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 6❾Ŝ𝓗ⓤˣ.ⓒσⓜ 🎉🏆
有了反擊周奶奶的痛快做鋪墊,外婆只是怔了一下,很快就接受了江喬下午就要去領證的安排。
反正畢業近在眼前,孩子自己決定了好幾年的事,早幾個月晚幾個月領證都沒差。
遇到裴知鶴這種條件好到夢幻的准外孫女婿,她私心也希望趕緊定下來,婚禮什麼的有空都可以再補。
只是可惜了那套年初定製的禮服,本想著沒了訂婚儀式,穿著拍拍結婚證也不錯,可電話那頭老師傅堅決不讓步,說緊趕慢趕也要假期快結束時才完工。
外婆沒了辦法,只能一臉惋惜地看著江喬穿著早上那條白裙子出門,臨走前還很是煽情地跟她抱了抱。
江喬提著證件袋,本想像之前那樣坐車后座,就看見裴知鶴繞過車頭,拉開了副駕駛的車門。
江喬站定在原地,「我還是……」
「我希望自己在開車的時候,太太坐在我的副駕駛,」裴知鶴微微躬身,紳士淺笑,「先提前適應一下?」
裴知鶴語氣悠淡,帶著一種公事公辦的平靜,仿佛只是在和她商討一個表演細節,好讓兩人回京市後也在旁人的審視下無懈可擊。
江喬一下子就沒了拒絕的理由。
她上車坐好,乖乖系好安全帶,把遮光板放下來。
吃瓜遲到了的街坊三三兩兩,圍在車頭不遠處朝這邊看,時不時路過一兩個看著江喬長大的老熟人,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
鄰居閒聊時用的是蘇城方言,裴知鶴在京市出生長大,又早早出國工作了近十年,基本聽不太懂。
臨上車時,旁邊幾個阿姨話音里飄過一句發音準確的「江家姑爺」,裴知鶴垂眸暗笑,越過車頂向她們招了招手。
裴知鶴坦蕩,阿姨們也大大方方和兩人道別,徒留江喬縮在副駕駛尷尬不已。
駛離弄堂幾十米,江喬抓著隨身小包的帶子,望著主駕駛上的男人嚅囁著開口,「……我也不知道會變成這樣,讓您見笑了。」
裴知鶴口吻尋常,「剛剛的阿姨是外婆的熟人?」
江喬點頭,「一起跳廣場舞的蘇姨,說話可能是直了些,但是人很好,應該不會出去亂說。」
鄰居們八卦歸八卦,大都沒有惡意,像周奶奶那樣的還是少數。
只是兩人臨行前,剛出樓門就被幾個遛狗回來的老鄰居攔住,熱聊了好久。
好不容易穿越重重圍阻,出來取車,又被蘇姨的一群老姐妹熱情圍觀。
來參觀江家又帥又有錢外孫女婿的吃瓜群眾絡繹不絕,她隨便代入了一下對方,就覺得無比心累,那他本人呢?
