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新婚

2024-08-15 02:43:36 作者: 歸去閒人
  院牆外,周驪音倒沒空理會沈嘉言那點小心思。閱讀

  她此刻滿腦門都是魏鸞的婚事。

  永穆帝下旨賜婚後,滿京城裡最驚愕的就屬周驪音了。

  她跟魏鸞年紀相若,在襁褓里就時常見面。宮裡只有她和淑妃所出周華音的兩位公主,姐妹感情淡薄,表姐妹里她又跟魏鸞最投緣,幼時同吃同睡,長大後一道讀書遊玩、射獵訴心事,交情極深。

  一道長大的閨中密友,她自然知道太子對魏鸞的心思。

  私心裡,她甚至認定了這位嫂子,只等塵埃落定。

  初聞賜婚之事,周驪音懷疑是聽錯了,親自到章皇后跟前去求證,被章皇后開解了好半天。她猶不死心,往敬國公府走了兩趟,說若魏鸞是被逼無奈,不願嫁給那心狠手辣的盛煜,她定會求永穆帝收回成命,唬得魏鸞趕緊安撫。

  如今雖接受了賜婚的事實,卻仍心意難平。

  寶林寺依山而建,寺後石徑縈迴,深松茂柏,當中有一方清澄明澈的泉水,映照晴日秋山、月影夜幕,格外澄虛剔透。

  表姐妹被簇擁著往那邊走,途中周驪音都在說中秋後的婚事。

  「母后說,屆時她會派宮中女官操持婚事,皇祖母也添了好幾樣給你當嫁妝。到時候我親自去盛家道賀,有咱們撐腰,想必盛家也不敢輕慢於你。往後你若受了委屈,也儘管找我,必定不讓你吃虧!」

  魏鸞聞言莞爾,「盛家老夫人和夫人都是講理謙和之人,不會委屈的。」

  「我是怕盛煜欺負你!」

  周驪音想著那個威名赫赫的男人,便覺得頭疼,「他那性子又冷又橫,難相處得很,連皇兄都顧忌三分。聽聞他執掌刑法嚴明剛正,卻也睚眥必報,萬一為昔日的過節難為你,鸞鸞,你可不能任由他欺負。」

  「我知道,這些事我能應付,不必擔憂。」魏鸞溫聲寬慰,「只是太子殿下那邊——」

  她的聲音微頓,側頭對上周驪音的目光。

  那位眼底的擔憂更濃了。

  如今太子巡查在外,章皇后將賜婚的消息瞞得死緊,太子尚不知情。等他事畢回京,得知苦等了數年的心上人被永穆帝賜婚給別家,且早已拜堂成親,沒了周旋的餘地,即便有皇后和太后鎮著,宮裡怕也會起些風浪。

  周驪音神色微黯,苦惱地擺弄臂彎披帛。

  「其實我最擔心的也是皇兄。旁的事他都能隨和,唯獨這事上脾氣拗,雖娶了太子妃,卻連皇祖母的面子都不肯給,就等著迎你。他回京後知道這事,必定會去父皇跟前鬧,若是觸怒了父皇,定會受責罰。」

  而東宮受罰,撿便宜的就是梁王母子。

  魏鸞豈能想不到這後果?

  更何況,若只在宮裡鬧,還有皇后周全,若太子一時性急找到盛煜跟前,那可就難堪了。

  山道逶迤,樹影剪碎,拂動金線刺繡的衣裙。

  魏鸞踩著石階緩行,神情也漸漸嚴肅起來。

  「賜婚的事關乎皇上的顏面,容不得半點差錯,更不宜鬧出風言風語。皇后娘娘如此疼愛太子殿下,待我成婚之日,或許便會遞信於他。屆時塵埃落定,他再怎麼震驚,回京前總能被勸得冷靜下來,顧全大局。」

  「可皇兄怎麼甘心?」

  是啊,如何甘心呢?

  十數年的交情,魏鸞豈能不知太子的秉性。

  他看著她長大,從垂髫孩童到窈窕少女,萬般寵愛照拂,比對親妹妹還要上心。原本視若囊中、只待婚嫁的姑娘,如今忽然被賜婚給旁人,還將他瞞得密不透風,他怎會甘心?

