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最後一局賭鬥,張營長已經在裡面恭候多時了,請吧。」
齊炳根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示意蘇逸進入物資營中心營帳內。
回頭看了一眼正陷入沉思的慧源,蘇逸沒有開口打擾,獨自一人走入營帳內,而周雄和齊炳根也沒有進去。
掀開營帳的帷幕,蘇逸抬眼就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龐倒映在瞳孔之中。
幾乎是在看到的一瞬間脫口而出:「張老師?」
面前這位中年男子,臉龐消瘦,雖然有豹頭環眼的凶厲之色,但是熟悉他的人卻是知道,這位是出了名的刀子嘴豆腐心。
當年在軍校,張明革老師,可是沒少給他們打掩護。
要不然,在軍校的日子必然會少了很多樂趣。
張明革坐在那裡,目光溫和地看向蘇逸,輕輕點頭並且輕聲道:「等你很久了,隨便坐吧。」
在一旁坐下,蘇逸好奇問道:「張老師怎麼跑華東軍方來了?」
軍校待得好好的,幹嘛非要跑前線來。
這一點換了其他任何老師,那必然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可換了張老師,蘇逸覺得其中必有隱情。
說不好,是和蘇逸一樣,被道德綁架來的。
「這個說來就話短了,你們畢業後,我就不怎麼想在軍校待了。你們是我帶過的學生中,最能惹事的一屆,也是唯一讓我覺得可以安心放手的一屆。」
回憶起來,張營長竟然還有些懷念,「不過我在軍校安逸太久了,其實很不習慣。」
「從軍校離開後,有很多人拋來橄欖枝,公司的有,封妖協會也有,甚至自由工會都想打我的主意。」
說起這個,張營長這話里話外,滿滿的炫耀。
當著自己曾經的學生面前,這個臉面必須得撐起來。
「但是我都沒答應,不是他們給出的條件不好,」張營長指著自己的心,道:「而是我這個人啊,還是樂意在軍營里待著,舒坦。」
「呵,我倒覺著您來物資營,也不見得舒坦。」
拆台,學生那都是專業的。
張營長訕笑一聲,倒也不覺尷尬,當年確實是想繼續留在軍方的,也有很多軍營拋來橄欖枝,只是以他的心氣,怎麼著也不願意去做個下屬。
當時正值物資營整改,他就被蘇逸的三叔拉過來了。
在物資營這一待,就是五年有餘。
而蘇逸來這裡要物資的事情,他自然也是門清,這是蘇逸三叔蘇河,打過招呼的,按理說就該直接給了。
但是即使不在軍校了,張明革還是想要試試自己學生如今的成色。
自己帶過的最後一屆學生中最出色那個,終究是沒有讓他失望;這些年前後也見了幾個學生,姜少安和屈顏也見了,都很不錯。
可最好的,依然是最好的。
敘舊聊完了,接下來就該是正事了。
蘇逸咂咂嘴,都是自己人了,那物資這事還不好說嘛,當即開口道:「張老師,我們這個三號防線的物資,您看啥時候給批下來。」
老張目光掃過來,淡淡道:「在這裡要叫張營長。」
得,蘇逸改口道:「張營長,您瞧這物資,是不是給批一下。」
「想要?」
「想!」
蘇逸點頭,這是關乎自己在三號防線能否立足的大事,他當然想了。
「那你不該先問問,賭鬥賭什麼嗎?」
賭鬥的事情,蘇逸沒忘,但是能攀關係就搞定的事情還賭什麼賭,所以蘇逸很想要把賭鬥這件事當做不存在。
可惜,張明革並不這麼想,也不打算就這麼把物資輕易交到蘇逸手上。
