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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堂上破案(上)

2024-08-15 02:48:54 作者: 夜盡長
  大唐天寶三載,四月十二,春雨瀟瀟,陰絮如煙。Google搜索

  長安縣廨之中,縣令張楚平放下案宗,看了眼窗外,開口說道:「昨天還是春光明媚,今日卻是陰雨連綿。」

  縣丞邵昶坐在下座,一邊整理著文稿,一邊說道:「接下來的幾日裡,怕是皆盡此般天氣。」

  張楚平負手走到窗前:「年來空自老,歲去不知春,這天寶三年的太平日子……」

  邵昶咳了一聲,輕聲說道:「載。」

  張楚平:「什麼?」

  邵昶:「聖人下旨,年初伊始,天寶三年更為天寶三載,往復亦是。」

  張楚平愣了會兒,隨即笑著搖頭道:「開元、天寶;年、載……呵。」

  邵昶停下手中的動作,看向張楚平,沒有言語。

  面對邵昶的目光,張楚平擺手道:「行了,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我自當慎言。」

  邵昶低下頭來,說道:「等會兒該升堂了。」

  張楚平:「可是那略賣良人的案子?」

  邵昶點點頭。

  張楚平翻開案宗,看了幾眼:「人證物證皆在,按律當絞。」

  邵昶沒有說話。

  張楚平抬頭看向邵昶:「怎麼?」

  邵昶:「只要買家上門尋那奴標,這樁略賣良人的禍事,必定會事發暴露……如此淺顯的道理,那奴牙郎周定海,卻故意為之,這明顯有悖常理。」

  張楚平:「此案存疑?破案之算幾何?」

  邵昶:「難。」

  張楚平:「依你之言,此案多半又是一樁疑案,怕又是要報到京兆府去。」

  邵昶想了想,說道:「『徒以上,縣斷定送州,覆審訖;縣有疑獄不決者,讞州府。仍疑者,亦奏大理寺省議。』這案子無論是判絞刑,還是判作疑案,最終都是要送去京兆府覆核。」

  「關鍵就在於,向京兆府究竟是報當絞,還是報疑案。」

  「倘若報了當絞,京兆府自然能看出此案存疑,少不了一頓責難;倘若報了疑案,等於是將難題丟給了府內,一樣會招引惡感。」

  張楚平聽到這裡,哈哈笑道:「原來如此,這案子是一塊燙手的火石,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邵昶點頭道:「正是如此。」