江喬側過臉去看裴知鶴。
聽到她剛剛的話,裴知鶴勾起唇笑了笑,「大家……的確是很熱情。」
江喬面上發窘,「裴老師要是不習慣的話,我去和外婆講。」
裴知鶴頓了下,冷白的手指在方向盤上輕扣,不答反問,「和我一起被圍觀,感覺不舒服?」
「當然不會,」江喬趕緊搖頭,「我何……和裴老師一起被看熱鬧,怎麼看都是我在占您便宜吧。」
她何德何能,能和這種天之驕子一起被當做新婚夫婦圍觀。
好險,差點把心裡話說出來了。
裴知鶴笑了一聲。
低低的氣聲,像是輕柔的天鵝絨,在她耳蝸掃了一下。
江喬忍不住縮了一下脖子。
「沒有什麼不習慣的,」裴知鶴開口,「畢竟我們之後常住在京市,回來的機會也少,大家今天說兩句,過段時間也就忘了。」
江喬懵懵點頭,「也是。」
她聽懂了這句話。
他們之間的關係能不能持續到過年還說不準,今天這樣的麻煩估計也就是一次性的事,無足掛齒。
裴知鶴開車如往常一樣平穩,漂亮的手指松松搭在方向盤,白襯衣挽起,露出骨節分明的手腕,轉彎時腕心微微凹陷,顯露出一種溫文紳士的欲。
身邊少女看上去還很拘謹,裴知鶴單手點開車載音樂,「想聽什麼,自己來選。」
江喬看了屏幕幾秒,小心翼翼上手滑動,抱著一點點隱晦的想要了解對方的心,越過封面花哨跳躍的系統推薦,從本地曲庫里挑了一首大提琴協奏曲。
裴知鶴似乎很喜歡古典音樂。
本地歌單里上下都是古典管弦樂,一行行拉丁字母和作品序號。
江喬只能零星認得出幾個像蕭邦和李斯特這樣的作曲家名字,剩下的整塊屏幕密密麻麻,在她眼裡都像是天書。
短暫停頓後,環繞式音響傳出悠揚的琴聲,大提琴特有的深沉婉轉,有種情書化為音符的厚重。
裴知鶴單手抬起,輕輕碰了下嘴唇,神色里有種微妙的不自在。
江喬第一次見他露出這種表情,連忙開口,「您要是不喜歡這首,我就切歌。」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喜歡被窺探本地歌單,她是不是無意間踩到雷區了?
「不會,」裴知鶴微微偏過頭,停頓了一下,「只是太久沒聽,有些陌生。」
江喬如蒙大赦,「那就好。」
蘇城是歷史文化名城,求姻緣靈驗的古剎廟宇多,連帶著對領證地點也有講究。
江喬對這一切都只是一知半解,而完全是外地人的裴知鶴卻很懂,根本不用導航,駕車大半個小時,直接到達目的地。
降下車窗和門衛打過招呼,黑色的邁巴赫穩穩停在城北區民政局的車位。
裴知鶴繞過車頭為她開門,秋日午後,淡金色的陽光從他肩頭灑落,仿佛自帶柔焦。
「我們到了。」
江喬深吸一口氣,整理一下裙擺,努力在踏出第一腳時不順拐。
民政局緊鄰城北區的綜合政務大廳,要繞一段路。
她緊緊攥著包里的身份證和戶口本,即便對自己說幾百次放輕鬆,也很難從緊繃狀態里出來。
領證,她身邊的朋友都還沒有這樣的經歷。
即便是裴知鶴這種億萬里挑一的骨灰級紳士,一想到和對方的關係徒然拉近為夫婦,她的心臟就變成跌進可樂的跳跳糖。
做決定時只考慮了怎麼給外婆交代,看到民政局的大門,許多其他的問題才一下子被喚醒。
結婚之後,她要和裴知鶴一起生活嗎?
憑空成了人家法定意義上的太太,她的生活會不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之前的那些煩惱,會不會從此消失?
比起她心裡的七上八下,裴知鶴顯然沉靜得多,一路上始終只以兩三步的距離走在她身前,偶爾閒聊兩句天氣,時不時回頭看一下她有沒有好好跟上。
仿佛回到了七年前,他大學放暑假回家,開車載她和裴雲驍兩個高中生去海洋館郊遊。
江喬嘆為觀止。
領證這種事,即便不是和相戀多年的愛人,他的情緒穩定程度是不是也有點恐怖了?
她決定學對方閒扯,努力轉移注意力,「……剛剛車上放的音樂很好聽,演奏者是您喜歡的藝術家?」
裴知鶴放慢腳步,眉梢略挑,「不是。」
她下意識追問,「那怎麼……」
怎麼收藏了這麼多,甚至還全部下載到本地。
不喜歡的話,這算什麼,忠實黑粉?
