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真相

  嚴天回到報社，已經是晚上了。辦公室的門已經關上，他拿出鑰匙開了門，將車鑰匙放到張主任辦公桌上，順手拿了桌邊的紙筆寫下：

  車子內外都洗乾淨了，也加了油。感謝。

  申請出差三天，或者五天。如果不便就當我請假吧。

  寫完他將車鑰匙移至紙條上面壓著了，隨後又到自己工位的抽屜里翻找了半天，從一個筆記本內頁里摘抄下來一個地址：

  河西縣寧遠鄉尕門山村

  這是他之前查到的信件地址。

  出了報社門，他感覺到了一陣寒意。立春已過，萬物開始復甦。白天有陽光照耀會感覺到盎然暖意，但到了夜晚，寒冷就又侵襲過來。他本想先回一趟家，換一件厚衣服，但翻開隨身攜帶的包，發現身份證錢包和呼機都在，便放棄了回家的想法。他伸手在路邊攔了一輛計程車，直奔火車站去了。

  他要儘快知道真相，一刻也等不了！

  他並沒有參加湛敘的葬禮。確切而言，沒有葬禮。嚴天將車開到湛敘家小區門口，劉小曼就不讓他再送了。

  「他沒什麼親戚，送別的話，他說也不需要，等安葬好了，我再告訴你們墓地地址，得空去看看他就好。」劉小曼的嗓音很低沉，說話的時候也是兩眼空空對著嚴天。

  「真的是意外嗎？」嚴天忍不住心中的詫異，再次發問。

  「是的，謝謝你。」劉小曼語調平靜，說罷就轉身走了。

  嚴天很想再說「如果需要幫忙，就去報社找他」這類話，但是他沒有開口。他覺得不管真相如何，她都需要時間去面對。

  報社曾經也收到過針對湛敘的實名控告檢舉信。信里控訴湛敘其人偽君子，表面上捐款資助女學生學習，實際上卻誘惑女學生，引導女學生犯錯誤。同樣的信件還發給陽西大學新聞系，系裡為此成立過專案組進行調查，調查結果並沒有對外公布——當然也許是沒有結果。嚴天之前採訪到陽西大學新聞系的時候，系裡給的說法是沒有調查結果，因為調查才開始，湛敘就跳江了，系裡因為他身體原因給予了他三個月的休養假期，這假期包括了30天的寒假，只是寒假還沒過完，他就死在瞭望江號上。

  信件地址就是河西縣寧遠鄉尕門山村。

  在去醫院看過湛敘之前，嚴天還去找過紀明頌。紀明頌是嚴天當入報社當實習記者的時候帶他的老師。跟湛敘是大學同班同宿舍的同學。他記憶里的湛敘勤奮節儉，與人和善，他覺得其中肯定是有誤會。嚴天還走訪過陽西大學新聞系的老師和同學，大家對湛老師的看法如出一轍。

  90年代的綠皮火車，速度非常慢，沒有空調，兩側的窗戶可以開啟。幾乎每一站都會停，遇到大一點的站，就會有拎著大包小包的人往車上擠。因為綠皮車設有站票，不僅車廂走廊里站滿了人，連有些座位下面都躺著人。有心聽就會發現，有的人是在家過完年了準備外出務工，而有的人則相反是在外地務工準備回家趕元宵節，也算是過個年，也有人是趁著假日探親的，

  像書喬和孫淼這樣，不知為什麼出出行的，少之又少。這對俊俏青年一上車自然就受到不少關注。大家見二人手牽手上車，便默認了二人是小夫妻。綠皮火車時代的人在車上沒什麼消遣，打發時間的方式，除了睡覺，便是吃東西聊天了。聊著聊著，自然有人要問二人的目的地是哪裡。

  孫淼看了看書喬，不作答，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裡。

  看完長江大橋當晚，他們就直奔了火車站。至於要去哪裡，他們是閉眼選的。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靠丟紙團抓鬮決定。抓到了寫著西的紙團之後，他們就選擇了往西走的有票的車次。這一趟車的終點站是西寧。他們買了到終點站的車票。整個路程需要30小時，足夠遠，他們有足夠的時間決定在哪一站下車。

  一路哐當哐當，走走停停，沿途從大平原到山川最後到了平原，列車行車近15小時後，抵達西北名城西疆，在西疆站停了半個小時之後，大部分人都下了車。

  列車繼續往西，向黃土高原行駛。一節車廂的人也就剩下十來個。有些是一路聊天聊累了，隨身帶的零食也吃得差不多，便乾脆找了個相對清淨地角落睡著了，有些是西疆城之後上來的，應該是短途，也沒帶什麼吃食，話也不多，就選了個靠窗的座位乾乾癟癟地坐著等到站。

  書喬已經睡了幾覺了，有時候是靠在椅背上，有時候是靠在孫淼的肩膀上，有時候是乾脆躺在他懷裡。列車在黃土高原行駛。車窗外看去皆是土黃的一片。房屋低矮，也像是黃土堆成的。路過的大片農田也是一片土黃，土地乾裂開來，地里沒有任何作物。極偶爾能看見包著頭巾的婦女坐在矮牆邊，手裡忙著什麼是看不清的。

  一路上他們只是在人多的時候隨著別人的話題七嘴八舌聊一點，他們彼此並不怎麼聊天。

  這是孫淼第一次出這麼遠的門，而且是沒有計劃，說走就走。他還處在新奇體驗帶來的興奮裡面。所以大多時候他都是摟著她，問她餓了嗎困了嗎想到去哪裡了嗎？她說餓了，就給她買吃的，她說困了就摟著她睡一會兒，她不想說話，自己就呆呆看看窗外。

  書喬也清晰地感知到了自己低落的情緒。祖國的大西北她前世去旅遊過，所以並不像孫淼那樣新奇，而是懨懨地，感覺對什麼都沒有興趣。加之長途坐車帶來的疲憊，她就只是閉眼躺在他對面的座位上。

  「你說，他們過年都做什麼呢？這裡屬於北方，應該是吃麵食吧？」孫淼看著窗外低矮的房屋群問道。他只是說出了自己內心的疑問，並沒有想要對面的女孩子答覆他。

  書喬卻突然坐起身來，用手梳理了一下長發，也看看窗外說：

  「對，麵食，還有青稞，有些地方的主食還是土豆。」

  她說得很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