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國,咸安城。
熱鬧的街面上摩肩接踵,人頭攢動。
一陣悽苦的求饒聲吸引了眾人的注意,一位衣衫襤褸、滿臉皺紋的老人正朝著兩位藍衣漢子磕頭求情:
「兩位爺,小老兒的孫兒患了重病,急需用錢抓藥,我這才斗膽來這裡賣山兔。小老兒保證,賣完這幾隻山兔,我就立馬離去,絕不耽擱半分。」
「還賣完?老不死的東西,敢擅自跑到我們方家的地盤上來賣東西,你真是活膩歪了!趕緊滾!」其中一名長著一張瘦臉的藍衣漢子伸出指頭在老人的頭上重重的戳了一下。
「爺,我求求你們了,就讓我在這裡賣一會,就一會。」老人繼續朝著兩人磕頭,額上都已經磕破了皮,滲出了鮮血。
「老東西,還來勁了是吧?」另一位藍衣漢子身材矮小,他沖了出去,三兩腳就將老人整齊碼放在地上的山兔給踢得到處亂飛。
而且,他猶自不解氣,抬腳又將老人給踢翻在地。
圍觀的眾人當中,當然有對兩位藍衣漢子心生不滿的,但是,沒有人敢出來說話,因為這兩人來自方家,咸安城三大家族之一的方家。
老人被踢翻後,半天才掙扎著起來,他顧不得身上的疼痛,連忙爬著去撿散落在地的山兔。
突然,一位劍眉星目、面容俊朗,右邊額際垂下一小綹黑髮的白衣青年出現在了場中,他將老人給扶了起來,並彎著腰將散落在各處的山兔一一撿到了一起。
「不開眼的東西,我們方家的事,你也敢管,……。」矮小的藍衣漢子朝著白衣青年嚷嚷出聲,但當看清青年人的面容時,他頓時驚呼出聲:「林陽!」
驚呼聲未畢,林陽一個晃身便來到了矮小的藍衣漢子的面前,出拳如風。
隨即,方才還不可一世的矮小漢子登時倒飛出去,重重的砸落在地上,吐血不止。
瘦臉漢子正驚愕間,卻見眼前一花,隨即也倒飛了出去,嘭的一聲砸落在了矮小漢子身邊,嘴角溢血。
林陽看也不看這兩人,緩步來到了老人的身邊,將幾隻山兔掛在了老人的肩上,並握住了他的手,道:「老丈,去對面的街上去賣山兔吧,那條街是林家的,你只消跟他們說是林陽讓你過去的,沒人會為難你。」
說完,林陽轉身大步離去,很快便消失在了人群當中。
老人怔怔地看著林陽離去的背影,一雙渾濁的眼睛裡蒙上了一層水霧。
剛剛,林陽在與老人握手的時候,偷偷地在老人的手裡塞了幾塊銀幣。
「呸,林陽,我看你還能囂張多久!」
「什麼咸安城年輕一輩的第一高手,沒有元脈,修不成元力,狗屁都不是!」
「我聽說林家內部正有大動作,林陽要完蛋了!」
兩位藍衣漢子從地上狼狽起身,恨恨地看著林陽離去的背影,咒罵不止。
……
咸安城,林家。
「你這個豬狗不如的畜生,竟然想要污辱自己的堂妹!」說話的灰衣老者是咸安城林家大長老。
大長老指著如標槍般挺立在廳堂中央、劍眉星目、面容俊朗、右邊額際垂下一小綹黑髮的白衣青年,鬍鬚亂顫地怒喝道:「林陽,你還不給我跪下認罪!」
「認罪?」林陽紋絲未動,他冷冷地看著大長老,緩聲道:「大長老,僅憑林琅的一面之詞,你就給我定罪,未免太草率了吧?」說完,林陽把目光投向了大長老身邊一位身材高瘦、面白唇薄的年輕男子。
高瘦男子的神情分明有些慌亂,連忙把身子縮到了大長老的背後,探出個腦袋,明顯底氣不足地叫道:「我一面之詞?林陽,若不是我及時趕到並制止,玉清恐怕就要被你給玷污了,你現在居然還想抵賴?」
「林琅,凡事得講證據,你若還在這裡血口噴人,今日就算有你爺爺在場給你撐腰,我也要撕爛你的狗嘴!」林陽話面上似乎在跟林琅說話,目光卻是灼灼地盯著大長老。
大長老就是林琅的爺爺,正因為大長老的偏袒縱容,林琅在族中橫行霸道、耀武揚威,時常欺壓弱勢族人。
