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張揚
lamour昨天開了一下午會,最終決定給創刊特輯的封面再加一位model來拍攝。
大家都不指望江星窈能來參與全程的拍攝,那邊合同還吊著遲遲不肯解約,會議討論到最後,就決定讓她到時候來和另一位model一起拍個封面,內頁的幾張都用另一位來填充了。
創刊特輯的製作進度因為她已經拖了大半個月,再拖下去整個雜誌版面都做不出來了。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誰也不得罪。
陳旖旎在此事上沒什麼話語權。
她是lamour的設計總監不錯,lamour兩年前經由她手在法國成立至今,上面卻一直有別的股東把控壓制。請model走秀、出季度成衣、宣傳等等幾乎所有地方都需要資本支持,多數情況下,尤其《lamour》創刊特輯的製作過程中,不是她一個人能拍案決定,一人把控的。
三個月前宣布了《lamour》創刊,上面將主編一職委任給了經驗頗足,曾在業內頂尖時尚雜誌做過主編的羅晶。
這樣也好,她一邊還要準備lamour兩個月後的秋冬大秀,再去分心準備創刊特輯的籌備工作的話,屬實輪轉不過來。
所以昨天開會,最後定下來另一位model要用近來風頭正盛的沈何晏,她也沒什麼意見。
沈何晏愛豆出道,雖這麼幾年都不溫不火,但他的時尚表現力一直都不錯。
而且沈何晏跟江星窈一樣,也是上面推過來的人。
其實陸眠說的沒錯,沈京墨好像確實是怕沈何晏紅不了似的,一邊找名導捧他,一邊又讓他來給《lamour》拍創刊封。
s&r做的奢侈品是面向全球的,眼光並不局限於國內,沒有品牌雜誌,代表圈內頂尖水平、鍍金價值頗高的代言資格也不會給沈何晏這麼一個四五線小明星。
沈京墨要在時尚圈捧沈何晏只能另闢蹊徑,以他的行事風格,肯定是希望外人看到他的這個弟弟是靠自己的本事紅的。這樣,或許沈何晏也會舒服一些。
lamour敲定了沈何晏後,關於拍攝的相關事宜都需要跟他本人和攝影師交涉溝通。攝影師david臨時回了法國,把他的想法告訴了陳旖旎,這邊就需要陳旖旎去跟沈何晏談了。
但沈何晏最近好像一直在忙著試鏡和健身,很難聯繫到人。
他助理說,今天下午可以見一面。
陳旖旎聽說最近他為了那個新電影的男二在瘋狂地增肌,白天擊劍館,晚上健身房,昨天朋友圈還打卡夜跑了個十公里。
他是的確想拿下那個角色的。幾大家族的長輩都說,現在就他混得最沒名堂,萬事都要靠他哥。
陳旖旎今天打給了沈何晏的助理,確定了他下午在擊劍館,算著時間差不多了,便直直前往。
他們同齡,從高中時就認識了,那時沈何晏還是她的鄰班同學,是個每天被喇叭通報去教務處喝茶的混世魔王刺頭兒,全校都認識他;
而她那時因為窮,交不上學費也總被校喇叭通報去教務處喝茶,她在全校也很出名。
後來她去法國讀大學,沈京墨送沈何晏去的學校跟她也是同一所。這麼多年來,他們的關係一直都很好。
陳旖旎拎著包下了車,本來想等一會兒再進去,誰知,就見到沈何晏從門裡晃出來。
旁邊還跟著沈京墨。
他們有幾天沒見面了。
聽說s&r最近開始忙國內的秋冬新品發布會,彼此都忙得不可開交,每到這種時候見不見面全憑緣分。
一身菸灰色筆挺西裝的男人,站在擊劍館巨大的旋轉玻璃門前,那輛車牌號顯眼的黑色邁巴赫s62就停在不遠,看起來他是要走了。
沈京墨略一側眸,也看到了她。
他顯然也沒想到她會出現在這裡,眉眼之間虛攏著一點溫和笑意,全然未消。薄唇微微揚起,看向她時,藏在金絲邊半框眼鏡下的眼神明晦不定。
她沒好氣橫他一眼,靜靜別開臉,整理了一下情緒過去。
沈何晏穿了件薑黃色連帽衫,戴鴨舌帽和墨鏡,為了防止這邊有狗仔蹲守。
他側開頭點了支煙,目光跟著徐徐騰起的煙氣飄了很遠,看見了遠遠走來的陳旖旎,訝異地「啊」了聲。
他咬著煙,下意識看了看手機,指尖在陸眠的那條消息上停了一會兒。
——【確定了,真分了。】
他不動聲色地將這條消息滑過去,無意識勾了勾唇。
又看到了助理髮來的消息,說是lamour的設計總監陳旖旎下午要找他討論拍攝事宜,這才知道陳旖旎是來找他的。
不是為沈京墨而來。
雖然來的猝不及防,他心情卻明朗了不少,佯裝訝異地抬頭,笑著對沈京墨說:「哥,我先走了。她來找我的。」
沈京墨眉頭淡攏,沒什麼表情。
陳旖旎穿一身山茶色旗袍,身形纖柔風姿搖曳,踩著淡定優雅的步伐,遠遠走過來。
像是一株綴在枝丫之間,搖搖欲墜的潔白梔子。
不知要落到誰的肩頭。
她走過來,微眯著眼,淡笑著看了沈京墨一眼。眼神毫不避諱,張揚又挑釁。
按理說沈京墨也算是她的上級,lamour的一半股份都捏在他手裡,何況沈何晏還是他推給lamour的。
正式情況下,還是需要打聲招呼的。她微微朝他點頭,眼角一勾,眼波流轉之間最是瀲灩。
可卻什麼也沒對他說。
她只對沈何晏道:「旁邊有個咖啡廳,我們去那裡說吧。」
