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承諾
沈何晏要撥開煙盒拿煙的動作一滯,抬頭去看沈京墨,又把拿出半截的煙給塞了回去,面露不悅:
「是你先聯繫她的嗎?」
沈京墨去一邊倒了兩杯紅酒,猩紅色的液體一晃,推了一杯到沈何晏面前去。
「你以為她常年不在國內,就什麼都不知道嗎?」
他手拿另一杯,坐定在一邊,輕輕晃了晃,望著對面的沈何晏,沉聲地笑了:「而且,不還是你自己公布給媒體的麼。」
「……」
沈何晏眉頭狠狠一皺,表情沉下三分。
「她問我,你這邊是怎麼回事——是不是忘了,你們還在交往,還有婚約的事?」
沈京墨笑了笑,再看黑著一張臉的沈何晏時,眼中已然一片寒意,言辭也是冰涼:
「我說,或許何晏最近太忙了,可能真的忘了。」
沈何晏動了動唇,「你別搞錯了,我們已經分手了。」
「——當然我也問過了,你們有沒有分手。她的答案,好像跟你不太一樣。」
「……」
沈京墨看著他,淡淡笑著:「上月7號你飛了趟英國。有什麼話是非要在酒店聊不可,還是,要在她們家的賽馬場,一邊看比賽一邊聊?」
沈何晏心口登時躥起一把火,「——你調查我?」
「你別誤會,」沈京墨凝視他,語氣始終平淡冷靜,「馬場的比賽,秦伯伯之前也邀請過我。不過我那幾天很忙,沒空特意飛過去一趟——當然,我也沒空關心你每天的動向。」
沈何晏捏著高腳杯的手指一片冰涼,臉色也是極沉。
他抬頭,去看對面一副倦漠表情的沈京墨,從嗓子裡緩緩擠出聲音來:「那次是個意外,她打了很多電話過來,一直在哭……」
「——什麼意外?」
沈京墨把高腳杯輕輕放回桌面,雙手交疊在身前,看著沈何晏臉色愈發黑沉,他笑意卻漸濃,
「何晏,這樣可不好。當初是秦小姐和她父親支持你出道,那些年你一人在英國,他們一家還給你幫了不少忙,這麼多年對你也多有關照。」
「出道之前你擅自跟她有了婚約,我也沒幹預過你,覺得你喜歡就好,你現在又一句話不說突然跟別人公開了戀情——你這樣,鬧得我們兩家都很難看。」
「……」沈何晏動了動唇,幾欲開口,卻沒說出話。
沈京墨起身,插著兜,站到舷窗那邊,眺望一片平靜的海平面,若有所思地說:
「的確,你和誰交往的確不關我的事,在你出道前或者出道後,跟誰分分合合,也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但是我告訴過你吧,讓你先管好你自己,別做多餘的事——」
他又冷冷回頭看著沈何晏。半側身形仿佛與冷柔月色融為一體,語氣也極為冷冽:
「也別碰我的人。」
「……」
沈何晏那會兒過來找沈京墨見不到人,秦一諾又給他打來了電話。
不知是這些天的第幾個電話,她以各種方式,各種人的手機號,妄圖聯繫到他。
即便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說了分手。
自從他上月從英國回來,就刻意地不去接她電話了。他們之間,總要有人走的徹底決絕,才能給這段不該發生的感情畫上句點。
可他知道一接起來,不是聽她哭,就是聽她哭。這種情況這些年太多太多了,簡直煩不勝煩。
沈京墨拿起西裝外套,準備出去了,最後淡覷了他一眼:「別再去做多餘的事了,這也是我最後一次警告你。先解決掉你自己的事。」
「——多餘的事?」
沈何晏得知他與秦一諾聯繫過,就大為不快,而剛才聽到那句「別碰我的人」,又慪了一心口的火。
什麼叫他的人?
