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時隔多年。
實則已隔了將近十年。
江二夫人死後,江沼就再也沒有去過芙蓉城。
沈老夫人跟前共有三位公子,四位姑娘,寧公子的娘親在沈家姑娘中排行第三,江沼的母親是沈老夫人的么女。
兩人上回見面,還是沈老夫人過壽,江二夫人帶江沼回芙蓉城時。
十年的時間。
毛頭小子長成了眉清目秀的小伙,
小丫頭也長成了讓人矚目的大姑娘。
江沼沒認出來,倒也在情理之中。
如今寧公子一說,再細看,眉宇之間,確實有幾分沈家人的影子。
江沼想了一陣,總算記起了他的名字,寧庭安。
庭安——門庭永遠安寧。
江沼問寧庭安,怎的去了江陵,也沒提前來江家報個信,寧庭安笑了笑,簡單地答了一句「是為公事」便沒再多提。
江沼又問了一些沈老夫人的近況,
寧庭安都一一回答了她。
最後江沼問,「大舅舅前些日子也去了江城?」
她還是從陳溫那裡聽來的消息。
寧庭安點了點頭,「雪災後,大舅便調去了江城負責疏通航運,表妹來的不巧,到的那日,大舅已提前回了芙蓉城,表妹若是想見,到了芙蓉城,便能見到。」
「好。」
「明兒表妹可介意同行?」寧庭安立在她跟前,偏著頭微笑地詢問她。
江沼抬頭彎起了唇角,「表哥不嫌我拖了後腿就好。」
寧庭安又囑咐她一聲早些歇息,便先上了樓。
卻沒回自己的房間,而是繞了一圈之後,從另一邊的樓梯口下來,走到了大廳後門,站在了一名侍衛的身後。
寧庭安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侍衛得了瑞王的吩咐,一直蹲在暗中盯著江沼,突然被人拍了一巴掌,虎著臉回了頭,見到來人是寧庭安後,心頭一松,拱手喚了一聲,「寧師爺。」
寧庭安是瑞王府上的師爺,沒人不認識,當年硬是憑著一張嘴,將一群不務正業的流氓說的痛哭流涕,因此被瑞王收在身邊,備受器重。
今兒這名侍衛也曾是一員。
被收進官府後,自來對寧庭安尊敬有加,感恩戴德,若不是當初得了寧師爺的開導,他還不知道會犯下多少罪孽。
侍衛適才見到了裡頭的情況,好奇地問寧庭安,「屬下瞧著師爺同那姑娘說上了話,師爺是認識那姑娘?」
寧庭安沒答,對他偏頭示意,「下去吧。」
侍衛撓了撓頭為難地說道,「是王爺吩咐屬下要盯著這姑娘。」
寧庭安悶聲笑了一下,「前些日子他還讓你去盯了百花樓的秦姑娘呢,如今他可還記得?」
侍衛愣了愣。
也是,他今兒同王爺稟報時,王爺壓根就不感興趣,似乎早就忘記了當初自個兒吩咐了什麼。
「後院老八組了酒局。」
寧庭安又說了一句。
那侍衛徹底沒了主見,對寧庭安抱拳說了聲:「多謝師爺。」一面往後院匆匆趕去,一面恨聲罵道,「這兔崽子,竟敢背著爺喝酒。」
寧庭安站在了適才侍衛的位置,看了一眼屋內的姑娘,才轉身折回了房間。
十年了。
表妹愈發像四姨母。
樓階下的一堆積雪,淹沒了幾段台階,寧庭安的腳步踩在上面,走的很慢,似是走了神。
**
陳溫兩日後遇到了瑞王。
瑞王從外進來,陳溫的眼睛就盯在他健步如飛的腿上。
待瑞王喚了一聲,「皇兄。」坐在了陳溫身旁,陳溫便淡淡地問他,「不是說腿斷了嗎?」
瑞王摸了摸鼻子,糾正了他,「是受了點傷,沒斷。」
