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打算,沒有人能猜到。
大臣們只是按照他的吩咐退了下去。
殿門緊閉。
胡公公上前小心問道:「陛下,您要回寢殿嗎?」
皇上沒有回答,只是自顧自起身,走到了勤政殿的偏殿。
偏殿有一個窗戶,他剛到窗戶那處站定,就看見幾個宮女背著包袱從外面跑過。
想也知道,那包袱里裝著他們收拾好的細軟。
他們打算帶著這些錢財逃出宮去。
皇上只是定定看著,沒有開口。
胡公公眼底倒是閃過一抹慌亂,「這些個奴才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陛下,老奴這就出去將他們叫過來。」
說罷,他就怒氣沖沖想要出去。
「不必了。」此時,皇上卻抬起手制止了他這一行為。
胡公公愣了愣,小心道:「陛下,難道就任由這些人把細軟全部收拾好出去,不管他們了嗎?」
皇上之前的眼睛裡容不得一點沙子,現在這些太監宮女直接撞到了刀刃上,還是在這麼特殊的時候。
若不是現在情況特殊,胡公公都要懷疑他是不是吃錯東西了?
不然為什麼會這麼奇怪。
「如今大晉就要亡了,處罰他們又有什麼用呢?」皇帝淡淡道。
「陛下,您可千萬不要胡說……」胡公公被這話嚇了一跳,連忙開口。
「朕難道說錯了嗎?」皇上不等他說完就開口打斷,「朕之前想著,不能讓大晉的江山斷在自己的手裡,不惜寫信給西涼,請求西涼派出援兵。」
「事已至此,援兵沒辦法到達,對朕或許是抱憾,但是對於大晉來說,應當是一件好事吧。」
北城八座的重要性,皇上之前一直不願意多想。
可當他自己真的沒有任何扭轉餘地後,他想通了一件事。
自己的退位不是毫無價值的,至少保住了北城八座……
「陛下,」胡公公的語氣里都帶上哭腔了:「您到底在說什麼呀?靖遠侯謀權篡位,怎麼能算是大晉的好事呢?」
皇上笑了笑,不想再多談這個,轉而問道:「之前朕吩咐你安排太后她們離宮的事情,你都安排好了嗎?」
胡公公點頭道:「陛下放心,這事兒老奴上心著呢,太后和眾位娘娘,此時應當已經在出宮的路上了。」
「您此時是不是也該……」
胡公公話雖然沒有說完,但是要表達的意思已經非常明顯了。
既然後宮中的嬪妃已經撤退完畢了,那麼皇上此時是不是也應該準備離宮了?
「你先下去吧。」皇上明顯不想和他討論這個,「若是你沒什麼事,也跟著出宮。」
好歹是自己身邊伺候了這麼多年的大太監,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皇上對這個心腹還是有一定感情的。
「陛下,您不跟著一起走嗎?」胡公公總算問了出來。
他已經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皇上這是根本不打算離宮了?
「你走吧。」皇上轉過頭去,沒準備回復。
胡公公還想再勸,他卻直接道:「你走吧,不必再勸了。」
胡公公最後含著淚,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他一走,這殿內就更空了。
皇上看著空蕩蕩的勤政殿,腦中浮現出的是自己小時候的場景。
他父皇的子嗣不豐,他一出生,幾乎就內定了是未來的褚君。
旁人不能來的勤政殿,他卻能隨時隨地來。
父皇不僅不會責怪他,還會在召集大臣議事的時候將他帶在旁邊指導,教導他為君之道。
他至今仍然清晰的記得,父皇鄭重其事對他說的話就是——作為君主,最重要的是就是將百姓放在心上。
只有把百姓放在心上的皇帝,才是真正有皇權的皇帝。
「從我當初答應,把北城八座作為籌碼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不是一個合格的皇帝了。」
皇上感嘆著,打翻了自己身邊的蠟燭。
蠟燭打翻在地,迅速接觸到了旁邊的帘子,火舌舔舐到皇上的衣角之前,他恍惚間看見了自己父皇的臉。
勤政殿宮外奔走的那些宮女太監們,看見冒出的火光,紛紛忍不住驚呼:
「勤政殿走水了。」
「那咱們要去救火嗎?」
「有什麼好去的,現在情況這麼危險,要是咱們再不走,等會兒都不知道能不能走得了!」
「走吧走吧。」
「……」
在大家都袖手旁觀的情況下,勤政殿的火越來越大,照亮了半邊天際。
此時,秋將軍等人剛剛突破宮門的重重關卡,進入了皇宮。
看著被染紅了半邊天的皇宮,一群人馬都停下來了。
「皇宮這是……起火了?」吳將軍吞了吞口水。
「該不會是皇帝老兒不想把皇宮就這麼留給侯爺,所以直接放火把皇宮燒了吧?」秋將軍的想法就要簡單多了,直覺他沒有安好心。
「咱們去看看。」顧徽庭說完這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轉頭看向秋將軍:
「你去打探一下使臣住的宮殿,務必找到阿菡和老夫人。」
從前顧慮太多,他很少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起晏菡和靖遠侯老夫人,
但是現在既然已經攻進了皇宮,並不需要再忌諱任何人。
他現在只想迫切見到這兩個自己最在乎的人。
知道他們身在何方,面臨著怎樣的境地。
秋將軍抱拳:「是。」
說罷,直接帶著一小隊人馬,和顧徽庭等人分開。
此時的晏菡和靖遠侯老夫人,還在使臣的宮殿中小心翼翼。
皇宮中火光沖天。
若是有站的高的,哪怕在宮外都能看見這仿佛要燒穿整個天空的火焰。
何況他們現在就身在宮中。
感受著天空中濃濃的火光,又聽見那些宮女太監慌亂的在外面跑來跑去,要說還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她們就太傻了。
「會不會是靖遠侯他們攻打進來了?之前就聽說他們一直在京城外駐紮。皇上不還命令人三番五次搜尋你們下落嗎?」譯官隔著薄薄的窗戶紙看了許久,忍不住說道。
「再等等吧。如今情況特殊,宮中時常亂得很,不知道是不是宮裡刻意做出來的假象。」靖遠侯老夫人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