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五年了，我的腿整整殘廢了五年，這五年，我無時無刻不想著去死，可你二老苦苦支撐著，我不敢，如今得了周周陪著你們，我才徹底放心，才敢去做，我也不想，可……」
他猛地捶打自己腿，崩潰低哭：「可我接受不了自己是個廢人，贍養不了你們還得拖累你們，我不如一死，一了百了。」
五年了，二老頭一次聽到張大川如此直白的話，張老漢整個人抖了抖，眼中有淚：「兒啊，哪有什麼拖累，你……」
「爹，腿傷的這五年，花在我腿上的錢大半，為了我，你們四處借債，二弟也放棄了進學的機會，早早出去幹活掙錢，我於心難安，我……」
「啪！」張大川打斷了張老漢的話，打斷他的，卻是李雙雙的一巴掌。
李雙雙分明已經雙眼通紅，可對上張大川時，卻格外冷靜：「你要死早幹嘛去了？為了我們，還是為了你自己心安理得？我跟你爹四處奔波這麼多年無怨無悔，如今好不容易看到希望，你卻要尋死。」
李雙雙猛地擦了一下眼睛，將眼淚憋回去，咒罵不斷：「張大川，你以為你這是孝順？老娘告訴你，你這是懦弱逃避，早知道你是這個德性，老娘就在你出生的時候捂死你。」
張老漢拉拉李雙雙的手，小聲：「老婆子，你輕點罵，孩子還……」
「你也閉嘴。」李雙雙連帶著張老漢一塊罵，「他這個臭德行就是你慣的。」
張老漢拉著臉，站在張大川的旁邊，一老一少，被李雙雙罵得話都不敢說。
張大川從一開始的羞愧，到麻木，卻還抽空給林周周掖了掖被角。
李雙雙的視線隨著張大川而動，視線觸及林周周，聲音小了些。
張老漢鬆了口氣，朝著張大川低聲道：「你說你沒事招惹你娘幹嗎？你又不知不知道你娘的性格，這下好了，害得你老子跟著一起被罵，等你好了，看老子不揍死你。」
張大川哭笑不得，他們如今的情況，他怎麼看都不像尋死的那個。可有些事，必須說清楚！
「娘，你聽我說。」張大川趕緊叫住李雙雙，頂著李雙雙的目光，還沒說話就感覺到頭皮發麻。
李雙雙冷哼：「你說，老娘倒要看看你想說出什麼花樣來，若是你說得對，你想死就死了，老娘就當沒你這個孩子。」
張大川的心口一悶，雖說知道李雙雙不是這個意思，可還是有些難受。
他苦笑一聲，道：「我的腿雖然能治，可一個月五兩銀子，半年下來就是三十兩，更何況，咱們看病的，零零散散，一個月哪裡可能只有五兩。」
說到底，都是因為錢。
張大川又嘆一聲：「而且那老大夫也說了，只有八成的希望，還是會有可能失敗，若是敗了呢？與其讓這麼多錢白搭進去，不如我去死，一了百了，你們將家中的……」
「我呸！」這下倒是張老漢激動了，忍不住一巴掌拍張大川頭上，「我說你小子，原來是想死了逃債，老子可告訴你，這債是你的，等你腿好了自己還。」
張大川有些無奈，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一家人看著都不太像正常人，想死的那個條理清晰，事事考慮，老的兩個，一個跳脫，一個嚴苛。
張大川忽然看向林周周，有些擔心。
這孩子讓兩老帶，能帶好嗎？
想法剛出，他又嘆了一口氣：「這麼多年，我雖想死，可也好好活著，有時候想法是支配不了我這個人的，可我這腿越拖越耗錢，不是我不活，是家中的錢財實在不允許。」
壓垮一個人的，往往都是錢，沒錢！
他話音剛落，旁邊猛地拱起來一個小腦袋：「周周有錢，周周有好多錢！」
一家人詫異看向旁邊的林周周：「你沒睡？」
林周周心虛縮了縮脖子，眼神飄忽：「睡……睡了呀！」
她確實是睡了，可剛睡就被神仙哥哥抓進去了。
神仙哥哥說什麼要教她東西，說了一堆，什麼因啊果啊，還說什麼大川叔叔想死，是他的因果，她幫忙了，會承擔果的。她聽不懂，反而注意到現實中三人的對話。
一聽錢，小丫頭就激靈了，一個激動，人就出來了。
她在三人的注視下，又跑向自己的小紅襖，從另一個兜里掏出幾個錢袋子，又拿出齊萱萱給的值錢玩意兒，拿回來放在張大川的面前。
小姑娘一臉傲嬌：「我有錢的，可以給大川叔治腿的。」
四五個鼓鼓囊囊的錢袋子，將錢全部倒出來，銅錢中夾帶著幾錠碎銀子，林林總總，竟有二兩。
三人倒吸一口涼氣，隨隨便便地賞銀就二兩了。
「還有這個呢……」林周周不忘自己的珠花，「這個也值錢。」
具體值多少錢林周周不知道，只知道有錢。
見三人沉默，林周周急忙道：「周周還可以掙錢的，可以掙好多好多錢。」
說著，她抓住張大川的手晃了晃，撒嬌似的，奶呼呼的：「大川叔，周周掙錢給你，你可不可以不要尋死。」
死了就永遠見不到了，就像爹爹那樣。
李雙雙也不罵了，長嘆一聲：「你若是覺得孩子的心意一文不值，你想死便死吧，為娘不攔你。」
李雙雙太了解自家的兒子了，越是阻他攔他，他便越是覺得自己是個負擔，想尋死的心只會越來越濃。
張大川神情複雜，一下人的關注都在他身上，他那句想死，怎麼也說不出來。
良久，他輕嘆一聲：「不死了，左右已經這樣了，好賴都活著。」
張家兩老可算鬆了一口氣。
張大川卻將小丫頭抱起來，他忽然想有個女兒了誒，一個能同父母一般讓他牽掛的人。
他好像才想起來一般：「爹娘，我怎麼記得，周周在是記在我名下。」
張老漢給張大川氣笑了：「我前幾天才給你說的，你忘得一乾二淨？」
張大川露出周周同款心虛，張老漢來找他說的那日，他單想著父母有人陪了，至於後面說了什麼，他是記不大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