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三日的瓢潑大雨，讓本就是水鄉的江南更加潮濕了些。
江南城東的一座破廟裡，一個頭髮散亂的男子縮在稻草堆里，手裡還攥著半個饅頭。
或許是耳邊的蚊子擾了清夢，讓他在睡夢中都忍不住嘟囔著，煩躁揮動著手，想將惱人的蚊子扇開。
突然，不遠處隱隱傳來了說話聲。
這道聲音實在是太耳熟，他瞬間沒了任何睡意，睜開眼睛拔腿就要跑。
也就是他此時跑動起來，才發現這個男人居然瘸了一條腿，也怪不得跑起來不太自然。
不過也很好理解，若是一個四肢正常的男人，似乎也不太可能來當乞丐。
也不知道過來的人到底有多恐怖，才能將他嚇成這樣。
可是他跑的再快，還是被追債的那幾個人發現了。
幾人快速跑上前，一把將男人踹到在地。
「陸重錦，你都被我們看見了，還跑什麼跑？是你欠了我們賭坊的錢，難道還想不認帳不成？」
為首之人狠狠呸了一口，就差沒把口水吐到陸重錦臉上。
「追帳追了你這麼久，好不容易才抓到你，走，現在就跟我們去官府報案。」
為首之人只要一想起這件事就恨的牙痒痒，陸重錦真是讓人噁心的夠嗆。
明明之前還是一個混的不錯的人，怎麼最後變成了這樣？
當時他們就是想到這裡，才願意讓他賒帳。
哪知道最後看走了眼，昔日的狀元郎後來也和地痞流氓沒什麼區別，為了逃避那些銀子，什麼事情都能幹得出來。
甚至為了防止他們找上門來，還不要臉躲到了破廟裡。
「幾位爺，我現在是真的拿不出來這麼多銀子來啊！」
陸重錦瞧見他們似乎是想要打自己，趕緊伸手將自己的頭護好，仿佛已經習慣了被人毆打，以至於也習慣了這個姿勢。
為首之人惱恨無比，泄恨似的，狠命兒朝著陸重錦身上踢了好幾腳。
「虎哥，那咱們現在怎麼辦？他拿不出來銀子，家裡的妹子早就被賣了，老娘也被氣死了，實在是找不到銀子了啊。」
跟在後面的一個打手問道。
「還能怎麼辦？送官，現在皇上不是頒布了新政令嗎？設立官府機構，只要有欠債的人，都能送到那裡去幹活，掙得銀錢就能給債主，能掙點總比不掙好。」
虎哥想到自己借出去的銀子還不知道多久才能徹底要回來，心裡就慪氣的很。
但是抓到人好歹比抓不到人好，免得到時候分文找不回來。
「還是虎哥聰明。」後面的小弟滿臉奉承。
幾人托起像死狗的一樣的陸重錦，就要把他朝著官府那裡帶。
陸重錦驚恐道：「各位爺，你們再給我一點時間，只要我手氣好，很快就能把你們的銀子還了，不要把我送去官府。」
虎哥沒好氣道：「沒想到你都到現在了，居然還執迷不悟，還想著賭一把能翻盤啊！你都輸的家破人亡了，要是我沒記錯的話，你大哥之前也是賭銀子的吧？要我說，你們還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一家都成什麼樣子了，居然還想著賭錢，真是執迷不悟。」
陸重錦本來很激烈在反抗，聽到虎哥這句話，好像短暫清醒了一瞬，頓時不再掙扎了。
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到了官府門口。
像虎哥這樣專門給人借銀子的人，自從頒布了新政令之後，他和官府的人也熟悉了起來。
今日都晚了，他本以為自己來到衙門，應該是冷清一片才對。
誰知道進來之後，發現衙門張燈結彩，好像出了什麼喜事兒。
虎哥心底疑惑，但想到正事兒，還是暫時把疑惑壓下，將自己的來意說了。
衙役道：「你這次來的巧，皇宮裡發生了大喜事兒，皇上的聖旨剛剛才傳到咱們這裡，大赦天下，官府機構暫時不開了，只要今日和之前報名的，都可以給這些人十兩銀子的月錢。」
言下之意，今日陸重錦也算是趕上了。
虎哥一聽直接就能得十兩銀子，這下可算是高興了。
順嘴問了一句，「官爺，這是宮裡發生什麼大好事兒了？」
衙役道；「皇后娘娘生了個小皇子，皇上直接就封了太子殿下。聽說現在京城更熱鬧呢，百姓都能在街上撿銀子。」
說到這兒，衙役的語氣里滿是羨慕。
能在街上撿銀子，聽起來就很爽。
虎哥咋舌，「太子殿下出生，大赦天下不就好了，怎麼還給這麼多銀子？」
這可是大出血了。
衙役鄙夷道：「你難道忘了咱們皇后娘娘的身份了？那可是忠義伯府家的獨生女兒！忠義伯府富可敵國，現在自家的女兒生了太子，能不高興嗎？他們家那麼有銀子，隨便怎麼給都是九牛一毛！」
「也是。」虎哥點了點頭。
既然暫時不用來官府機構做工了，他領了銀子之後，直接帶著陸重錦從官府出來了。
暫時不讓他去做工是真的，但是肯定不能讓他又想上次一樣跑走，不然還不知道這次要抓多久。
走了一會兒，虎哥才發現陸重錦居然意外很安靜，不由得踢了他一腳。
「喂！」
看著陸重錦動了動，他才放心。
幾個人架著陸重錦朝回走，完全沒有注意到，低著頭的陸重錦滿臉是淚。
曾經的他玉樹臨風，俊美無邊。
現在的他蓬頭垢面，與乞丐無異。
剛才在聽見忠義伯之女的時候，陸重錦就徹底清醒了。
她和皇上結婚了，現在兩人還有了兒子。
皇上想必非常愛她，她生下孩子之後，居然還大赦天下。
他們過得很好，過的很幸福。
哪像自己，如今人不人，鬼不鬼。
偶爾清醒的時候，痛苦的根本不想再苟活下去。
天空這會兒又飄起了小雨。
望著空中的雨，陸重錦思緒發散，仿佛又回到了自己最意氣風發的那一年。
或許，從他在江南忘記了自己的誓言那一刻，這一生，就徹底蹉跎了。
他辜負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好女子，錯把壞人當良人，才害了這麼多人的一生。
餘生，他就該與低級和狼狽為伴，看著世間低級的一切，聽著遠方帝後恩愛的訊息，苟延殘喘。
午夜夢回，次次驚醒，悔恨常伴，
至死——
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