  屆時,哪怕在朝堂上周全得體,私下裡恐怕也會有失分寸。

  魏鸞垂眸蹙眉,握緊周驪音的手,「長寧,今日約你出來,進香散心之外,也是想將這事託付給你。出閣之後,我不宜與他會面,你得多勸著他,務必請他順應情勢,切不可再提舊事。否則,對誰都不好。」

  「我明白,會多去東宮規勸的。」

  「還有,提醒他牢記儲君的身份,萬萬不可逆著皇上的意思行事。」

  「那是自然!」周驪音答應得爽快,顯然是沒細想這句話的深意

  魏鸞眸光微動,想了想,暫未多說。

  章家仗著兵權和戰功在龍椅之側酣睡已久,永穆帝韜光養晦,既決意要收回兵權,章家與皇家的血緣牽繫定會割裂。魏家只是個引子,往後太子、周驪音皆會捲入其中。雖說章皇后的心思深沉叵測,魏鸞跟周驪音兄妹卻是自幼親厚,自不願他們受牽連過甚。


  只是如今她前路未卜,縱心存憂慮,也不能提醒得太明顯。

  好在他們身上雖有章家的血,卻也是皇家子嗣,到了山雨襲來時,想必知道該如何抉擇。

  ……

  交代了東宮那邊善後的事,魏鸞心頭懸著的一方重石悄然落地。

  剩下的便是安心備嫁。

  出嫁那天雲氣疏薄,樓台披映日光,秋山明淨如妝。

  雖說魏嶠仍在玄鏡司的獄中扣押,敬國公府卻仍喜氣盈門,遊廊甬道旁高懸精緻宮燈,窗欞廊柱皆裁帖了吉祥花樣。魏鸞的伯父敬國公特地告假,要送侄女出閣,皇后派的女官親自主持,為她梳妝。

  十里紅妝,一路鋪向皇帝賜給盛煜的宅邸。

  自賜婚後始終行蹤飄忽的盛煜,終於在這日露面,登門親迎新娘。

  鼓樂笙簫漸近府門,隱約傳入數重院牆相隔的公府後宅。

  魏鸞早起盛裝,由宮中的巧手嬤嬤親自梳妝,雲鬢高堆,脂粉輕掃,那襲嫁衣是皇后特命尚衣局繡的,拿金絲銀線密密地滾邊,繡出精緻的吉祥紋樣,襯得身姿修長,氣度高華。聽見僕婦稟報,魏夫人取鳳冠給她戴上,親自挽著往廳堂走。

  廳外僕婦簇擁,魏老夫人和敬國公夫婦已等著了。

  滿目歡喜的笑顏里,當中挺身而立的男子身姿頎峻,玄鏡司那身威武嚴毅的官服換成了新郎喜服,錦帶束腰,少幾分冷厲威懾,倒顯得背影清貴逸群。

  聽見動靜,他往魏鸞的方向瞥了眼,目光微駐,旋即稍稍讓開半步。

  待魏夫人歸坐,夫妻倆敬茶辭行。

  原該父親魏嶠坐的位置空著,魏鸞眼角泛酸。

  魏夫人比她還難受,縱知姑娘出嫁是喜事,卻仍不捨得她嫁到盛煜身邊。瞧見新婚夫婦連目光都沒半點接觸,再回想昔日太子對女兒的萬般照拂,想想女兒往後在婆家的處境,眼淚終是忍不住滾落,悄悄偏頭擦拭。

  敬茶畢,魏夫人殷切叮囑祝福。

  魏鸞應了,以花扇遮面,辭別至親。

  從廳堂到府門的這段路不算近,從前多走幾步都嫌累,此刻卻仿佛格外短,沒兩步就到了府門。鼓樂笙簫奏起,她被女官扶著上了花轎,轎簾落下的那一瞬,瞧向府門的視線被遮斷,淚珠終是滾落出來。

