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蒼白

2024-08-15 00:52:33 作者: 何繾綣
  36.蒼白

  lamour秋冬大秀的彩排接近了尾聲。

  lamour的控場模特之前因為要跳槽去s&r已經跟他們解了約,正是缺人之際,沈何晏的經紀公司早在兩周之前就主動聯繫到了他們。

  他們公司年前簽了幾個新模特,算上沈何晏,正好是三個男模,三個女模,都是圈內沒什麼秀場成績的newface,資源平平,連時裝周的邀約都不怎麼能接到。

  對方的公司只想藉由造勢,推這幾個久接不到資源的新人入圈,而他們正好缺人。權衡了一下,一拍而合。

  沈何晏之前給lamour拍了個創刊封,算是在時尚圈小火了一把,藉此也是趁熱打鐵,接下了這場秀。

  好在lamour的風格他在拍創刊封時就嘗試過,幾次彩排下來都表現的很不錯,受到了一致好評。

  今天是最後一場彩排。

  三天後這裡將舉辦2020aw·lamour秋冬大秀,而s&r的秋冬新品發布會將會在樓上和隔壁的場館晚他們一天舉辦。

  今日兩家聚在一堂,lamour在一樓t台秀場彩排,s&r的主展館在二層。隔著一道玻璃旋轉樓梯,上下來往絡繹不絕的都是人,熙熙攘攘非常熱鬧。

  陳旖旎下午回到秀場有些晚了,下午的彩排都進行到了下半場。

  外面下起了大暴雨。

  一場秋雨一場寒,今天她也沒讓楚覓送她。自己開車出去,又回來。回來時滿高架上都堵的是車,本想著能趕上下半場,到底也沒趕上。

  她跟安保打了招呼,就從後場繞了進來。穿一身暗紫玫瑰色的旗袍,身處人群之外也頗為打眼。

  沈京墨與幾個主辦方的管事在二樓巡迴,貼著二層的一道玻璃圍欄,側頭交談之際看到她穿過人群。

  有空中橫幅和玻璃樓梯的遮擋,她的身影只晃了一瞬就消失了。

  像是一縷煙。

  他目光有一瞬間的愣滯。

  「沈總。」旁邊人叫他一聲。

  他微微頷首,這才收回了視線,跟著他們去了別處。

  換場下來,沈何晏坐入了觀眾席。

  場館內中央空調不很足,悶得人燥熱難當,助理拿來了小風扇和宣傳畫冊,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晾著汗。

  助理開始匯報行程,他聽得有些心不在焉。

  遠見陳旖旎過來了,旁邊人問了句:「好奇怪,總監幾乎從不遲到的,今天怎麼這麼晚?」

  「是啊,上午還在呢。」

  「好像是中途有事出去了一趟。」

  「啊,今天是最後一場彩排了啊……」

  沈何晏聽者有心,遙遙朝二樓s&r那邊望了眼,隱約能看到一道菸灰色的背影佇立在那裡。

  氣勢矜冷,側顏倦漠,高挺鼻樑上架著金絲邊眼鏡,更顯斯文儒雅。

  沈京墨與身邊人偶爾側頭交流一二,目光不在下方。

  好像也一直待在上面。

  他們應該是沒見過面。

  「總監每年的今天都出去啊……」有人小聲地接了話,「今天是她弟弟忌日。」

  「……」

  一時議論聲停下,再不敢多舌議論。

  陳旖旎過來了,坐到了溫烺身邊去。躬身之際,注意到沈何晏在她後面。

  她笑了笑打了招呼,他跟她回以微笑。

  不知是否是下雨了受了凍的緣故,她的臉色不比早上,蒼白了許多,甚至可以說——非常差。

  尤其是,眼眶還紅著。令人心驚。

  哭過了嗎?

  這幾天彩排緊湊,可能她也是壓力大,畢竟是lamour在國內的第一場大秀,這陣子她的狀態好像一直有點虛弱。

  常見她一個人去圍廊那邊抽菸,一抽就是很多。

  陸眠前幾天還說,沈京墨要她搬回他家,她也沒搬回去。

  後來也沒了下文。

  不知他們又怎麼了。

  他沒具體問她是什麼事。

  不過忽然想起了,前些天他回家,那時沈京墨的媽媽正好打來了電話,和奶奶聊了很久。


  大伯母很少打電話過來,那天晚上奶奶晚飯都沒顧上吃,她們言談之間居然提到了陳旖旎。

  他當時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們怎麼會聊起她?

