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霧冥冥，嘹亮的雞鳴聲打破一方寧靜，裊裊白煙升起。
「我說老三媳婦，這床被子磨損得差不多了，寒冬臘月天，凍著大人也不能凍著孩子，趁今兒個天好，我們拆出來，把被單子洗了。」
「日頭毒，曬到正午基本乾爽，咱們倆趕緊縫好。」
楊玉蘭緊蹙眉頭，手腳麻利地拆開薄被邊緣的針線，盤算過冬的被子。
被子薄的透心涼，大人還能咬咬牙互相抱一抱，忍忍能過，柚寶怕冷，又如何能頂凍。
趙小月瞬間明白，婆婆又開始心疼自家閨女。
自從受傷醒來後，閨女漸漸想通透，越來越懂事，親近家人。
柚寶惹人憐愛的小模樣，只要瞧上一眼，他們就心情開朗，沒有任何的抵抗能力。
「曉得呢，過秋夜裡涼的快，是時候準備了。」
趙小月深深嘆氣，熟練將薄薄發黑的棉花掏出，裝在竹籃裡頭，帶去河邊清洗。
江衛安說道：」雙搶收過後，我腰間沒以往的脹痛，昨天大隊長還特意誇我精神勁十足，問我吃啥子給補的。」
「我實話實說柚寶天天送水給親爹喝，竟然得到村長的兩個白眼，唉唉唉，他不懂有一個貼心的閨女有多重要。」
江衛安咬一口，順嘴提了件趣事。
「沒出息，閨女給你送的水是甜的，閨女親自澆灌的菜，煮熟給你吃進肚子裡也是甜的。」
婆媳兩人四目相對，眼底全是濃濃笑意。
話音剛落。
江容乍然出現在門前，渾厚的嗓音問道：「小妹還沒醒？」
大哥江容深沉的眸子急速閃過一絲暗光，身軀微微一頓，家裡的情況，著實委屈了小妹。
「昨天，我記得小妹信誓旦旦地保證今早絕不賴床，起的比雞早，結果人呢？」
二哥江易緊跟其後，眯了眯精緻的眼眸，痞氣十足。
「你們兩個兔崽子，我們的柚寶早就在自留地幹活了。」楊玉蘭忍不住吭聲，說起孫女，臉上一派暖意。
兄弟倆驚奇，江柚破天荒早起，看來，絕對是縣城的誘惑力太大了。
想想可愛極了。
自留地。
「我那能坐著絕對不站著的妹妹柚子，哥哥來尋你了。」
江易笑眯眯大步走上前，單手捏了一下江柚嫩白的臉蛋。
「勞動最光榮，哥哥不要小瞧我。」
江柚躲不開二哥的「關愛的問候」，忽閃忽閃如天上星的眼眸求助般直視大哥。
江容倚著門，溫馨提醒說道：「行啦，我們吃點東西墊肚子就出發，今天不是想去縣城玩嗎？」
弟弟興致高昂，經常逗弄小妹，他們出發再遲點，供銷社的隊伍絕對排得老長了。
江易薄唇揚起，輕聲說：「收到！」
平日裡，小妹雖長相甜美，但總有一股子疏離意味。
但是這幾天，小妹慢慢有改變，落在眾人眼裡儼然是「知錯能改」。
兄妹三人嬉嬉鬧鬧走進堂屋。
奶奶楊玉蘭從兜里掏出皺巴巴的糧票、布票、肉票、語重心長地交代道：「你們去縣城買東西，心裡有成算，這些票攢挺久了，該買的都買，縣城人多熱鬧，柚寶跟緊兩個哥哥。」
趙小月打包幾個和水煮雞蛋，遞給江容：「注意安全。」
隨即，她心靈手巧地將閨女烏黑髮亮的秀髮編成兩股麻花辮。
江柚心再次狠狠一動，酸酸澀澀，又伴隨了一絲絲的甜。
她都聽見了。
老江家即便過得拮据，也會力所能及把最好的都給她。
昨夜，江容去隔壁村找好兄弟勇子借牛車，給牛餵草，好生照料。
牛的確是農家人的寶，馬虎不得！
「出發縣城！」
江容熟練揮舞牛鞭，而江易大步跟在後頭，偶爾間摘下路邊的小野花，笑呵呵送給江柚。
江柚第一次親身感受牛車的顛簸，小臉微微發白。
