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煜親自來捎話,是為明日宮宴的事。閱讀
按照慣例,每年到了冬至,帝後都會在丹鳳殿廣宴群臣。如今離冬至時日不多,加之這場雪下得極厚,不止將整個宮城銀裝素裹,也有些瑞雪兆豐年的意思,今晨章皇后親自去找永穆帝,有意趁著雪景未融,明日在丹鳳殿設宴。
永穆帝覺得此事甚好,欣然答允
當時盛煜就在殿外侯召議事,永穆帝索性免了內侍傳旨的麻煩,待他進去時當面說了。
這原也沒什麼,畢竟他君臣親厚是朝野共知的事。
魏鸞只是沒想到盛煜會親自來。
換在從前,這種事他都會命僕婦過來遞信,哪至於親自跑一趟?不過人既來了,她自然得守好妻子的本分,因時近晌午,便讓人多添了兩樣糕點涼菜,留盛煜用了午飯。飯後盛煜自去忙碌,魏鸞則籌備起明日入宮的事。
出閣之後,這是她頭一次進宮赴宴。
屆時她會陪伴在盛煜身旁,以新的身份出現在數月未見的高門貴婦之間。她的母親、章家舅母們、從前慣熟的故交親眷多半會赴宴。這門婚事在京城沸沸揚揚,多的是等著看她笑話的人,屆時眾目睽睽,必定有無數雙眼睛打量她。
魏鸞可不想輸了陣勢。
是以當晚精心挑了衣裳首飾,次日清晨盛裝出門。
……
丹鳳殿坐落在太液池以北,正殿修得軒昂闊朗,以飛橋連接羽翼般的側殿,外圍廊廡庭院沿著太液池迤邐錯落,殿前廊下可容千餘人。此處南依太液池的旖旎風光,北邊有開闊的馬球場,站在殿前廊下,既能觀看馬球賽,亦可欣賞樂舞。
魏鸞對此並不陌生。
自懂事起,她便常隨周驪音赴宴,以公主伴讀的身份陪伴左右。
如今的身份卻全然不同。
夫妻倆乘車到宮門外,便由內侍引著往丹鳳殿走。周遭儘是赴宴的高官命婦,羅綺如雲,瞧見出閣後頭回入宮赴宴的魏鸞,都暗自打量。
丹鳳殿裡,這會兒也正有人提到她。
——是梁王妃沈嘉言。
她憑著滿身才華博得梁王母子的青睞,好容易嫁給梁王為妃,有了位比公主的爵位身份,自是春風得意,揚眉吐氣。
因今日命婦貴女如雲,章皇后怕女官做事有疏漏之處,特地讓太子妃章念桐和她提前過來照看。章念桐久在東宮,熟知宮廷規矩、熟識各路權貴,要緊的幾位女眷由她親自照應,就沒沈嘉言什麼事了。
沈嘉言閒得尷尬,因有閨中交好的貴女前來,便留著說話。
那姑娘是永安伯府的,從前便愛圍著沈嘉言轉,如今要攀附王妃的高枝,哪有不奉承的?遂揀著沈嘉言愛聽的話,避過旁人,低聲道:「王妃怕是還不知道,我聽說魏鸞自從嫁進盛府,就因身體抱恙躲著不見客,更別說出門賞景了。想必婚後日子艱難,吃了不少的苦頭。」
沈嘉言擺著端莊姿態,只笑了笑。
她如今身在宮廷,言行尤須謹慎,自是不會失言亂說。
但她愛聽這樣的話,就差寫臉上了。
那位便接著奉承,「從前她處處得意,誰知也有今日!為著救父嫁進了盛家,結果玄鏡司的鐵腕威名半點不虛,她父親還在獄裡關著,跟頭栽得不小呢。盛統領可不是情種,不會由著她性子。今日這場宴席,她怕是沒臉來的。」
沈嘉言理袖,眼底的輕蔑一閃而過。
「可惜了。」她有些遺憾地道。
便在此時,不遠處卻傳來幾位貴女交頭接耳議論的聲音——
「那是魏二姑娘吧?她也來了?」
「盛統領可是御前的寵臣,皇后娘娘還疼愛她呢,這種場合當然得來。」
「是啊,聽說皇后娘娘召見了她好幾次,長寧公主經常親自去府上坐客。有宮裡的寵愛,那曲園也是尋常人攀不上的地方,瞧她這樣子,比出閣前的氣色還好。」
……
言語斷續,卻讓沈嘉言心中微詫。
她循著她們的目光望過去。
尚未結冰的太液池水波蕩漾,逶迤的宮廊間儘是赴宴而來的高官貴眷,在內侍女官的指引下緩步而來。就算滿目珠翠綺羅,也不乏奪目的顏色衣裳,沈嘉言卻一眼就認出了魏鸞,看到她身姿款款,閒庭信步般繞過拐角。
初冬的陽光鋪在湖面時浮光躍金,映照在她髮髻間的金鳳釵,璨然奪目。
而在她身邊,盛煜身如華岳,姿態峻整。
沈嘉言的眼睛似乎被什麼東西深深刺痛。
費盡心思嫁入王府是家族期許,但她心裡藏著的其實另有其人。
沈嘉言自詡家學淵源,見慣了舌燦蓮花的讀書人,梁王在她眼裡,除了身份貴重外,其實並無過人之處。真正叫她怦然心動的,是那年秋天的馬球場,升任玄鏡司副統領的盛煜初次露面,靜坐時持重威秀,騎馬擊球時則流星颯沓,英武風姿銳不可當。
那樣文武兼修的氣勢,京城裡找不出第二個。
更何況那男人還鐵腕果決、手握重權。
沈嘉言知道那不是她該奢求的,只能將心事深藏,半分不敢表露。甚至她也想過,將來倘若有人能嫁入盛家陪伴照顧他,她也該祝福。
可那人偏偏成了魏鸞。
怎麼可以是魏鸞?
