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忙碌完這才注意到了看台欄杆邊的季凌沉,正看著自己。
快步小跑到欄杆下,揚起腦袋笑著問道:
「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喊我一聲?」
「怕打擾你工作。」
「我看你是害怕我喊你下來一塊撿球吧~」
「那我不怕,我怕你不忍心要給我發工資。」
何意撇了撇嘴笑著,轉身去拿上一旁的包和外套,關上了場館的燈,和季凌沉離開了。
「你最近都是一個人在球場工作嗎?」
「嗯,上一個時間段的志願者結束我就來了,有時候會有一些同學在閉館後還想來打球。」
「哦哦。」
季凌沉想到了先前看到的那個身影,或許是自己多慮了。
而在他們驅車準備離開時,一旁的GG欄上張貼著的海報,上面映著的是季凌沉在球館看到的那張男人的面孔。
羽毛球王子,孟堯。
孟堯回國後被北城大學邀請打友誼賽和指導交流。
白天和校隊的學生一起練完球後,晚上無聊會在學校逛逛,這天跑完步後注意到了球館的燈還亮著,看了看表,都十點半了,這個點了還有誰在球館。
他邁著步子來到球館,從觀眾台走了進去,看到小小的場地中間亮著一盞燈,一個身影在球場中央忙碌著。
鬼使神差般的停下了腳步,坐在了一旁的觀眾席上。
常年打比賽,一直是在中間那塊矚目焦點的羽毛球場中央,很少像這樣有機會坐在觀眾席里俯視場內。
看著場內小小的忙碌的身影,孟堯竟覺得十分有趣,讓他不由得坐在觀眾席看著。
直到那個女孩好像發現了自己,衝著觀眾席眯起眼睛喊了一句:
「同學,到閉館時間了哦,明天再來打球吧。」
聲音軟軟的,甜甜的。
孟堯回了一句好,然後起身離開了羽毛球館。
接下來的幾天,晚上沒事的話他都會將跑步的終點設定在羽毛球場,走進觀眾席,坐下休息,順便看著場館內的女孩認真的撿球,打掃場地。
而她一直戴著耳機,聽著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沒有再發現過他來。
雖然唱的歌不是那麼好聽,但是神奇般的,孟堯就是會為此駐足,想要留下來,待一會兒。
直到那天遇到了另一個男人,站在欄杆邊,看自己的目光帶著審視和敵意。
看樣子,也許是那個女孩的男朋友。
看來倒是自己不禮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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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晚上,羽毛球館裡外被圍了個水泄不通,大家都想看世界冠軍打球。
更多的是學校的一些小女孩,都奔著孟堯的臉和身材去的。
何意從下午三點就到達場外,舉著指示牌引導進入場館。
一直到六點半,球賽開始,場外的人才漸漸少了。
何意放下指示牌,揉了揉發酸的小臂,坐在門口的台階上,喝著水休息著。
志願者團隊的工作人員從身後趕來,向正在休息的何意打著招呼。
「辛苦了啊何意,等一會兒比賽結束了可能還要麻煩你把外面一圈的易拉寶GG牌收到場館的儲物室,儘量等人散場再收哦!」
「好的,沒問題。」
志願者說完,也趕緊衝進了場館看比賽。
場館內響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吶喊聲,聽著都知道裡面的比賽很精彩激烈,可是何意不以為然。
坐在場館外的路燈下等著散場,腦子裡還在回憶複習著白天看過的理論。
過了許久,大概到了九點左右,開始有人熙熙攘攘的從場館內出來了,接著是大片大片的人。
比賽應該是結束了。
何意起身,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朝場館走去。
一直散了差不多半個小時的場,感覺到人好像少了很多。
何意才開始一個一個收起GG牌,雖然一個的重量不是很多,但是這麼多加起來確實很重。
何意推著比自己人還高的展架和GG牌,小心翼翼的朝後台儲物室走去。
邊走邊托舉著,生怕展架掉下小推車摔壞了。
她就這樣小小的挪著步子,慢慢的拐過一個又一個彎,來到了儲物室所在的走廊。
