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挑釁

2024-08-15 00:52:22 作者: 何繾綣
  02.挑釁

  車內瀰漫著絲若有似無的香氣,滑過鼻尖,剛想捕捉,卻又很快消失不見。

  清冽乾淨,後調像檀香,又夾了些許薄荷的味道。泛著絲絲魅惑。

  陳旖旎熟悉這味道。某高奢香水的獨家個人定製款,greycity。

  就算是隔了大半月,她也記得獨屬於這個男人的味道。

  沈京墨睏倦地靠在一旁假寐。

  氣度深沉儒雅的男人穿一身啞灰色西裝,一絲不苟的領口束起修長脖頸,寸寸裁剪恰到好處,裹住一線窄腰,修長雙腿微微交疊坐在那裡,饒是不言不語都氣勢頗足。

  陳旖旎想起那天去他家收拾自己的東西,打開衣櫃,清一色也都是類似這種顏色的高定西裝和襯衫。用於各種場合。

  他素來偏好菸灰色和啞光黑——倒是很貼合他的氣質。深沉清雅,低調矜貴。

  包藏著蠢蠢欲動的野性。

  從她上車到現在,他像是真的睡著了,疏於開口同她說話。

  半月前s&r在巴黎開新品發布會,陳旖旎正好代替lamour前去調研。

  這些年沈京墨不常在國內,他們見面的次數一隻手都數得過來。那次見了一面後他就又回了澳洲分公司,聽說今早才從南半球飛回來。

  頭頂,車內暖色光線灑下,將他下頜線勾的流暢分明,鴉羽般的睫在他眼底落下一層淺淡的影。

  就這么半路無話。

  直到,她手機傳來動靜。

  一條信息來自沈何晏。

  沈京墨雖闔著眼,卻仿佛能勘透她的一舉一動。他薄唇微啟,淡漠出聲:「何晏是不是說,他來不了了?」

  果然,信息上言簡意賅——

  「我這邊出了點狀況,對不起。不能去接你了,你先跟陸……」

  陳旖旎看都沒看完就關了屏幕,疲憊地靠入椅背。

  若說沈何晏這人從小到大就有個毛病,就是太聽他哥的話,陳旖旎都搞不明白今晚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一見到沈京墨,就憋了一肚子悶火。

  「生氣了?」

  男人嗓音低啞溫潤,迴蕩在密閉空間裡。和著窗外喧囂的雨聲,清澈明朗。卻掩蓋不了其中的戲謔濃濃。

  他見她容色愈發冷,抬起微涼指尖,嘗試去觸碰她的臉頰。

  她向右輕輕別開。看著窗不說話。

  他掌心忽然收攏,扣住她下頜,毫不憐惜地,將她的臉狠狠地扳了回來,迫使那雙瀲灩的眸直視著他的眼睛,還不忘輕笑著問:

  「怎麼,不想見到我?之前在床上不是還很熱情麼?」

  她皺了皺秀氣的眉,臉頰輕輕貼在他掌心,別開眼。

  「到家之前收收你這幅表情。我不喜歡。」

  言罷,他甩手放開她。單手正了正西裝領帶,神情倦漠。

  車外雨勢瓢潑,大雨沖刷著玻璃,響徹在耳畔嗡嗡作響。車內空氣一時稠悶得令人喘不過氣,詭異無言的氣氛緩緩醞釀。

  就這麼又沉默了半路。

  他的領帶有些緊,微微調整了卻總不夠舒服,不知是否是因為前些日子著了寒的緣故。他便出聲,讓司機開慢一些。

  接著,用十分疏漠的語氣喚她一聲:

  「陳旖旎。」

  她回眸。

  眉心輕攏著,一邊柔軟的發勾住她嬌嫵的一側臉頰,襯得小巧的下巴尖俏誘人。

  他伸手,自然地扣住她纖腰,引著她過去。

  她循著他略帶強硬的力道,順勢扯住他領帶,故意將他狠狠地,往自己這邊拽了一下。力氣不比他剛才捏她下巴時輕。

  他身子向她這邊微微傾斜。

  這般蓄意的報復,他卻絲毫不惱,反而支著手臂徐徐靠近她。

  直到彼此呼吸都近在咫尺。

  「坐上來,幫我。」

  她眯起眼,冷笑:「你不怕我勒死你?」

  車擦著路燈過去。

  男人高挺鼻樑上的金絲邊眼鏡上掠過層層光影,將他俊朗的輪廓拉得有幾分模糊。


  他凝視她的眸光又深了幾度,唇角帶著笑,嗓音泛著一絲魅惑:

  「如果你想,我當然可以考慮。」

  她向前輕倚在他肩,仰起臉,一雙眼睛貓似地瞧著他,指尖在他胸口畫著圈,「我想很久了。」

  「好啊,」他不以為然地輕嗤一聲,而後掐住她纖腰,不由分說地就將她抱坐在自己腿面,交頸貼過她耳旁,低聲:「來,讓我看看你的本事。」

  他說完,就向後倦懶地靠入椅背,眯了眯眸,凝視她的一雙眼幽深不見底。

  陳旖旎被他盯得有些心慌。

  她倒是像投降似地,輕垂下眼,避開他寡漠不失玩味的視線,拎過那條質地精良的領帶,拆鬆了一圈兒,仔細地替他整理起來。

  邊漫不經心地問他:「你這次什麼時候走?」

  沈京墨薄唇微揚,斯文面容上一絲一毫的笑意都沒有,「你很急?」

  「急啊,」她勾起緋色紅唇,笑看他一眼,眼神頗有些挑釁,活像個妖精,「這次走記得告訴我一聲,我好去找別的男人。」

  他看著她,輕輕皺了眉。

  過了會兒她還在整理,他便有些不耐了:「好了麼?」

  「沒有。」

  許是出於職業病,她對衣服各個部件的工整有種出奇的執拗,雙手擱在他後頸,又為他整了整襯衫衣領。

  她飽滿的前胸與纖細脖頸就在他眼前。

  他視線避開,轉眸,看著車玻璃上斷斷續續的雨,過了會兒,又收回目光,輕佻地問:

  「今晚要去跟何晏幹什麼,嗯?」

  她仔細替他整理著——卻是一眼都不去看他了,斂低了眉,只輕緩著聲音答:

  「與你無關。」

  他偏開頭笑了下。笑聲低啞溫醇。

  雖在笑,可那笑意卻絲毫未達他眼底,打量她的眼神也在一瞬冷了幾分,語氣透著不悅:「還是一句軟話都不會說,沒長進。」

  最後,她溫柔地撫了撫他肩,替他將領帶束好,略帶涼意的指尖輕柔地剮蹭他領口的皮膚和高聳的喉結,徐徐笑起來:

  「沒關係啊,有的是女人比我會討你開心。」

  驀地——

  車身向前一聳,在路中央猝不及防地剎停。

  她一個不穩,依慣性傾身一下就貼近了他,柔柔軟軟地伏在他肩頭,也嚇得不輕,微微喘著氣。

  車外傳來激烈的狗叫聲,此起彼伏,有些滲人。

  司機立即在前方道歉:「抱歉……沈總,雨太大了,剛竄過去條野狗,我沒太看清……」

  「下去。」

  沈京墨冷冷出聲。音質冷得令人心底一顫。

  司機捏緊方向盤不敢作聲,以為沈京墨要趕他下車,滿頭冷汗地瞟了眼後視鏡,才發現他正不偏不倚地看著懷中那個女人。

  目光一點點,冰冷到徹骨。

  陳旖旎看也沒看他,推開他肩,坐回到一邊。

  司機吞吞口水,這才敢發動車子繼續向前。不多時,就載著他們到了一幢三層別墅前。

  陳旖旎在二樓房間的見到了阮慈。

  一踏進門,今日氣氛就有些不對——

  若說是往常,其實陳旖旎都習慣了,因為這家中上上下下這麼多年來都不怎麼待見她們母女。

  阮慈平時就將這裡擾得不得安生,再加上她回來,氣壓都低了一層。

  可今日的氣氛意外的令人窒息,或許是因為燥悶雨天加持的緣故。

  當然,最重要的緣由是——沈京墨回來了。

  沈京墨今早從澳洲歸國,誰也沒通知,今晚他臨時接了奶奶的通知回來,殺了所有人個措手不及。阮慈滿心歡喜準備好的生日宴自然而然不能辦了。

  陳旖旎當然也知道今天是阮慈的生日。

  聽說阮慈這幾天沒少作整這個家,今早讓人把這幢三層別墅的里里外外布置得花枝招展,跟過年似的,沈京墨奶奶睡了個午覺起床,心臟病都快給氣犯了。

  不過,她根本沒刻意想起阮慈過生日這件事,也完全沒打算回來替她慶祝。是阮慈將母女之間為數不多的溫情全都扼殺殆盡了。


  不記得是什麼時候,她的父母就開始分居了。上初中起好像就沒怎麼再見過阮慈,那時趕上金融危機,爸爸經營的船廠倒閉,做什麼生意都不順,又染了賭贏,幾乎是一夜之間輸光了家底。