沈何晏越想越燥怒,忽然提了一口氣,也站起來,隔著一道桌子,攥緊拳頭,冷冷地看著沈京墨說:
「你做的才叫多餘的事吧?你都說了,我的事情我自己來解決,為什麼你每次都要插手?你口口聲聲說的『你的人』,現在是我的女朋友,忘了嗎?」
「你也說了,我和誰交往是我的事,不需要你來管——但你為什麼每次非要插一腳,然後再假惺惺地跟我說一大堆的好話?沈京墨,你總在我面前裝好人累不累?」
沈何晏按了一下椅背,推回了桌子下,傳來「叮咣——」一聲。
好像是把兄弟多年,唯一一絲僅剩的情分,都摔得破碎。
他最後漠然地覷了一眼沈京墨,「那我也最後告訴你一句——你以後少管我的事,我也不是沒你就不行!不要好像到最後事事都是你的功勞。」
話音一落,他抬腳就走。
擦著沈京墨的肩膀過去時,臂彎突然被從後狠拽過去,他又被拉了回去。
他們再次面對著面。
能感受到彼此眼中的鋒芒,比之從前,尖銳到了極點。
沈京墨比沈何晏高一些,面無表情地低睨著他,金絲邊半框眼鏡下,一雙眼深沉不見底。
小半晌,他的臉上,才稍稍有了一絲,與今晚開始到現在的漫不經心相比,截然不同的情緒。
他薄唇微啟開,壓低了聲線,沉緩而克制地說:
「至少,我不會在我自己的事解決之前,隨隨便便跟誰說我要和她結婚。」
「……」
沈何晏還沒辨識出他臉上一閃而過,是怎樣一種的複雜情緒,沈京墨就放開了他的胳膊。
拉開艙門,率先走了出去。
陳旖旎跟cindy約在晚上十點。
她隨便吃了點東西,準備跟溫烺一起去見cindy。對方的助理卻過來說,cindy今晚只見她一個人。
溫烺抓心撓肺地難受,還說cindy這「只見陳旖旎」的行事風格,居然跟沈京墨莫名的像。
陳旖旎一個人站在甲板上,遙遙一望,遊艇從港城南海岸出來,已經快到了北海岸那邊了。
遊艇上的一個個艙間內,燈火星星點點。
她遠遠眺望,能看到港北港灣廣場那個巨大的發著光的摩天輪。
快要轉完一圈兒了。
今夜,海面倒是很平靜,比之下午風小了不少。
她裹緊了風衣外套,站著吹了會兒風。周身的燥意已經慢慢地隨風消散掉了。
她卻仍有些煩躁,最後撣了撣菸灰,轉身離開了甲板。
沿著長梯,走上二層甲板,一路過去到最里,找到了一扇隱隱透著光的船艙的門。
她害怕自己走錯,還抬頭看了一下編號。
這是cindy的私人艙間,原本應該有編號的門牌上卻並無數字。
只鐫刻著一朵脫開一片花瓣的金色玫瑰。
是cindysue的品牌標識。
她輕輕敲了敲門,裡面很快傳來了應答。
有人為她拉開了艙門。
「陳小姐。」對方是cindy的助理。
她點點頭,進去。
偌大的艙間之中燈火通明,仿佛一個小型的宴會廳。陳設乾淨精緻,一應俱全,與總統套房相似。
頭頂一盞吊燈,腳下鋪著綿軟的羊毛地毯,地毯圖案拓著一副巨大的西方油畫,是伊甸園。
偷食禁/果的亞當與夏娃熱烈沉默地相擁,小心翼翼地同吃一個蘋果。
旁邊的樹上,盤繞著一條吐著紅信的巨蟒,凶目凜冽地注視著他們,隨時準備用毒液,殺死他們之中的誰。
陳旖旎緊張地進來,踩在地毯上,有些站不穩。
她先是低頭看了看地毯上張揚的圖案,與那條毒蟒對視的一瞬,一時更緊張了。
她抬頭看過去,中央沙發上坐著個女人。
穿成套潔白的高定套裝,鼻樑上半架著金絲邊眼鏡,髮型整理的一絲不苟。氣質非常好。
cindy雖是這時尚圈的業內傳奇,但平時的打扮和裝束,卻一直不若別的設計師那般特立獨行。
與cindysue品牌主打的風格一樣,不刻意標榜,力圖從簡約大氣的美學之中尋找時尚感。
品牌的創始人與她設計的服裝一樣,氣質高雅沉著,舉手投足之間都是逼人的貴氣。
舒楊手下還在筆記本電腦上處理著工作。
剛為陳旖旎開門的助理過去,低聲知會了一句:「lamour的陳總監來了。」
「嗯。」
舒楊沒抬頭,靈巧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打,讓助理出去了。
她還抱怨晚上風冷,讓對方關好門。
於是偌大的房間裡就只有陳旖旎和她兩人。
她也沒讓陳旖旎坐下,或者去哪兒。
陳旖旎一時更緊張了。
但她還是語氣冷靜禮貌地打了聲招呼。
可大半天,舒楊都沒回應。
靜默與尷尬的氣氛緩緩醞釀著。
陳旖旎在原地踟躕,如何也不是。一向覺得自己面對這種情況不會腳軟的她,也不由地慌了神。
又過了會兒,舒楊才扶了扶眼鏡,抬頭去看她。
陳旖旎又是一凜。
這才看清了,那是一張五官精緻,保養極好的臉。
隔得距離不遠,仔細去打量卻也捕捉不到對方臉上的皺紋,加之氣質絕佳,白皙膚色如凝脂,眼神雖清亮,眉目卻是清雅溫柔的,看起來最多40歲左右。
