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酸筍雞皮湯與碧粳粥

  寶玉又說：「不用溫了，我愛吃冷的。」

  薛姨媽忙說：「這可使不得，吃了冷酒，寫字手會抖的。」

  寶釵笑道：「寶兄弟，虧你見多識廣的，難道不知道這酒本身熱量高，熱著吃才能散發的快；反之，冷著吃下去，就聚凝結在內，靠五臟去暖它，這樣對身體不好。以後可不要冷著吃了。」寶玉覺得寶釵說得很有道理，便放下冷酒，讓人把酒溫熱後再喝。

  黛玉邊嗑瓜子邊笑。這時，她的丫鬟雪雁給她送來一個小手爐。黛玉笑著問：「誰讓你送的？難為她這麼費心，哪裡就冷死了我？」

  雪雁回答：「是紫鵑姐姐怕你冷，讓我送來的。」

  黛玉接過手爐，抱在懷裡，笑著說：「你也真聽她的話。我平時跟你說什麼，你全當耳旁風；她一開口，你倒立刻照辦，比接聖旨還快！」

  寶玉聽了，明白這是藉此奚落他，也沒法回復之祠，只得嘻嘻笑了兩聲罷了。寶釵了解黛玉經常這樣，所以也不在意。薛姨媽反而關心地說：「你身體一向虛弱，最怕冷，他們惦記你反而不好了？」

  黛玉回應道：「姨媽，您不知道。還好是在您這兒，要是在別人家，人家不得生氣？人家還以為我看人家連個手爐都沒有，特意讓人從家裡送一個來顯擺。人家不覺得丫鬟們過於小心翼翼，還會以為我平日裡就是這麼輕狂無禮呢。」

  薛姨媽說：「你想得太多了，我可沒這種想法。」

  說話間，寶玉已經三杯下去。李嬤嬤又上來勸阻。寶玉正開心暢談，不願停杯。他只好懇求李嬤嬤：「好媽媽，我就再吃兩鍾就不吃了。」

  李嬤嬤道：「你可仔細今天老爺在家，小心他問你功課！」這話讓寶玉頓時情緒低落，慢慢放下酒杯，低頭不語。

  黛玉忙說：「別掃大家的興！萬一舅舅找你，你就說姨媽留你在這兒就行。這個媽媽吃了酒，又拿外面開胃呢。」一面悄悄推寶玉，讓他假裝賭氣，；一面小聲說：「別理那老貨，咱們只管樂咱們的。」

  那李嬤嬤沒明白黛玉的意思，反而對黛玉說：「林姑娘，你不要助著他了。你倒是勸勸他，他倒是聽你的。」

  黛玉冷冷笑道：「我為什麼助他？也沒義務勸他。你這媽媽就是太緊張了，以前老太太都讓他喝酒，現在在姨媽這兒多吃一點，有什麼大不了的？說不定姨媽這裡被當成外人，覺得他不該在這喝酒呢。」

  李嬤嬤聽後，又急又笑，說：「哎呀，這林姑娘說話真是厲害，字句比刀子還鋒利。你——唉，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寶釵也被逗樂了，輕輕捏了一下黛玉的臉蛋，笑著說：「唉，這個顰丫頭啊，嘴巴真是讓人又愛又恨。」

  薛姨媽則安慰道：「別怕，別怕，我的兒！來這裡沒給你吃好，別為這點小事放在心上，反倒讓我過意不去。你就儘管放心吃吧，想吃多少都行。今晚要是醉了，就直接跟我睡好了。」

  接著她吩咐下人：「再燙熱酒來！我陪外甥喝兩杯，然後咱們一起吃飯。」寶玉聽罷，才高興起來。

  李嬤嬤臨走前囑咐小丫鬟們：「你們在這裡小心伺候著，我回家換完衣服就過來，悄悄的告訴姨太太，別由著他，多給他吃。」說完就回家去了。

  李嬤嬤走後，剩下的幾個不太重要的婆子也趁機溜走，只剩下兩個小丫頭樂意跟著寶玉。幸虧薛姨媽千哄萬哄的，只給他吃了幾杯，就忙收過了。寶玉喝了兩大碗酸筍雞皮湯，吃了半碗碧粳粥。隨後，寶釵喝黛玉也吃完了飯，又沏了濃茶來大家吃了。薛姨媽這下才放心。這時，雪雁等三個丫頭也吃完飯，進來侍候。

  黛玉問寶玉：「你走不走？」

  寶玉迷迷糊糊地回答：「你要走，我就陪你一起走。」

  聽罷，黛玉站起來說：「我們在這待了一天，也該回去了，還不知道他們正怎麼找咱們呢。」說完，兩人便告辭。

  小丫頭連忙捧過斗笠來，寶玉把頭略低一低，命她戴上。那丫頭便將著大紅猩氈斗笠一抖，才往寶玉頭上一掛，寶玉便說：「得了得了，好蠢東西，你也輕點兒！你沒看過別人怎麼戴嗎？我自己來吧。」

  黛玉站在炕邊上說：「囉嗦什麼，過來，我瞧瞧。」

  寶玉忙走過來。黛玉細心地幫他調整，輕輕托起束髮冠，將斗笠邊緣壓在抹額上面，再把那核桃大小的紅色絨線簪子擺正，讓它在斗笠外面微微顫動。一切收拾妥當後，她審視了一下，滿意地說：「行了，現在披上斗篷吧。」寶玉這才接過斗篷穿上。

  薛姨媽忙說：「你們的媽媽還沒到呢，稍微等一下也不急。」

  寶玉道：「我們反而等她們，有丫頭跟著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