明白了這一點,蘇逸認命道:「敢問張營長,這一局賭鬥想如何賭?」
曾經的老師與學生,現在的營長和少校,終於不再是青澀的校園,步入到戰火硝煙的前線,就要有這樣的覺悟。
「賭一場沒有輸贏的賭局,你可願意?」
沒有輸贏,意味著無論賭局的結果如何,蘇逸總歸是能拿到這一批物資的;但也正因為如此,蘇逸搞不清楚這老狐狸賣的什麼關子。
「我能說不願意嗎?」
笑話,營帳外還有兩個大漢守著,蘇逸插翅難飛,當然是「不能!」
老實答應了賭局,張明革拋出一個核彈級的消息,差點讓蘇逸當場滑坐在地。
「三日後,雀主約戰海域大妖靈九冥。這一戰無論成敗,都是各方關注的重點,那麼你覺得,若是勝了,妖靈皇者會不會出手?若是輸了,唐老前輩,會不會出手?」
心底咯噔一下又一下,蘇逸人麻了。
三叔可沒告訴他還有這檔子事,這打起來,怕是真不亞於核彈級衝突了。
至於妖靈皇者和唐老,蘇逸才沒閒心管他倆,他倆不打起來都不錯了。
可是消化之後,蘇逸忽然意識到了。
這一戰無論輸贏,都不可避免會爆發一場戰爭,而戰爭的規模只怕會因為這一戰的輸贏,而有天差地別的情勢。
贏了,是妖靈的反撲;輸了,是妖靈的乘勝追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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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者必然要咬掉軍方一塊肉,後者至少也要打出氣勢。
橫豎都是軍方吃虧,這一架,為什麼要打?
蘇逸帶著困惑看向自己的老師,往日裡有問必有答的老師,此刻也帶著不欲多言的眼神看向蘇逸。
沒有任何意義,這是高級別戰力的對碰。
當這個決定做出來的時候,也許雀主根本就沒想過吧。
難怪張老師說,這是一場沒有輸贏的賭局,因為輸贏都無所謂了,戰爭不會因為一場約斗的輸贏而停下。
反而會藉助這一戰,吹起大規模戰爭的號角。
「張老師賭什麼?」
老師問學生,學生反問老師,這個時候,張營長也不知道該怎麼去說,他哪個都不想賭,結局是一樣的。
「大概是雀主會贏,妖靈皇者出手,唐老會保下雀主吧。」
新晉軍主對決老牌大妖靈九冥,這幾乎是沒有任何遲疑就能做出的決斷,但還是有很多人希望,雀主能贏。
既然戰爭總歸會來臨,那至少要是勝利的一方。
「你呢,蘇逸。」
我?蘇逸有些失神,他曾想過要強大到任何人都無法阻攔自己的地步,那大概就像是雀主一樣,可以不顧及很多得失,只憑本心。
可真的能這麼做嗎?
蘇逸現在給不了自己答案,這一局賭局,蘇逸放棄了。
張營長雖然有些失望,但還是很欣慰的,至少蘇逸沒有盲目選擇一個答案,也沒有盲目跟從自己這個老師。
「在這休息一晚吧,明天我安排一個小隊的人同你一起去送這些物資。」
沒有強迫蘇逸下注,這賭局本來就是老師考驗學生的,此刻看到了想看到的,自然也就不用再繼續強求下去了。
從營帳中走出來,蘇逸徑直在周雄和齊炳根之前穿過,三人沒有任何的交流。
營帳內二人的對話,他倆聽得一清二楚,也沒用避諱他倆。
這件事在軍方,也僅限於高層知道。
不過捫心自問,周雄覺得自己會跟隨張營長下注,而齊炳根有自己的想法,從客觀角度去看,雀主能贏的機率不大,大概率是唐主出手保下雀主。
但是從情感傾向上,齊炳根也會選擇張營長跟注。