「好,」沈何晏點頭,回頭對沈京墨笑,「哥,那我們走了。」
沈京墨頷首報以微笑,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好。」
正好此時,司機將他的車開了過來,為他拉開了車門。
他束了束西裝,坐進去,目光透過車窗,眼神倏然沉下,跟著漸漸走遠的二人飄了片刻,隨後容色稍斂,吩咐司機開車離開。
傍晚七八點時,沈京墨開完了會出來。
黑雲壓城,繁華的港南天鵝灣商業區高樓雲集,平日攀雲附日幾乎能戳破穹頂的樓宇大廈,氣勢都被壓低了一截。
s&r五十幾層的大樓褪去了白日的矍鑠光芒,浸泡在濃稠的夜色和雨水之中,像是一棵搖搖欲頹的巨型枯木。
偌大的辦公室里,沈京墨放下咖啡,坐在辦公椅旋了半圈,轉頭看窗。
又開始下雨了。
他身側就是一片潮濕氤氳的窗,整個人如同端坐於鉛灰色的雨幕里。
身形筆挺的男人側顏英朗,下頜線分明流暢,他雖是笑唇,薄唇微揚起,唇邊卻一絲笑意都無。
神情也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助理敲門進來,見沈京墨一直看窗出神,稍待片刻才放緩了聲音徐徐道:
「沈總,擊劍館那邊的經理負責人打過來電話問您,今天下午是否在那邊落下了一隻手錶?」
沈京墨始終眉頭輕攏著,看著窗。
很久才移眸回來。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不悅的事,立即給了助理一記素來冰冷的目光。
助理額角已微微滲出了冷汗,半天瞧他其實並無慍色,才敢吊著一口氣,一五一十地照原話匯報起來。
擊劍館的負責人說,那只有著獨特的玫瑰金走針和鑽石藍錶盤的男士高定腕錶,背後還刻著一行小字,是他的名字。
他聽助理轉述,一直沒什麼表情,然後只說自己知道了,拿起西裝外套出了公司大樓,自行驅車前往。
雨勢減緩,飄起了綿綿小雨。
目的地離公司並不遠,穿過整條繁華的天鵝坪商業街,再過兩個高架就到了。不知怎的,他卻覺得今天這條路非常之冗長。
雨天,八車道堵得水泄不通。
經過下個路口,他方向盤一打,穿過另一條略狹窄的近路,穿進了一條街,穿出去可以直達目的地。
一家燈火葳蕤的咖啡館坐落在街角,四面巨大通明的落地玻璃被暖橘色的光芒覆了一層又一層。
像是有金粉混著綿綿細雨悠悠飄落。
宛若一個與世隔絕的世外小屋,漂浮在**之中。
陳旖旎跟沈何晏依著落地窗,面對面地坐在一起。
他們已在這兒聊了好久了,聊到她肚子都餓了。
沈何晏還穿著那件薑黃色衛衣,偷偷摘掉了墨鏡,鴨舌帽也摘掉了,選了處窗邊位置,好像也不怕別人發現似的。
沈何晏微微打捲兒的栗色頭髮被帽子壓的不夠蓬鬆了,但他那張屬於愛豆的小v臉還是跟巴掌差不多大,讓女生看了都很羨慕。
他跟沈京墨長得一點兒都不像。
往常出去,陌生人見著他們站一起,聽說是兄弟二人都感到訝異。不過沈京墨也不會刻意去解釋這是他已亡故的叔叔家的孩子。
從沈何晏過來的那一刻起,他們家就將他當成了自家孩子看待。當年陳旖旎得知了隔壁班的那個混世魔王居然是沈京墨的弟弟,也嚇了一跳。
陳旖旎低下頭,捲髮垂在肩,低垂著眼帘翻著那份策劃書,邊還抬頭,打開ipad給他看其他model拍出來的成片,耐心地跟他解釋著一些她覺得他應該懂的專業術語。
沈何晏也不是第一次拍雜誌了,卻仿佛什麼都不懂一樣,什麼都要問一遍,本來她以為半個多小時就能交流結束,結果兩個多小時了還沒完,她都餓得沒知覺了。
「你看,這個是這樣的,你去拍攝的時候一邊要聽攝影師怎麼安排,你自己也要有想法,最好提前交流。」
「跟打光師那邊也要說好。」
「妝容什麼的,如果你想帶自己的化妝師也可以。」
陳旖旎耐心地跟他解釋著,說的嘴都痛了,沈何晏還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樣子,支著腦袋,笑著又問一遍:
「啊?這樣嗎?那如果後面的成片裡妝顯得太濃了怎麼辦?」
「我不是說了嗎,還有後期,成片也會給你看,你滿意了才行。」
「這樣嗎。」他眨了眨眼,一雙眼眸像是不染塵雜的琥珀。
「對啊,你怎麼什麼都不懂。」
陳旖旎有些無奈地牽起唇,朝他笑了笑,小小地抿了口手邊冰塊兒都化沒了影的拿鐵,低頭又準備翻找著一套適合他的風格的成片給他看看。
「陳旖旎。」
「嗯?」
「你跟我哥分了嗎。」
她手指一頓,垂著眼沒抬頭,「我今天是來跟你談工作的。」
「是嗎,談工作。」沈何晏涼涼地重複一遍。
忽然,她額上挨過一個柔軟得有些冰涼的力道。
「……」
沈何晏伸出食指點著她眉心,直接把她腦袋戳起來,看著她的眼睛,一手撐著下頜笑:「眉都皺成這樣了,你還是在意他的吧。」
不遠處。
車後傳來一聲逼仄的喇叭聲。
沈京墨悠悠從咖啡館窗邊的兩人身上移回視線,捻了才點起的煙,發動車子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