  下半場的彩排很快就結束了。

  沈何晏去交接工作時,一道和藹女聲突然在身後親切地喊了他一聲:「何晏。」

  一回頭,居然是奶奶來了。

  杜蘭芝今天沒什麼事,聽說他們s&r要在這裡布置新品發布會的會場,而沈何晏也參加了lamour的秀,就過來看一看。

  也是觀察一下,沈京墨與陳旖旎還有沒有糾纏。

  她瞧了瞧不遠處和同事交接著工作的陳旖旎。

  而陳旖旎一轉頭的同時,也看到了她。

  從前的對視就是綿裡帶刃,暗藏鋒芒的,如此便是心照不宣地把心中的鬼胎揭開了講。

  這麼一眼簡單對視,如今卻全都變了味道。

  陳旖旎正與溫烺等人說笑,見杜蘭芝在不遠,依然對她露出那種和善的微笑,還和她打了招呼。

  她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臉色登時冷下來,轉頭就不再去看了。

  忽然,感覺到大腦之中有一團冷空氣,爭分奪秒地膨脹,膨脹,再膨脹。

  她渾身開始虛脫。

  「陳旖旎。」溫烺在一邊突然叫她一聲。

  「……」她的臉色越來越白,捏著場地方案圖的手都有些微微發抖,把紙張邊沿都快給揉爛了。

  手心浸了一把濕涼的汗。

  她蒼白著唇,半晌才看向溫烺,輕輕「嗯」了一聲。

  鼻息很微弱,溫烺差點兒都沒聽到她聲。

  「……你沒事吧?臉色怎麼那麼差?」溫烺擔憂地問,「感冒了嗎,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我沒事。」