她將小推車靠著牆放好,用手掌扇了扇風,停在原地歇了一下。
正準備繼續推到拐角的儲物室,沒走兩步,突然啪的一聲,整個走廊的燈都暗了下來。
場館的工作人員見館內人都走了,以為體育館沒人了,就將總電源拉了下去。
而志願者他們也都來說說笑笑的離開,忘了提醒工作人員何意還在儲物室。
突如其來的黑暗,讓何意的心一驚,緊接著掏出手機,打開了手電筒,微弱的光源在走廊上照亮著。
看著前面不遠處的儲物室,何意決定先把東西推進去再說。
一直推到了門口,可是黑暗使何意並沒有注意到展架的高度和門的高度,展架在拐彎的時候撞到了門框,整個朝何意的身上傾倒下來。
眼看就要砸中她,突然,一雙手從何意身後伸出,穩穩的接住了展架。
「沒事吧,同學?」
何意本來下意識的閉上眼睛抬手閃躲,沒有意料中被砸的痛感,她感受到一個人站在自己的身後。
緊接著二人一起扶正了展架,何意回頭,黑暗中一個身穿運動服帶著鴨舌帽和口罩的男生站著,詢問著自己。
「沒、沒事,謝謝你了。」
「你一個人怎麼搬這麼重的東西?」
「也不是很重,剛剛是太黑了,我沒注意...」
早些時候,剛比完賽接受完採訪的孟堯正準備和校隊的隊員們一起離開去吃夜宵。
剛走出場館,大廳一道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女孩瘦弱的身軀推著比自己高的展架GG牌小心翼翼的朝後台走去。
看清女孩的正臉時,孟堯只覺得好巧。
而當他們剛剛走出場館,裡面的燈瞬間關了,整個場館被黑暗籠罩。
孟堯停下了腳步,想到了什麼,讓其他隊友先去吃,自己有東西沒拿,隨後就到。
然後飛快跑向了後台的方向,及時的扶住了倒下的展架,不然女孩肯定要被砸傷。
二人將東西都放進了儲物室,將門關了起來。
何意看著面前高高壯壯的男生,看起來也像是運動員,而且他身上還穿著校羽毛球隊的運動服。
「你是剛剛打完比賽的運動員嗎?」
孟堯借著手機電筒微弱的光線,看著面前的女孩,彎著杏仁眼朝自己笑著問道。
他點了點頭,「對...我是校隊的。」
「哦哦...今天謝謝你了,不然我可能真的會被這些東西砸傷。」
「沒事的,我順路正好看到,同學之間互相幫助嘛...」
走到場館門口,何意向身旁的男生道別。
見到女孩朝自己揮手拜拜,孟堯也伸出手揮了揮道別。
看著女孩下台階的背影,冥冥之中不知道有什麼力量牽扯著他,推著他向女孩跑去。
想要詢問她的名字。
可是就在他邁下兩步台階時準備張口喊住女孩。
看到她走到路口,上了一輛黑色的轎車。
聯想到那天場館內出現的男人,孟堯在原地愣了愣,看著車影緩緩開走,消失在視線之內。
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竟然會這麼想要去認識一個女孩。
就仿佛是,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說不出的感覺。
總覺得有一種無形的力量,迫使自己為這個女孩駐足。
孟堯和隊裡的隊員們吃了夜宵,今天高強度的比賽讓他有些累,吃完後早早的回酒店休息了。
到了酒店,刷了房卡,屋內的沙發上坐著一個女人,帶著金絲邊框眼鏡,看著電腦。
「姐?不是說過兩天才來嗎?怎麼這麼早就到了。」
孟堯放下了手裡的球拍包,欣喜的朝沙發跑去。
「江澄正好這兩天在北城談生意,我就提前來了。」
「喲,姐夫也來啦?」
「還沒結婚呢,別瞎喊。」
「那不遲早的事麼,姐你怎麼還矜持啊...」
孟曉音合上了手裡的筆記本,摘下了金絲框眼鏡,閉著眼,揉著太陽穴休息。
「比賽打完了?什麼時候回海城?」
「再留一周,對學校做一些指導交流就結束了。不過...回海城前,我想去個地方。」
孟曉音聽著孟堯說到這,心裡大概也猜到了他的想法。
「要回崇山嗎?」
「嗯,想去看看故人。」
孟曉音點頭表示理解,從小到大,她一直是最寵愛這個弟弟的。
哪怕不是母親親生的,但是孟曉音在心裡早就把他當做親弟弟一樣對待了。
「這幾天抽空,和江澄一起吃個飯,早點休息吧。」
「好嘞,姐~」
孟曉音離開後,孟堯來到了落地窗邊,看著外面的夜景。
心裡浮現出一個許久未見的稚嫩笑臉。
時間太久,久到記憶有些開始減退,記憶中的臉漸漸有些模糊。
不知道,她現在過得好不好呢...