  魏鸞捏緊手指,竭力逼回眼角的溫熱。

  這是她選擇的路。

  縱然前途未卜,也比前世家破人亡要好。

  父親是給章家頂罪,皇后和太后要保娘家,太子也無力搭救。這世間,除了九五之尊的皇帝外,若還能有一人能救父親的性命,那人只會是盛煜——她即將嫁與的男人。

  鼓樂沿街而過,直抵盛府門前。

  魏鸞被女官扶著下了車,與盛煜並肩入內。

  庭中站滿了道賀之人,即便盛煜性情冷硬,毀譽參半,卻沒人敢怠慢皇帝親自賜下的婚事,紛紛牽來道喜。踏入喜堂的時候,魏鸞還瞥見了周驪音,被隨侍宮人簇擁著,奉為貴客,那雙眼睛黏在她身上,似乎比她還緊張。

  盛家父母聚在,高堂康健,熱熱鬧鬧地拜了堂,送新人進洞房。

  魏鸞被染冬和洗夏左右攙扶,鳳冠上金玉明珠沉重,壓得脖子泛酸。從喜堂到洞房,沿遊廊曲徑走了好長的路,儐相、喜娘和跟盛家親近的女眷賀客圍了一堆,談笑著跟隨在後,來看新人吃合卺酒。

  盛煜則眉目冷峻,神情淡漠。

  奉旨成婚,又如此倉促,想必他是不樂意的。

  魏鸞心中嘆息,默默將花扇遮得更近。

  ……

  洞房內裝飾一新,門口擺著鴛鴦戲水的繡金四扇屏風,裡面簾帳床幔皆是喜慶的錦緞。細心嗅時,能聞到淡淡的桂花香味,不知是香爐里熏的,還是院外桂樹的香氣被風送入。

  屋中不見閨閣中的流蘇珠簾,卻寬敞明淨。

  夫妻並肩坐在喜帳簇新的拔步床,儐相詠詩撒帳,喜娘親自端來合卺酒。

  盛煜接了,停杯等她。

  魏鸞那套嫁衣層疊繁複,因金盤居中,不得不稍挪花扇,看清位置後伸手去取。那隻手生得好看,修長柔嫩,喜紅嫁衣遮住白嫩的手背,指尖削蔥似的,幾與剔透的玉杯同色。

  盛煜的目光卻落在她眉眼間。


  及笄之年盛裝出閣的姑娘,經宮中嬤嬤的巧手打扮,新妝綽約。娥眉點染得如同遠山青黛,微垂的長睫遮住目光,盛煜卻知道那雙善睞明眸在流盼時的神采。眉心海棠嬌艷,映襯紅嫩雙唇和柔頰秀腮,耳畔明珠垂落,暈然生輝。

  嫁衣輝彩華美,鳳冠雍容貴重,卻全不及她眉眼間的姣麗。

  盛煜不由想起前年元夕的驚鴻一瞥。

  少女站在彩門映照的燈樓上,臨窗與人笑談,羅衣輕飄,顧盼光彩,望之如有香風襲來。

  仙姿瑰逸,令人念念不忘。

  那時他還不知道她的身份,不知道她竟然與章皇后那蛇蠍婦人親厚如母女。

  如今她嫁入盛府,隔著咫尺距離,比從前更動人心魄。

  盛煜目光微凝。

  原本低垂的眼睫忽然顫了顫,似要抬眸,盛煜下意識挪開視線。

  錦繡鴛帳之內,魏鸞目露詫異。

  取了合卺酒之後,她原是靜候盛煜舉杯的,誰知等了片刻也沒見他動,不免詫然。好在那位並未走神,在她抬眸時忽然舉杯,夫妻倆於是湊近了喝盡杯中酒,引得周遭親眷紛紛道喜。

  酒杯放回金盤,盛煜亦長身而起。

  「外間還有賓客,走吧,母親。」

  語聲清冷,並無新婚的笑意,是他行走京城一貫的淡漠姿態。魏夫人含笑動身,旁邊有位姿儀甚美的少年竄上前,宣稱兄弟們好容易逮到機會,定要將他灌醉,便與人一道擁著他走了。

  腳步聲漸漸遠去,屋門闔上時,魏鸞挪開花扇,輕輕舒了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開始,更新時間固定在早上8點哈,周日早上見~

  仙女們周末愉快=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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