「我不，我只要林雎。哥，過段時間外公就過來了，到時候我一定求他把婚約解除了，我只嫁林雎。」溫悠悠紅了眼眶，哽咽著道。
「悠悠，你是不管侯府的名聲了嗎？」
「我沒有不管，我要是真的不在乎我們家的名聲，我早就在宴會上，當著所有人的面承認我跟林雎的關係了。」溫悠悠眼中的淚水再也忍不住，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滾落下來。
她一直都很有分寸的，所以只是偷偷跟林雎在一起，但從未在任何人面前提起過。
她知道，如果她真的在外人面前提及了，為了顧全侯府名聲，最後她一定能得償所願嫁給林雎。
但是溫悠悠從沒這麼做過，她不是那種會為了一個男人置家族於不顧的人，她一直在找兩全的辦法。
溫和玉啞口無言，看著妹妹這個樣子，他心裡又澀又疼。
「等過兩天，你見了柳侍郎再說，我去跟娘親提一下這件事，她會取消你跟林承的婚約的。」
娘親雖然固執，但絕對做不到眼睜睜看著悠悠被這麼欺負。
只要他把這件事告訴娘親，悠悠跟林承的婚約取消定了。
「大哥你信我，林雎他真的不是那樣的人。你再給我們一個機會，我有辦法證明他對我的心。」溫悠悠可憐兮兮地拉著他的衣袖。
「悠悠，你何苦呢，證明他對你的心意又有什麼用？你找一個健……更適合你的人不是更好嗎？」
「我知道，你想說的是讓我找一個健全的人是不是？」溫悠悠哭紅了眼睛，看著就跟小兔子似的。
溫和玉抿唇，沒說話。
他從不會拿別人的缺陷來攻擊人，所以今天再生氣，他都沒有對林雎說最傷人的重話。
「林雎沒有不健全，他很好，他只是生病了而已，哥，他不比別人差的。」眼淚流得越來越凶，溫悠悠說話都斷斷續續的。
溫和玉拿出帕子，笨拙地幫她擦淚。
「好好好，他不比別人差。」
「你幫幫我嘛，要是不能嫁給他，我就剃頭做姑子去。」
「不許說傻話。」溫和玉無奈。
過了會兒，他才嘆了口氣說道：「那就聽你的，試他一次，要是他還是不敢承認，那就不管他了，哥給你找個更好的。」
「他一定不會讓我失望的。」溫悠悠抽抽嗒嗒地說道，她哭得鼻尖泛紅，羽睫上還掛著未乾的淚珠，看上去可憐極了。
「你怎麼知道？」溫和玉好笑地說道。
「我就是知道。」
溫和玉好笑地搖了搖頭，「那就祈禱他不會讓你失望吧，要是他這次能不再退縮，我就幫你請外公趕緊回京，再幫你在爹娘面前說林雎的好話。」
「他本來就很好。」溫悠悠咬著下唇，杏眸噙著一層水霧，小聲嘟囔。
「那我不說了。」溫和玉故意說道。
「哎哎別呀，哥你還是說吧，我說再多話，都沒你說一句有用。」溫悠悠趕緊拉住他，討好地說道。
畢竟在爹娘眼裡，她沒有大哥成熟，看人也沒有大哥看得准。
所以大哥幫林雎說話，還是很有必要的。
「那就別哭了，趕緊吃飯。」溫和玉笑著說，用公筷給她夾菜。
「哥你也吃。」溫悠悠給他盛了一碗飯。
兄妹兩人一塊用了晚膳，之後就開始商量試探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