如果陳旖旎沒記錯,舒楊的年紀應該與阮慈差不多,50肯定是有了。
阮慈一向極其愛惜她那張臉,也肯給自己的臉砸錢。陳旖旎以為阮慈保養得已經算好了,今天看到舒楊,更感吃驚。
舒楊也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她。
這些年素聞在業內聲名鶴起的lamour,與他們的設計總監見面,卻是頭一回。
想看看,這個與沈京墨糾纏了六七年的女人,到底是什麼樣子,那天居然莽撞到惹舒綺菡發了那麼大的火。
最近這段時間,舒綺菡連沈京墨都避而不見了。
對面的女人看起來最多二十四五,穿一件紺青色旗袍,外面一件款式大氣簡單的長風衣。
微微打捲兒的長髮散在肩一側,有種毫不刻意的慵懶美。
她眉眼之間暗藏著些許鋒芒,卻無尖銳的攻擊性。
眉目含三分清冷,七分嫵媚——不是矯揉造作刻意拿捏,倒像是真真的媚骨渾然。
舒楊微微眯了眸,心底打量著。
不是一眼看去就讓人討厭的那種女人。
此時,陳旖旎更多的卻是緊張的不自在,還極力作出冷靜。
攥緊了上次拿到了cindy公司,還沒來得及給她看的圖冊資料和一些設計草圖。
抿了抿紅唇,瞧著對面的人,再次禮貌而正式地打了招呼:
「cindy你好,我是lamour的陳旖旎。」
「我知道你。」
舒楊早在她入行之前就聽說過她,這會兒眉目間對她的防備稍鬆懈了一些,摘下了近視眼鏡,又抬起一雙溫柔眼眸,溫聲:「別站著了,過來坐吧。」
陳旖旎這才走過去,輕輕把手裡的東西放在面前茶几上,拘謹地坐了下來。
舒楊也過來,捋了捋套裝裙,坐在主位。
陳旖旎極力克制著緊張,正了正身,微微笑著說:
「之前跟您打過招呼了,我們想邀請您給我們的冬季特輯做一期專訪,先前創刊那一期就邀請過您了,但是一直沒有機會。」
她緊張到手指冰涼,低頭去翻茶几上的資料。
「這是我這次帶來的一些資料,也是想讓您過目一下,想聽聽您的一些建議和看法……」
舒楊看著她,也靜靜聽她說著。
她的聲音從一開始的克制又緊張,逐漸平緩下來。就算是之前出於緊張,全程也一直是有條有理,謙遜沉穩的。
倒不像是別的和他們lamour起點位置差不多的人,一過來一張口,就誇大其詞,信口胡言。
甚至,還對她們或其他品牌的理念與設計風格指指點點,評頭論足。
設計者也是創作者,大多野心很足。但能力不夠也是胡扯,卻還對其他人出言不遜,惹人討厭。
那些人多的是別的熟人或者夥伴推舉過來的,結果卻往往鬧得三邊都難堪。
這也是舒楊為什麼一開始不想接lamour的採訪的原因。就算是沒有舒綺菡的那層關係,她也不想接。
可沈京墨卻信誓旦旦地跟她保證,如果出現了一切後果,他會替面前這位陳小姐承擔。
沈京墨二十二歲接手s&r,一路也是摸爬滾打過來才將s&r坐定在頂奢行業的金字塔頂端。
從業這麼多年,甚至從小到大,他還真沒替誰信口保證過什麼。
舒楊後來,居然也不自覺地被帶入到陳旖旎的節奏之中。
兩人也不知怎麼就融洽地破開了某個話題,互相交換著見解,還算相談甚歡,甚至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一番交談下來,舒楊發現,她對她的印象,居然比想像中好了不知多少倍。
其實一開始,的確是有一些偏見的。
現在卻沒有了,反而打心底欣賞她。有野心卻又謙遜,見解獨特不迂腐套化,與業內前輩說話時也很知分寸。
是挺討人喜歡的小姑娘。
出乎意料的順利,陳旖旎與舒楊聊得火熱,不自覺身上也熱了。
一個話題終於結束後,她把身上的大衣脫下來,用手在耳側輕輕扇著風,這樣稍微可以涼快一些。
舒楊低頭看了看表,忽然朝她笑了笑:「快來了。」
「……」
陳旖旎有些疑惑地看著舒楊。不知今晚還有誰來。
她心猜著,會不會是溫烺,或者誰。
「說實話,要不是他,我今晚不會見你。」
陳旖旎微微一愣。
沒多久,艙門就被人敲響了。
「我去開門。」
舒楊起身,讓陳旖旎坐在這裡。
寒風夾著暝暝月色,陳旖旎順著舒楊的方向,卻看門外的人。
「何晏?」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1更!!!!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才寫完天黑了!!!以後吃方便麵沒有調料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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