在同輩族人中,林琅唯一忌憚的便是林陽。林陽年紀輕輕便已是六品武者,實力已經足以比肩族中長老,假以時日,必定是林家的頂樑柱。
確切地說,林琅不是忌憚,而是畏懼林陽。因為有一次,林琅欺辱族中的侍女被林陽給撞見,結果被林陽好一頓胖揍,半個月都下不了地。大長老當然要替自己的孫子報仇,要治林陽的罪,結果卻未能通過家族長老會的表決。
自此,林陽和林琅以及大長老之間便結下了仇怨。大長老不止一次地對林陽下絆子,但始終未能如願。
今日,大長老再度向林陽發難。
「放肆!」大長老怒目圓睜,厲聲說道:「林陽,你不是要證據麼?我便給你證據!」
話音落下,一位頭髮凌亂、衣衫不整的秀麗女子淚眼婆娑地被兩位侍女給攙扶了進來。
「玉清,你不要哭,你說,是不是林陽想要污辱你?」大長老極力展現出和藹的神情。
林玉清剛抬起頭,便看見林陽正注視著自己,當即俏臉變色,連忙把頭低了下去。
「玉清,你不要怕,你大膽地說出來,不管是誰,我都會給你做主!」大長老加重了語氣。
林玉清稍稍猶豫後,哇地一聲大哭道:「是林陽,是林陽想要污辱我!」
說完,林玉清伏倒在地,掩面哭個不停。
「林玉清,你怎麼會這樣?你怎麼能這樣?」林陽難以置信地看著林玉清,他實在想不到林玉清竟然會聯合大長老和林琅來陷害自己。
要知道,林玉清和林陽一樣,父母都走得早。林陽還有爺爺照顧和陪伴,林玉清卻是一個孤兒,在族中經常受人欺負。而林陽總護著她,把她當親妹妹看待。
「林陽,你可還有話說?」大長老似乎擔心林玉清反悔翻供,急切地揮揮手,讓侍女將林玉清給扶了出去。
林陽沒有理會大長老,而是轉身看向了一直沉默地坐在大廳上首位置的林家家主林天豪,沉聲道:「家主,我對天發誓,我絕對沒有對林玉清做出任何不軌之事,是他們聯合起來陷害我!」
「林陽,如今證據確鑿,你就不要再抵賴了。」林天豪微微抬了抬眼皮,道:「念你對家族有功,此番便從輕發落,……。」
「證據確鑿?隨便找兩隻阿貓阿狗來指證我,連調查核實也不做,就坐實我的罪名!我不服!」林陽直接打斷了林天豪的話。
「放肆!以為自己是六品武者便天下無敵了麼?」大長老一直想要對林陽出手,如今終於等到機會,哪裡還有半分的遲疑,當下一個閃身便來到了林陽的身前,雙掌齊出,直襲林陽的胸膛。
林陽不慌不忙,右腳稍稍後撤半步,也是雙掌齊出,竟是選擇了與武者七品的大長老硬碰硬。
「嘿嘿,不自量力!」大長老看見林陽竟然如此應對,嘴角現出鄙夷的冷笑。
但下一刻,大長老嘴角的冷笑凝固了,因為他竟然被林陽給震得連連倒退出十來步才穩住身形,而林陽卻只是身形微微晃了晃,兩者高下立判。
「怎麼可能!你突破到武者七品了?」大長老一臉的震驚與錯愕之色。
林陽微微抬起頭,嘴角泛起淺笑,淡淡地說道:「準確的說,不出一個月我就能突破到武者八品。」
「八品?不到二十歲的八品武者!」一直古井不波的林天豪猛然坐直了身體。
「八品武者又如何?你只有一條暗脈,是個修煉不了元力的廢物。我有三條明脈,只要我拜入元修宗門修煉,不出一年半載,即便你練到武者最高境界的九品,我也能翻手之間虐殺你!」林琅說話了,他知曉,林天豪一直很是器重林陽,若是不趁熱打鐵,繼續施壓,林天豪不准又會像之前那樣高拿輕放地處理,讓林陽全身而退。
「虐殺我?等你成為了元修再說!不過,你現在就開始得意,未免太早了些。現在,我就告訴你什麼叫虐殺!」林陽暴喝一聲,如猛虎下山般沖向了林琅。