  小半個時辰之後,長安縣的縣衙,開始審理周定海略賣良人一案。

  一身官袍的張楚平坐在公堂之上,先是看了一圈站在衙內的諸人,開口道:「堂下何人,報上名來。」

  身穿囚服的周定海,朝張縣令行了一禮:「小民周定海。」

  站在周定海身邊的周鈞,也行了一禮:「小民周鈞。」

  周鈞現在的心情,既興奮又緊張。

  興奮的是,前世身為民警的他,居然有機會能夠親身經歷大唐訟案;緊張的是,此次為周定海辯護,萬一事不可為,該如何是好。

  除此之外,周鈞還有幾分吃驚。

  因為在這公堂之上,無論是囚犯,還是雜人,見了縣令這樣的父母官,居然不用下跪,也不用磕頭,這和他前世在電視劇上看到的大相逕庭。

  就在周鈞胡思亂想的時候,一個聲音將他拉回了現實。

  「晚生蔣育。」

  聽見這個名字,周鈞回頭看去,總算見到了這次禍事的元兇。

  那蔣育,身高有一米七多,生得儀表堂堂,器宇不凡。初見他之時,完全無法將其與偷奸耍滑、濫賭成性掛上鉤。

  在蔣育身旁還有一人,年約四旬,身穿玄色長袍,腰間別著玉鏨,面沉如水,只聽他說道:「某,許府管事,許本林是也。」

  縣令張楚平開口問道:「苦主所告何人?緣由為何?」

  那許管家先是打了個唱喏,接著開口說道:「我告那奴牙郎周定海,收了錢款,卻未放奴標。」

  聽見這話,周定海連忙喊冤。

  張楚平拿起驚堂木用力一拍,呵斥了周定海一番,接著讓許管家繼續陳述。

  趁著眾人敘述案情的空檔,周鈞開始觀察公堂上的眾人。

  那蔣育,始終保持一副諸事與我無關的模樣,臉上偶爾還帶著些許厭煩和不耐。


  羅三娘和周則站在旁席上,緊張不已。

  而縣丞邵昶站在張楚平的身旁,發現周鈞投過來的視線,微不可覺的點了點頭。

  終於,堂上的諸人全部說完了各自的供述。

  張楚平又是一記驚堂木,朝周定海喝道:「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何話可說?」

  周定海老淚縱橫,伸出手指著蔣育,大聲說道:「都是他誆騙於我!」

  蔣育挑著眉毛對周定海說道:「你貪戀錢財,偽造文書,膽大包天,與我何干?」

  聽聞此話,周定海怒火衝天,腳下移步,想要衝過去打那蔣育。

  所幸周鈞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他。

  張楚平見周定海敢在公堂上造次,心中也升起了幾分火氣,剛想開口給後者上笞刑。

  周鈞此時連忙說道:「明府,小民有話要說。」

  張楚平看著周鈞,點頭道:「說。」

  周鈞:「周家祖上世世代代為奴牙郎,已有數百年。盡查刑志,從未有過略賣良人之惡行。」

  「到了如今,我父親供兄長於翰園私塾就讀,望子成龍,盼他有朝一日,能夠金榜題名,光耀門楣,故而平日裡行事,更是愛惜清名,恭謙和遜。」

  「試問,這樣的人,在這種時候,又怎會為了區區30貫錢,污了祖宗的基業,毀了牙郎的清譽,斷了兒子的前程?」

  張楚平聽了這些話,撫頷不語,面有動容。

  周鈞又從懷中取出一份紙卷,一邊呈上去,一邊說道:「這是街坊鄰居共同簽名的卷書,裡面寫著我父親的為人和作風,還請明府過目。」

  張楚平接過紙卷,看了一遍,又將其交給身邊的邵昶,依舊沒有言語。

  而在一旁看著這一切的蔣育,有些忍不住了,只聽他陰陽怪氣的說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這在街坊面前的老好人,背地裡又有些什麼齷齪心思?」

  周鈞拍手說道:「此言有理!」

  此話一出,堂上諸人均是一愣。

  周鈞轉過身,面朝蔣育說道:「有些人,身為讀書人,卻忘了禮義廉恥,整日裡與牌九盅骰為伍,輸光積蓄不說,連賃金都敗了個乾淨。房東三番五次上門催討房租,連驅離租客的狠話都放了出來。」

  被人揭穿醜事,蔣育臉上一紅,隨即大聲斥道:「某一讀書人,豈容爾肆意毀謗。」

  聽見周鈞的話,邵昶的臉上沒有絲毫驚訝的神色,只是和縣令張楚平交換了一個眼色。

  周鈞又朝張楚平說道:「明府,蔣育的房東上月末了給了最後期限,明言倘若再不繳納房租,就要將蔣育趕出去,此事周近街坊皆知。」

  「而且,上月末被催繳房租,本月初就找到我父親,說是要自薦為奴,這個時間點上,難道不顯得過分巧合了一些?」

  蔣育急道:「晚生被催繳房租一事不假,但確是從未找那周定海自薦為奴。」

  「蔣家本是書香門第,又怎會自辱身份,委身為奴?」

  張楚平看向周鈞,語氣放緩:「此案之中,苦主、知見、市署、市司,皆與周定海商談,無人見過奴標。那簽好字畫好押的契書,也是由周定海攜出。」

  「人證物證皆對周定海不利,你可有證據駁斥?」

  周鈞低下頭,沉默了片刻。

  邵昶盯著周鈞,臉上露出希冀的神情。

  片刻後,周鈞沉聲道:「小民無法駁斥現有的人證和物證。」

  邵昶閉上眼睛,搖搖頭,輕輕嘆了口氣。

  縣令張楚平本來還以為周鈞有法子扭轉乾坤,聽見後者的話,也面露失望之色。

  蔣育的嘴角微微抬起,眼神微微眯起,卻是一臉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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