江容細心地回頭望了一眼小妹，稍微握緊拳頭，實誠說道：「大哥以後一定能讓你坐上舒適的車子。」
江柚笑吟吟回道：「我相信大哥。」
大環境下，沒有介紹信就寸步難行，江柚暫且先去縣城看看，找尋機會。
「老江家兄妹三人又去縣城了，我聽屠宰場的熟人提起過，老江家的小閨女經常去縣城買豬肉，一年到頭，誰家能頓頓吃肉。」
」說不定揮霍陸家小子的補貼唄，這叫啥，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陸家小子有補貼有工資願意給未婚妻花，就是他本事，誰讓你們一個個曾經看不起陸淮年窮。」
「不過，陸家兩進門媳婦，不是省油的燈。」
「知青點那幫知青今天也去縣城，聽說是去郵政局領包裹，還要去國營飯店吃上一頓大餐，好奢侈。」
「我看見會計家的鄭蓮，羞答答跟隨薛知青出門了........」
所謂大樹底下好乘涼，江溪村的村民們一邊嗑瓜子，目送牛車遠去，聚集在一塊嘮嘮嗑，過把嘴癮。
羨慕老江家的人大有人在，同樣，心裡泛酸的人，私底下可沒少編排是非。
另一邊。
供銷社門前排起長長的隊伍，鬧哄哄一片，放眼望去，聲勢浩蕩。
江容健碩結實的身軀擋住接踵而來面紅耳赤的人群，大聲說道：「人太多，小妹別磕著。」
大哥一如既往的細心。
江柚聽話地往江容方向靠。
二哥江易仗著身高優勢，眼尖瞧見供銷社的售貨員不耐煩掏出布匹，一瞬間被大媽們哄搶完。
「看樣子，供銷社新上了一批布料，出門之前，奶交代我們，只要是小妹喜歡的，努力殺出一條道，也要搶到布料。」
江柚眸底泛起微微的驚訝，買東西講究票，沒有票什麼也買不到。
她小嘴呢喃：「原來，票才是硬通貨。」
這個時代不允許「投機倒把」，除非你想在局子裡頭蹲。
供銷社內，木格子貨架已然陳舊，大部分商品是按斤賣的。
醬油摻雜菜籽油、酒味撲鼻而來。
麥乳精、大白兔奶糖、水果罐頭、雪花霜，蛤蜊油......
江柚踮起腳尖看向貨架上的商品，就在這一剎那，突如其來的驚呼聲像悶雷般炸在耳邊。
江柚回頭一看，胖男人大步跑來，眼睛發紅，氣喘吁吁的說道：「容哥，易哥，還真是你們，老天開眼救急，好多人在田地里，晚稻插秧忙得走不開，今早天未亮，我們就出發糧站去交公糧，現在人手不夠。」
胖男人噼里啪啦一頓說，明顯是急瘋了的樣子。
「哥倆能來幫幫忙？能來的話，今日記滿工分。」
「哎喲喲……江柚妹妹也在呢，榮哥、易哥給句準話，我著急的腦袋發昏。」
來人正是江溪村村長江大順的兒子，名叫江小胖。
打小與江家兩兄弟感情好，屬於有事真上，絕對能處。
江小胖人勤快，時不時來江家幫忙。
江容摸摸小妹毛茸茸的腦袋瓜子，微微彎下腰，輕聲問道：「公糧關係到後續的播種，小妹是想跟哥哥一起去，還是在國營飯店等哥哥。」
「對喔，糧站來來往往全是人，不如讓江柚妹妹在國營飯店等，我給請客，吃紅燒肉。」
有求於人，機智的江小胖深深喘息一口氣，忍痛割愛，把珍貴無比的紅燒肉讓給江柚妹妹吃。
站在一旁的江易挑眉，壓低聲線：「乖乖等哥哥們，不要亂跑。」
事關輕重，權衡利弊的兄弟倆，先去忙糧站。
江柚杏仁眼閃爍細碎的光，笑得甜美：「好，保證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