  大概是出於面子,夫妻二人就維持著這麼一段名存實亡的婚姻遲遲不肯離婚。

  爸爸帶著她和弟弟,媽媽自憑一身八面玲瓏、會討好男人的本事,去別的男人那裡討生活。

  清晰地記得,高一那年家中已窮困潦倒,媽媽離開多年對她不聞不問,她交不起學費,學校三番五次地催到了爸爸那裡。

  爸爸說沒錢。

  他讓她去跟阮慈一樣去找個有錢的男人,去給他們做情人。

  他說,外面有的是那種有錢又愛玩兒的男人,喜歡她這種十幾歲又模樣不差的少女。何況她還有個什麼本事沒有就只會勾引男人的媽。婊.子生的小婊.子肯定遺傳了那種基因。

  學校下了最後通牒,繳不上學費就要搬走她的課桌,全校的喇叭都在通報高一四班的陳旖旎,請你父母明天來趟教務處。

  她萬不得已才打電話給了阮慈。

  那天也是阮慈的生日。

  陳旖旎聽說,她又傍上了哪個有錢的男人,那個男人被她迷得神魂顛倒拋家棄子,她正在他的私人海島度假。

  電話里能聽到海浪翻湧的聲音,飛鳴的海鷗仿佛就在耳邊。

  阮慈說,要錢沒有,讓她去找她爸。要麼就去死,死了就不用讀書了,反正她的出生本來就是個意外。最後悔的事就是生下了她。

  然後就掛了電話。

  後來陳旖旎才知道,那個有錢的男人是沈京墨的爸爸。

  而從那之後,她也再沒主動給阮慈打過一個電話,開口求過她一個字。這麼多年來,她們見面不吵架,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上樓時,陳旖旎還聽沈宅的傭人快意地在背後譏笑著:

  「都好幾年了她難道不知道嗎?老太太都不讓董事長管事了,他的錢都是先生說了算的——還敢腆著臉要遊艇?」

  「那小遊艇估計八字都沒一撇了,沒看先生剛回來臉多黑麼?肯定都知道了啊。」

  「天啊,我真是服了……一把年紀了少作幾天吧,老太太下午起來差點氣病了,當初要不是她們母女……」

  陳旖旎抱著手臂,疏懶地倚在門邊。

  阮慈一人躲在房內抽菸,別說下樓了,就是房門都不敢邁出一步。沈京墨一回來,平時恨不得將這個家翻個底兒朝天的阮慈一下就蔫兒了。

  果然是,惡人還需惡人磨。

  阮慈倒是真有一身看碟下菜的本事,一見到陳旖旎,氣焰又一下膨脹起來,扔了煙,破口就罵:

  「死丫頭,你不知道他回來的?也不跟我說一聲?你是故意的麼!電話也不接——你說,你是不是故意的!」

  陳旖旎不以為然地笑了笑:「怎麼,生日宴泡湯了?」

  阮慈又跟個泄了氣的皮球似的,抖著手,拿來煙點上,恨恨瞪她一眼:「小白眼兒狼。」

  就連罵人的聲音,也無比小心謹慎,生怕被樓下的人聽到似的。

  陳旖旎又嘲諷地笑:「對了,我剛才聽人說,你還要了艘小遊艇?」

  「……沒了啊。」

  「訂的那隻birkin的包呢?銘牌不是刻了你名字麼?」

  「——不是還沒送到麼!你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陳旖旎越發覺得好笑,抬手攏了攏肩頭髮,好整以暇片刻,下巴輕抬,笑著繼續問:「那,叔叔送你的鑽戒呢?鴿子蛋吧?沒少跟人炫耀吧?」

  「對,對……鑽戒。」

  阮慈像是被提醒了,立刻將手上那顆碩大的鴿子蛋卸下來。

  陳旖旎一早就注意到了,那是s&r還沒發售的秋冬主題限量款。估計是沈嘉致動用關係給她弄來的,沈京墨並不知情。

  阮慈在屋內無頭蒼蠅一樣轉了兩圈兒,就跟這玩意兒是偷來的一樣,趕緊找了個抽屜扔進去。最後連連撫著胸口,仿佛撿回了一條命,轉頭咬牙切齒地對陳旖旎說:

  「下次他什麼時候回來,告訴我,知道嗎?我可是你媽!」

  「關我什麼事,你自己去問他。」

  「白眼狼,他的錢居然給你養得敢跟我這麼說話了?」阮慈又恨恨瞪過來,嘲諷地說,「我告訴你,你別跟我這麼囂張跋扈——別以為我不知道今天還有誰來,你以為跟他鬼混了這麼幾年他就真能娶你啊?」

  陳旖旎唇角微揚,依然在笑,神色卻漸冷。

  這時,有個傭人上來喊她一聲:

  「陳小姐,先生叫您下去一起用晚飯。」

  陳旖旎一愣,淡淡地答:「我知道了。」

  隨後,她看向阮慈,唇又勾起,笑得漫不經心:「你憑什麼覺得,我會稀罕嫁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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