「演奏者是我,」裴知鶴輕笑著垂下眼眸,朝她看過來,語氣里有種無奈的溫柔,「我媽懷裴冉的時候想要幾盤古典胎教音樂,聽信了某個朋友的慫恿,說讓至親來錄比較容易讓裴冉聽見,硬是帶我去了錄音棚。」
江喬睜大了眼睛。
裴知鶴本人錄音的意外程度100%,給妹妹當胎教音樂意外程度1000%。
一種震撼的猜測從心底升起,江喬不可置信地開口,「那錄音的時候您才多大?」
「十二歲,」裴知鶴聳一下肩,「水平只是勉強能聽而已,前兩年裴冉因為覺得好玩,在家裡每輛車上都存了一份,幾乎沒人聽過。」
江喬趕緊搖頭,「可我覺得很好!」
她絲毫沒有拍馬屁的意思,純粹是被天才的光環閃瞎。
十二歲……
她十二歲還只知道和弄堂里的其他孩子瘋玩,可對方已經把大提琴拉到了這種地步。
如果告訴她這是國外某交響樂團首席提琴手的成名唱片,她也絲毫不會感覺異樣。
眼裡寫滿凡人的不可置信,她又問下去,「您從小就喜歡古典音樂?」
超級精英的成長路徑是這樣的吧。
完全脫離普通小孩的幼稚趣味,從幼兒園開始一步到位,成為xs尺碼的迷你紳士。
裴知鶴搖頭輕笑,「完全不喜歡。」
江喬朝他看過去,不明所以然。
「小時候最嚮往的是和同齡人打籃球,」頓了一下,他又說,「但家裡人覺得這種劇烈運動有傷到手的風險,所以,每次發現我出去玩,就會體罰。」
兩人身高差有些大。
裴知鶴從上方平靜俯視著少女驚訝的臉,直到對方眼睛裡的同情要溢出來了,才勾唇補上一句,「好在從不打手,不會太疼。」
江喬張得圓圓的嘴終於合上。
她真該死啊。
直到走到民政局門前,江喬都在悔恨,自己為什麼要提起這茬。
以前只能遠遠看著他時,只覺得從小被院士老爺子選為唯一繼承人培養很威風,左右手都能精穩操作手術,簡直神乎其技。
現在聽對方這樣一說,才知道全族仰賴的天才少年也不容易,連自由掌控身體的權力都沒有,一舉一動都活在太多人眼皮底下。
吱嘎一聲,裴知鶴單手為她拉開玻璃門,在門邊的陽光下長身而立。
看到她愧疚的表情,他又笑了一下。
只是還沒等他再說些什麼,白襯衣的袖口就被少女輕輕地拉了一下。
「剛剛我不是覺得您很慘還是別的什麼……只是,」江喬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開這個口,僅僅是憑著一種本能,仰起微微發熱的臉,直視著裴知鶴黑沉的眼睛。
「如果是我經歷了這樣的童年,一定沒辦法成長成您的樣子,裴老師真的很厲害。」
午後的風拂過,裴知鶴看向她,神情專注。
見他不說話,江喬又急忙忙地重新措辭,「就是我……」
「我知道。」裴知鶴輕輕按住她快要飛起來的手。
皮膚相觸之間,傳遞過來的除了對方溫熱的體溫,還有熟悉的苦艾香水味。
灰綠色調的植物氣息,潔淨,雅重,幾分極容易被忽視的侵略感。
被觸碰的手好像在滋滋作響,江喬在對方白水般無害的注視中拼命深呼吸,才忍住了沒有把手抽回來。
馬上就要和裴知鶴結婚了,這樣的肢體接觸人前還會有許多,她總要控制自己的反應。
踏入等候大廳,江喬兩三步走到流程指示海報前認真研究,手如同無形的雷射筆,下意識地抬起劃線。
身後許久無聲的男人溢出一聲低低的笑音,江喬轉過身看他,慌手慌腳地站好。
她頭髮長度近腰,軟而亮,平時垂下時如墨色的緞子。
今天為了拍結婚證,特意用簪子盤了起來,露出一節纖細的脖頸,瑩潤得像瓷。
在他偏高的視角里,少女泛紅的耳垂上一層小桃子似的淡金色絨毛,右耳廓的軟骨中間,有一顆雀斑似的小小的痣。
裴知鶴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不是在笑你。」
江喬:「什麼?」
「我只是有些,」他金絲邊鏡片下的黑眸閃了閃又垂下,嘴角克制不住地勾起,「手足無措。」
沒有別人,沒有他的弟弟。
她的眼裡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