孟堯接下來在學校指導交流,這麼些天,沒再在羽毛球館遇到過那個女孩。
自己交流指導的時間將至,也要離開北城大學了。
看來有一些緣分就是莫名其妙的出現,莫名其妙的又消失了吧。
離開學校前,校隊的同學們來送別,短暫的相處,孟堯為人的熱情開朗,感染了同學們,大家都有些不舍。
校隊的教練和孟堯握了握手。
「有機會常來學校作客,北城大學永遠歡迎你,替我向許教練問好。」
校隊教練和孟堯的教練是好友,所以孟堯回國第一件事就是來北城大學打友誼賽,也算是完成了教練的囑託。
「好的,有機會會常來的。」
離開了北城大學,孟堯就直奔了機場,踏上了去崇山的飛機。
降落崇山已經是晚上,他找了酒店住了下來,準備一早去福利院拜訪園長。
他靠在床背上,打開了手機的外殼,裡面出現了一張泛黃的老照片,那是一個小男孩站在鞦韆前,笑著推著,鞦韆上坐著一個年紀稍小的女孩,兩人的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
孟堯時不時的會拿出這張照片看一看。
在練球之後累到不行想放棄的時刻。
在比賽輸了的時候。
在獲得勝利的喜悅之後。
在無數個夢裡,他的腦海里總是會浮現出那個小女孩燦爛的笑臉,跟在自己身後喊著:
小天哥哥。
而多年未曾聯繫和見面,讓孟堯的心裡也開始忐忑起來。
不知道她長的多高了。
不知道她還是不是那樣愛笑。
不知道她還愛不愛吃棒棒糖。
不知道她學習怎麼樣。
不知道她有沒有談男朋友。
不知道她這些年過得好不好。
不知道...
不知道她還記不記得自己...
孟堯是早何意幾年被領養的,那時候他以為自己奔赴的是一場嶄新的生活,沒想到跟隨養父母到了國外的第一年,他們生下了一個男嬰,孟堯被再次遺棄。
在國外的福利院一直待到了十歲,直到遇到了孟家父母,才將小小的受過一次又一次傷害孟堯接回家中,用愛去感染他,教會了他什麼是親人,讓他再一次願意相信,願意去愛。
因為遠在國外,他與崇山福利院聯繫十分困難,無數封寄出去的信不知道院長有沒有收到。
直到他離開的三年後,收到了院長唯一的一封來信,信里說,小意也被領養了。
而那時的孟堯正處於被第一個領養家庭棄養的階段,被噩夢纏身,終日抑鬱,自己深處黑暗,無暇再顧及國內的消息。
後來也就徹底和國內失聯了。
但是他的心裡始終沒有忘記,直到今天才有機會回來,尋找那個他一直想找的人。
想告訴她,這麼多年,小天哥哥一直沒有忘記她。
可是天不遂人願,當第二天一早,孟堯趕到崇山市福利院時,這裡早已是人去樓空,荒廢許久了。
他落寞的坐在福利院門口的台階上。
難道這輩子,真的不能再見了嗎?
一陣風席過,將鐵欄門吹得咯吱咯吱的響。
伴隨著鐵欄門的響聲,孟堯跌進了回憶的旋渦,好像聽到院子裡傳來了孩童的笑聲。
他恍惚間,起身,雙手握向了鐵欄,朝里看去。
院子裡空蕩蕩的,只有榕樹下那架鞦韆隨風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