沈嘉言只覺有團破布堵在胸口似的,悶得難受。這份難受很快就化為謀算,她將身上那襲雙佩小綬的鈿釵禮衣打理整齊,而後在隨從的簇擁下,逆著人流向外走去。
遊廊上,魏鸞也看到了朝她走來的女人,
她今日她既以明艷之姿出席,眉眼便勾勒得婉麗嬌艷,唇間稍塗口脂,修長的耳墜末尾是打磨精緻的白玉扇貝,更襯得脖頸修長,膚若凝脂。衣裳也是精心挑的,銀紅灑金的昭君兜極襯雪色,裡面雲錦鮮麗,長裙彩繡,環佩宮絛飄然。
那錦帶束在盈盈欲折的細腰間,更顯得身姿穠纖得中,修短合度。
對於這身裝扮,魏鸞胸有成竹。
畢竟就連盛煜這般鐵石心腸的男人,今晨見到她時也恍神了片刻,眼底驚艷無處遁形。
夫妻一路行來,亦惹了不少矚目。
魏鸞知道,有了今日這場景,外間關於她的種種謠言,想必能不攻而破。
而至於老對頭沈嘉言……
魏鸞自然不會跟皇權作對,迎頭撞上之前,適時行禮道:「拜見梁王妃。」
盛煜也拱了拱手,「梁王妃。」
「免禮。」沈嘉言笑著瞥了盛煜一眼,而後看向魏鸞。昔日眼高於頂、處處都壓著她風頭的京城明珠,而今在她跟前屈膝行禮,這多少撫平了沈嘉言心中的不甘。她不急著走,將魏鸞打量著,笑道:「許久不見,魏姑娘神采如舊。」
「王妃的風采卻是更勝從前。」
魏鸞面帶薄笑,眾目睽睽下瞧著頗為和睦。
沈嘉言頷首,視線挪到盛煜的臉上。
「還未恭喜盛統領,魏姑娘可是京城出了名的美人。時畫師的一幅畫千金難求,卻向來不吝筆墨,每幅畫都能為魏姑娘蘸墨,可見其風姿。如今美人被賜婚給盛統領,可真是好福氣。」她緩緩說罷,笑吟吟瞥了魏鸞一眼。
魏鸞笑容微頓,未料沈嘉言竟會如此挑撥。
這件事說起來也是無端降到她頭上的逸聞,魏鸞不知道盛煜是否聽過,不由瞥向他。
便見盛煜唇角動了動,淡聲道:「時畫師的筆雖好,卻未必畫得盡內子的風韻。」
說罷,攬著魏鸞繞道前行。
沈嘉言神情僵了片刻,旋即笑意更深。
盛煜的城府她當然比不過,方才那番應對,顯然是為人前不露端倪。但她就不信,等盛煜查出時虛白跟魏鸞間那些曖昧的逸聞後,會真的無動於衷。先有太子,後有畫師,魏鸞身上沾著太多桃花債,沒有男人會不介意,尤其是盛煜那種心高氣傲的。
她要的就是讓盛煜介意。
沈嘉言眸色微冷,忽然想起件事,低聲問隨行的侍從,「盛月容那邊還沒消息?」
「奴婢問了兩次,她都說不便出府。」
「盛月容沒那麼多心眼,不會平白無故跟我疏遠,想必是那老夫人攔著,不讓她跟我多來往。」沈嘉言瞥了眼進殿後正跟太子妃章念桐說話的魏鸞,咬牙道:「務必設法讓她來見我,有話叮囑她。」
侍從知道她的心事,俯首應是。
作者有話要說:盛大佬:以後再敢畫就剁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