昨日的元脈檢測,被家族寄以厚望的林陽被迫測出只有一條暗脈,近似於不能修煉的普通人,而在武學上天賦平平的林琅反倒被測出身具三條明脈。同時,林陽的未婚妻柳菲雅也測出了元脈,兩條明脈。兩條明脈算不得什麼好資質,但卻具備了成為元修的資格。
暗脈雖然能通過服用活脈丹來激活成明脈,但激活的成功率連百分之一都不到,而且,一個人一生只能服用三枚活脈丹,三枚過後便沒了任何效果。
同時,活脈丹是元修之物,珍貴無比,即便是林家,想要獲得活脈丹也要付出巨大的代價。看現下的形勢,林家是斷然不會為林陽提供活脈丹的。
武者與元修,一在平地一在天。
林陽年不過二十,在武學上的成就已經超越了家族裡那些修煉了一輩子的長老,在家族裡備受尊崇,即便是林天豪對他都是客客氣氣的。但昨日元脈檢測之後,林陽感覺到族人對自己的態度有了明顯的變化,平日裡那些討好巴結的人,看到自己竟然遠遠地繞道走了。
林陽知道,因為自己和林琅的矛盾在族中已經是公開的秘密,元脈檢測之後,這些族人在林琅和他之間,選擇了林琅。
測脈的打擊不免讓林陽懊惱、羞愧、失望,而在心情鬱結之時,林琅居然還要陷害他,這讓林陽如何不怒。
「爺爺,救我!」
眼見林陽沖將過來,林琅嚇得臉色煞白,急忙向大長老求援。林琅身具三條明脈不假,但還未修煉元力,現在只不過武者四品的實力,向要與林陽對抗,比做夢都難。
「林陽,你敢!」大長老反應極快,搶先一步擋在了林陽的前面。
「滾開,老東西,若不是敬你是家族大長老,我早就揍得你滿地找牙了!」林陽盛怒之下,一巴掌揮出,竟然像拍蒼蠅一般,生生地將大長老給扇飛了出去。
拍飛大長老,林陽一個欺身邊來到林琅面前,一把掐住了林琅的脖子,將他給拎了起來,就像拎著一隻小雞仔一般。
「林陽,夠了!」林天豪從椅子裡站了起來。
「夠了?因為我只有一條暗脈,不能修煉元力,林琅有三條明脈,能成為元修,你就縱容甚至幫助他來陷害我?如此急功近利,趨炎附勢,你就不怕寒了其他族人的心麼?」
林陽手中又加重了幾分力道,掐得林琅直吐舌頭,「要虐殺我?你還不夠格!」
說完,林陽陡然發力,準備將林琅的喉嚨捏爆,除去這個對自己動了殺心的禍害。
「冥頑不靈!」林天豪怒喝一聲,也不見他有什麼動作,林陽便感覺全身一緊,一股無形巨力從四面八方向他擠壓而來,整個人當即便不能半分動彈,一身內力無從施展。
「這便是元修的實力麼?」林陽的心中,頭一次生出了無力感。
林天豪身具一條明脈,卻未被元修宗門相中,費盡心力搜羅到一本低階的元修修煉功法,苦修多年,終於成了元修。
「我不過是凝元一重的境界,剛剛踏入元修之門而已。而你,即將成為八品武者,但對上我,可有半分還手之力?」林天豪逼視著林陽,沉聲道:
「元修與武者有著天壤之別,林琅日後的成就遠非你所能及,他是我們林家崛起的依仗,你現在應該認清事實。但是,你雖然不能成為元修,卻有望成為九品武者,依然可以守護我們林家。我惜才,便再給你一次機會,只要你肯認罪認錯,我會對你從輕發落。」
「從輕發落?讓我背負一個抬不起頭的罪名,還要以一個罪人的身份繼續守護家族?給你們當看門狗?」林陽吹了吹垂下額際的頭髮,哈哈大笑道:
「我見過不要的臉,卻沒見過你們如此不要臉的!」
「找死!」
林天豪氣得老臉直抽,猛一揮袖,林陽頓時如遭雷擊,悶哼一聲,整個人橫空倒飛出去,重重地砸在廳堂的牆壁上,而後順著牆壁滾落在地上。
林陽雖然是七品巔峰的武者,一身筋骨打熬得極為堅韌,但林天豪畢竟是元修,盛怒之下的全力一擊,當下便讓林陽深受重傷,一身戰力十去七八。
不待林陽爬起身來,大長老已來到近前,一記鑽心腿狠狠地戳上了林陽的胸膛。一擊得手,大長老不待林陽喘氣,又是一拳轟出,將林陽直接轟飛到了廳堂大門口。