十四歲時,瑞王就來了封地。如今過了四年,還是走之前的那番野性子,一點都沒變。
陳溫瞥了他一眼,將賑災物資的清單擱在了他跟前,「此趟我呆不了多久,年前得趕回江陵。」
瑞王有些意外,「年後不行?」瑞王從小就喜歡跟著陳溫,許是大了他兩歲的緣故,對其格外的崇拜和依賴。
「不行。」
陳溫的回答很乾脆。
瑞王頓時焉了氣,過了好半晌才想起來,猛地拍了下大腿說道,「瞧我這記性,怎就忘了皇兄翻了年要娶嫂子。」
翻了年陳溫就整整二十一。
弱冠之年一過,必須得成親。
這是當年父皇和母后給他倆定的期限。
瑞王突然想起了江家的那位小姑娘,樣子已經記不起來。
「我倒是好久都沒見到江家嫂子了,只記得以前她小小個,總喜歡跟在皇兄身後。」瑞王見陳溫的臉色平常,並沒有什麼喜悅之色,便開解道,「皇兄也無需再拖,嫂子可是父皇母后欽定的太子妃,早晚都得娶。」
瑞王頗有些身在事外的瀟灑恣意。
好在他歲數沒到,還有幾年。
除了二十一必須娶妻之外,母后還有個規定,三十之前不得納妾。
獨守一株牡丹,放棄整片野花這事,對他來說,有些難。
瑞王眼前突然就出現了前兩日在驛站閣樓上,瞧見的那張驚艷面孔。
——難。
他得先找到那美人再說。
「過幾日便能見到。」
陳溫抿了一口熱茶突然說道。
瑞王愣住。
「她到了芙蓉城沈家。」陳溫還是頭一回同瑞王談起一個女人。
陳溫這才反應過來,震驚地說道,「嫂子也來了芙蓉城?還真是半步都離不得。」
陳溫沒什麼表情,
也沒再搭理他。
兩人一路賑災,回到芙蓉城,已是五日之後。
夜裡的芙蓉城,雖遭了雪災,依舊繁華。
經過鬧市時,瑞王下了馬,讓陳溫稍候一陣。
陳溫親眼見進去胭脂鋪子,便懶得再看,往前走了一段,目光突然就落在了跟前的攤位上。
一排女子的髮帶,風佛過,輕輕揚起又落下。
陳溫遲疑了一瞬還是翻身下了馬。
他曾經見過一回。
她一頭素髮上就綁了這麼一根帶子。
——還挺好看。
待瑞王出來,陳溫已經在前頭侯了一陣。
「皇兄不給嫂子帶點東西?」瑞王問他。
陳溫瞥了一眼他揣進懷裡的盒子,反問了他一句,「哪家姑娘?」
瑞王抬頭說,「不知。」
陳溫正欲開口,瑞王又湊了過來,「前幾日我見到了一位美人兒。」
陳溫沒什麼興趣,雙腳夾了一下馬肚,與他保持了距離。
到了瑞王府門前,寧庭安帶著一幫臣子迎了出來。
眾人對陳溫行過禮後,
便又說起了災情。
瑞王卻是心思不在,四處尋找那日的侍衛。
待夜色深沉,臣子退去後,瑞王同陳溫閒聊時,才將那侍衛叫到跟前來,「可替本王守住了那姑娘。」
侍衛一臉錯愕,求救地看著寧庭安。
寧庭安倒也沒躲,上前一步替那侍衛回答了,「姑娘已經回了府。」
瑞王顧不得問,這事為何寧庭安知道。
「是哪個府邸?可有問到姓名?」
寧庭安答,「沈府,姓江。」
瑞王起初還挺滿意寧庭安的辦事能力,後一思索,便覺得不對,沈府的人,怎就姓江了。
且沈府的幾位姑娘,他見過。
那姑娘絕不是沈家女。
能住進驛站,
八成也不是芙蓉城的人。怕不是沈家的外親。
「還有呢,還打聽到了什麼?」瑞王又問。
寧庭安看了一眼瑞王身旁的陳溫,垂首說道,「姑娘名叫江沼。」
瑞王仍沒覺得異常,揉了揉眉心說道,「這名字聽著怎的似曾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