所以他們才覺得,蘇逸和他們不一樣,和這軍營里的絕大部分人都不一樣,他缺少了一種信念。
就仿佛身處軍營,卻還是把自己當個局外人,當個看客。
慧源和蘇逸並肩站在一起,他回望營帳,這三斗看似刁難,實則是用心良苦,這位張營長讓慧源想起來一個人,慧圓大師。
也不知道,他一個人是不是也會神傷啊。
軍營的夜晚,是篝火的歡歌。
在接受了物資營的款待之後,蘇逸也和這幫老兵融入到了一起。
軍營里的趣事,那是一晚上都說不完的,但是老兵都聽膩了,就讓蘇逸給他們講講華東以外的事情。
講華南的繁華都市,還有華中的北道十三堂那些奇人異事,還有華西的西境。
這其中,蘇逸難免提及了軍校,提及了軍方的名人,斷九劍和燕雪。
三人把酒成歌,以朋友相提並論。
他們兩個,一個劍藝獨絕當世,一個白衣將軍,能和他倆有交情,這可把一幫老兵給羨慕到了。
而蘇逸呢,打個他們周營長都費勁。
「不信,一點都不信。」
說不信的老兵,也姓張,大家都叫他張營,有時候調侃起來,就說他是走後門進來的,混了個小隊隊長。
此刻張營帶頭,對蘇逸這番自吹自擂,表示極大的不服。
吹牛誰不會,你小子別想忽悠我們。
「張營說了,他不信,那我也不信。」
錢三是個新兵,就是張營手下的,此刻自然是幫腔的。
「我也不信。」
「我也不信。」
一個個的都跟腔,老兵們看熱鬧不嫌事大,都出來起鬨道:「蘇少校拿出來點憑證啊,要不然大傢伙怎麼信你?」
「就是就是。」
蘇逸苦笑,這一幫老兵怎麼這麼會來事。
照片?沒有;書信?沒有。
無奈之下,蘇逸把自己那壇老火燒搬了出來,打開壇口,那股濃烈撲鼻的酒氣直衝腦殼,讓這幫老兵眼睛都瞪值了。
「這該不會是斷九劍釀的酒吧?叫什麼來著?」
王副隊聞著味就鑽進來了,此刻腦袋不好使,想不起來了,還是一旁的張營提醒道:「是老火燒!有幸跟著咱們張營長喝過一點。」
「你瞧瞧,還說自己和張營長沒關係,狗都搖頭。」
張營這就急眼了,揪出來這小子,「欠打不是!」
這小子是周雄打進來的,叫周野,是個好苗子,按老兵的說法,就是欠收拾。
此刻被單拎出來,也有點慌了,急忙道:「張隊,別啊,我也想嘗一口。」
周野誤打誤撞,把老兵們這點心思都抖落出來了,一個個砸吧著嘴,不好意思看向蘇逸,都盯著酒罈子看。
「你說錯了,王副隊,這壇是燕雪將軍釀的,我剛從西境歸來,他留下來的。」
蘇逸這麼一說,大家就不好意思再開口喝了。
但是蘇逸卻主動把吃飯的鐵碗拿出來,給倒上,一共倒了有十幾碗,分別就近遞給他們。
「分你們嘗嘗,他說是代他給那些無名英雄的,但我想著,你們也是英雄。」
「這一碗,敬你們。」
十幾個碗分成不知道多少碗,一人嘴邊都能嘗個淺淡,齊齊舉起來,喊道:「替我們謝謝燕雪將軍!」
「幹了!」
烈酒入喉,辣得很。
周野第一個倒的,這小子想嘗嘗,偷偷給自己多留了點,結果惹得好一陣嘲笑。最後還是被人扶回去的。
末了,慧源湊到蘇逸身邊,看著老火燒,道:「我想嘗嘗。」
這可給蘇逸嚇到了,你可是出家人!
但是慧源那眼巴巴看著蘇逸的眼神,卻也讓蘇逸說不出什麼破戒的話,只好道:「我可沒說過這是酒啊,烈性飲料。」
慧源會心一笑,自己給自己倒了半碗,一飲入喉。
結果也沒比周野好哪去。
這一夜,遠比蘇逸想得要有趣,只是,他賭不起。
一口老火燒,也壓不住這團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