  她搖搖頭,繼續跟溫烺討論場地設計圖的事。

  說了半天,人就有些發暈了,頭重腳輕的,站都站不穩了。

  「我離開一下……」

  她暫時作別了,想去樓上的洗手間歇一會兒。

  想抽菸。

  沿著一側的電動扶梯上到了二層,她有些虛脫地進了衛生間,雙臂支撐住了自己,扶住了洗手台。

  抬頭,去看鏡中的自己。

  面色慘白,唇也發白,目光渙散開,整個人都看起來非常的虛弱。

  還很狼狽。

  她背身不去看了,靠在洗手台邊沿,揚手點了一支煙。

  指尖撣了撣菸灰,拿出手機,看到陸眠發來了消息。

  早上陸眠就說等今天彩排結束要跟她和沈何晏見一面,上回沈何晏在酒吧給那個猥瑣男腦袋開了瓢,還進了一趟深夜派出所,那之後他們三個就沒見過。

  陸眠問她幾點彩排結束,她人已經從水療中心出來了,準備直接過來找她和沈何晏,就快到了。

  她指尖放在手機屏幕的鍵盤上,想打字回復,指尖發著抖,帶動著整個手腕都發抖。

  如何都摁不下去。

  她煩躁得要命,吐著煙氣,舒緩著呼吸。

  高跟鞋雜亂的聲音在空曠的衛生間裡迴蕩不止,她跌跌撞撞地轉了一圈,往出走時,突然被一邊的垃圾桶磕絆了一下。

  磕到了腳踝的傷口。

  ……好疼。

  是那天晚上,沈京墨給她消炎、上藥、包紮過的地方。

  她眼淚一下就出來了。

  捂住了臉,靠在牆上開始哭。

  眼淚從指縫源源不斷地流出,眼前氤氳出的都是他的臉。

  她整個人靠在牆上,緩緩下滑,虛脫至極,最後一下子栽到了牆邊,將頭埋到膝蓋之間,眼淚一點點浸濕了指縫。

  淚流不止。

  「陳旖旎——」

  有人叫她的名字。

  她沒勇氣抬頭去看是誰。

  是誰都好。


  千萬,千萬,不要是沈京墨。

  她的包掉在了地上,裡面的口紅,筆,等等全都散落了一地,鋪開狼藉一片。

  星移的那個鐵皮鉛筆盒也摔了出來,鉛筆源源不斷地滾落開一地。

  沈何晏一腳下去,差點兒踩到了一支滾過來的鉛筆摔了一跤,他站直了,疑惑她為什麼隨身帶著這個,又躬身,一根一根地撿了起來。

  那個攤開的鉛筆盒裡,放著張皺皺巴巴的乘法口訣表。

  沈何晏想起那會兒聽人說,今天是她弟弟的忌日。

  他深深提了口氣,索性全都一股腦地給她撿起來,然後蹲到了她身邊去,問:「你一個人跑到二樓幹什麼?樓下大家都在找你。」

  他說著,遙遙向側面一望。

  遠處,沈京墨帶著幾個合作商和奶奶去另一側參觀去了。

  他咬牙切齒地別開了頭。

  她指尖還夾著一支煙。

  快要燒到了盡頭,就要燙到她的手指了。他趕緊摘下來,扔到了一邊去,忿忿地說:「你們的那個溫總監在找你,我帶你一起下去吧。」

  他上來之前還收到了陸眠的信息,陸眠說她人已經到了門口了。

  「陸眠也快到了,你有什麼不高興的,大家晚上去喝酒啊——」

  半天見她沒反應,沈何晏有些不知所措。

  他們待在這裡也不是事兒,畢竟這是s&r的場地。

  「行吧,那你哭一會兒吧。」

  他拿過那個破破爛爛的鉛筆盒,和剛才掉出去的幾支鉛筆,幫她一支一支地裝好。

  摺疊那張乘法口訣表時,看到了寫在背面的一行歪歪斜斜的小字。

  ——「姐姐別怕,以後一定會有人很愛很愛你。」

  他忽然沉默下來。

  半晌,提了一口氣,突然攔腰將她打橫抱起了,沿著那個螺旋形的玻璃長梯下去。

  「我們下去。」

  杜蘭芝正聽一邊的工作人員介紹s&r的秋季新品,言笑晏晏的,一個回身,餘光瞥到了沈何晏抱著陳旖旎沿著玻璃長梯向下。

  「……那不是何晏嗎?」杜蘭芝不乏驚異,擰緊了眉,「怎麼會跟她在一起?」

  沈京墨同時也投去目光。

  瞳孔驟然一縮,視線一時凝滯。

  她蒼白至極,墜入沈何晏的懷抱,像是一株抽乾了水分的玫瑰。

  枝葉萎靡,頹敗乾枯。

  沈何晏抱著她去了場地那邊,放她下來時,她整個人就不對勁了。

  她半倚在他的懷裡,開始急促地呼吸,哭得止也止不住,眼淚橫流。

  狠狠地掐著自己心口,那裡像是有一道深淵巨口,不斷地撕裂,擴張。撕裂,再擴張。

  她想阻止這種擴張,卻止也止不住。

  為什麼。

  想愛一個人這麼難。

  為什麼。

  想被人愛,也那麼那麼難。

  兩種聲音在她腦海里掙扎,透過氤氳視線,周圍已被黑壓壓的人群圍了起來。

  分不清來了多少人,又有人趕開他們。好像是溫烺的嗓門兒。

  她的大腦開始轟鳴,嗡嗡作響,仿佛被塞入了一個巨大的馬達,刮磨著她的腦神經。

  ……好痛。

  但是都沒有腳踝和心口痛。

  呼吸越來越急促,有人好像是對她這種情況很有經驗,立馬找來一個紙袋,罩在她臉上方。

  「呼吸——用這個!」

  「呼氣,吸氣——呼氣——」

  她捧著紙袋,呼吸,再呼吸。

  他們讓她呼氣,她就只能呼氣;他們讓她吸氣,她就只能吸氣。

  他們不讓她愛誰,她就只能不去愛。

  慢慢地,那種被扼住喉嚨呼吸不得的感覺,才從身體中如退潮一般褪去。

  她四肢癱軟。

  陸眠趕了過來,看陳旖旎成了這樣子,嚇得臉都白了。


  「天啊,這怎麼了?」

  沈何晏一手托著她的後頸,取下了紙袋,擰著眉問:「陸眠,你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了嗎?」

  「……」

  陸眠遙遙一望,見沈家奶奶也在,頓時瞭然,為什麼陳旖旎會變成了這樣。

  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向沈何晏解釋了旗袍的事。

  陸眠在他臉色越來越陰沉之際,也不乏忿忿地說:「不就是不想讓她和沈京墨結婚嗎,至於這樣嗎……那個老太太,從小我就討厭她,壞的要死,我之前提醒過陳旖旎了,沒想到……」

  「沈何晏……」

  沈何晏不說話,陸眠也不敢吱聲了。

  他緊緊抿著唇,看著懷裡的陳旖旎。

  她虛弱至極,頭輕輕靠在他懷中一側。

  像是在躲誰。

  才看到,周圍人散盡了,沈京墨站在不遠人群外,目光投向這邊。他看著她與沈何晏在一起,眉心掠過淡淡的不悅。但始終並未上前。

  沈何晏恨恨望了他一眼,將她往懷中攏了攏,然後用手拂去她臉上斑斕的淚痕。

  默了一會兒,低聲地說:

  「陳旖旎,跟我在一起吧。」

  陸眠跟著一震。

  「我不會像我哥那樣對你,我要讓你成為我的女朋友,不是一個沒名沒分的情人——你跟我在一起,我明天就去微博公開。」

  「大家都會知道,我奶奶也會知道。」

  「但是她阻止不了,我奶奶只說不讓你和我哥結婚,又不會不允許我和你在一起。」

  她緩緩地睜開眼,臉上還有乾澀的淚痕。餘光越過沈何晏的肩,去看不遠處,背身離開的沈京墨時,她一雙淒清眼眸里,似乎燃著火。

  最終,唇幾張幾合:「結婚嗎?」

  作者有話要說:  旎旎發生的狀況叫做——【過呼吸症候群】

  是由於急性焦慮,過度悲傷引起的生理、心理反應。

  發作的時候患者會感到心跳加速、心悸、出汗,因為感覺不到呼吸而加快呼吸,導致二氧化碳不斷被排出而濃度過低,引起次發性的呼吸性鹼中毒等症狀。

  可以用紙袋罩在臉部上方,引導二氧化碳和氧氣均勻結合達到呼吸穩定。

  順便說一下lamour這個牌子的名字,之前有讀者問,一直忘了說。

  是法語單詞l'amour的大寫,有「情人」「愛情」的意思。

  還有秀場名詞,簡單科普一下。

  2020aw:2020秋冬大秀(autumn&winter)也作fw(fall&winter)

  2020ss:2020春夏大秀(spring&summer)

  newface:新面孔,就是新人模特的統稱啦!

  今天的2更就到這裡,大家晚安!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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