一腳一拳皆是傾力而為,顯然是要致林陽於死地。
「噗!」
林陽猛噴出一口鮮血,想要起身,卻感覺全身骨頭如同散架了一般,無從著力。
「家主,林陽先是想要污辱堂妹,如今還敢辱罵您,如此狂惡之人,應當立即斬殺,免得給我們林家帶來禍端。」林琅儘管很想親自上前補刀,但林陽給了他足夠大的心理陰影,讓他只敢躲在一邊慫恿。
「家主,手下留情啊!」
就在這時,一位形容憔悴的獨臂老者三步化作兩步地衝進了廳堂。
看到躺倒在地上的林陽,獨臂老者當即老淚縱橫,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將林陽抱在懷裡,一邊撫摸著林陽的頭,一邊急聲說道:「陽陽,都怪爺爺,是爺爺來晚了。」
「林思遠,你怎麼教出如此一個不忠不孝的孫子,不單想要污辱堂妹,還敢公然辱罵家主!」大長老俯視著地上的爺孫倆,冷冷出聲。
「爺爺,是他們陷害我,……。」林陽捂著胸口,忍著劇痛解釋,他畢竟還不到二十歲,看到爺爺出現,終於控制不住情緒,眼淚嘩嘩地流了出來。
林思遠附在林陽耳邊,輕輕地說道:「陽陽,你不需要解釋,爺爺相信你。」
說完,林思遠抬頭看向了又坐回椅子的林天豪,道:「家主,大長老,孩子還小,不懂事,還請你們能網開一面,放過林陽一回。
「爺爺,……。」
林陽想要掙扎著起來說話,卻被林思遠給強行按了下去。
「放過他?林陽今日所作所為,可當場格殺!族有族規,家有家法,若今日放過林陽,日後我們還如何服眾?」大長老斷然拒絕。
「我為家族斷過臂,我兒子為家族拼過命,請家主念在這些情分上,放過林陽一回。」林思遠不理會大長老,目光緊盯著林天豪。
林天豪一動不動,仍舊沒有說話。
「噗通」一聲,林思遠竟然雙膝跪地,懇求道:「家主,我林思遠一輩子沒求過人,今天,我求你網開一面,放過林陽。」
林陽看到爺爺蒼老瘦弱的身體跪在地上,心痛得仿佛萬箭穿心,臉上儘是悲憤的眼淚。他想要將爺爺扶起來,但身體完全不聽自己的使喚。他好恨,恨林琅,恨大長老,恨林天豪,更恨自己的無能。
林天豪長嘆一口氣,道:「從即日起,林陽不再是林家子弟,若是再敢踏入我林家半步,格殺勿論。」
「謝謝家主,謝謝大長老。」林思遠道了聲謝,而後顫顫巍巍地起身,正欲將林陽扶起,卻有人徑直闖進廳堂來。
「林家主,林陽竟然做出污辱堂妹的事情,讓我們柳家丟盡了臉面,今日,我要解除菲雅和林陽的婚約!」進到廳堂來的是一位怒氣沖沖、身形肥胖的中年男子,他是咸安城柳家家主柳三貫。
在柳三貫身後,跟著一位容貌絕美,身量苗條,體格風騷,眉目傳情的錦衣女子,她正是柳三貫的女兒,林陽的未婚妻柳菲雅。
「菲雅,我,……,我是被陷害的,你,……,你一定要相信我。」林陽每說一句話,就有鮮血從嘴裡汩汩地流出來。
柳菲雅的到來,似乎讓林陽看到了希望,他的眼神明顯亮堂了幾分,他相信,柳菲雅一定會相信他的。因為林陽還清楚地記得上次兩人單獨見面的時候,在微涼的夜風中,以月做伴、以花為媒,柳菲雅笑語盈盈地偎依在他的懷裡,說這輩子生是林陽的人,死是林陽的鬼。
只是,此刻的柳菲雅仿佛變了一個人一般,冷著一張臉,徑直從林陽身邊走過,哪怕是一眼都沒有去看林陽,全然無視林陽的存在。
林陽頓時感覺身墜冰窖,全身上下無一處不是冰寒徹骨,無一處不是疼如鑽心。
「好冷!好痛!」林陽只覺身體越來越冷,接著視線漸漸模糊起來,最後在身體和心靈的雙重攻擊下、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