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70,世界熔爐
西爾比從夢中驚醒,恍惚間,他好像經歷了一次漫長的輪迴,一場歷經千年的旅行。而在他甦醒之後,夢境中的一切都在被迅速遺忘。
他看了看自己的鬧鐘,還有房間裡堆積成山的書本,書本上還有一排鮮紅的大字,正在提醒著他什麼。
【去往頂點】
看著那排大字,他嘟囔一聲。
研究太累了.居然做了這種稀奇古怪的夢。
工程師西爾比.斯賓塞爾爬了起來,繼續為下一次登月工程做準備。
數千公里外,一處泥濘的農莊裡,霍法將沉重的飼料扛在肩膀上,氣喘吁吁的堆放在一群哞哞叫的奶牛面前。他打開飼料包,同勺子舀了一勺又一勺的飼料扔進槽中。
一旁的門打開了,一個包工頭模樣的人走了進來,對他說道:「霍法,老闆想請你吃晚飯,麗娜也在哦。」
「不去。」霍法一邊餵牛一邊淡淡道。
「不是我說你,你都二十歲了,該找個對象了。」工頭說道。
「我有妻子了。」霍法說道。
「你有妻子?」工頭驚訝,「我怎麼沒見過,你妻子叫啥?」
霍法恍惚中想起什麼。他的確不記得了妻子的容貌,也不記得妻子的名字,但他還能感到心底一股若有若無的溫柔和愛意。
「不去,我晚上還有活要做。」他說道。
(掌聲。)
本次登月成功,讓我們歡迎本次探月的航天工程師西爾比.斯賓塞爾為我們發表精彩講話。
(掌聲)
(掌聲)
「西爾比?」
「西爾比
主持人四處尋找。
一名秘書打扮的女人站起來,飽含歉意道:「對不起,主持人,斯賓塞爾先生讓我轉告你,他現在正在為登陸火星做準備,沒空參加慶功宴會。」
五十年後
一堆木頭雕像擺在房間,霍法躺在躺椅上,戴著老花鏡,手裡拿著木工刀雕著兩個手辦。手辦很拙劣,一個有長頭髮,一個有短頭髮。霍法盯著兩個拙劣的手辦,撓撓頭,似乎他的天賦真的不太行,怎麼雕都雕不出心裡滿意的模樣。
這時,收音機里傳來沉痛的聲音。
「今天,我們永遠的失去了西爾比.斯賓塞爾,有史以來最偉大的航天工程師,他在飛船飛往木星時因為隔熱瓦不慎脫離而墜落在木星大氣中.在一生中,斯賓塞爾曾無數次刷新人類問鼎太空的記錄他是當之無愧的頂點.地球上飛的最遠的男人」
霍法微微一愣。
隨後他便閉上了眼睛,什麼也不記得了。
——
西爾比再次從夢中醒來,看著身下跪著的人群,精神有些恍惚。他好像在飛,一直在飛,怎麼會突然就坐在王座上。
「陛下,您還記得父親被殺的恥辱嗎?」
丞相哭泣道。
哭聲將他從夢中喚醒,他看著面前牌匾上的大字。
【去往頂點】
「不!當然不敢忘!」
西爾比大喊道:「此生絕不敢忘!」
真的是壓力太大了,飛什麼飛。
作為一個國王,自然是要統治世界,成為最頂點的存在。
王國境內的某處田野里。
霍法手裡拿著鋤頭,不斷的耕種著田地。熱辣的陽光照在他的頭上,將他曬的汗流浹背,他不時停下來,用毛巾擦擦腦袋。
「哥哥,吃飯了!」
有人在田邊呼喚他。
回頭看去,那是一個容貌甜美的姑娘,是臨村的一個種水果的女孩。
他有些不情願的放下手裡的鋤頭,來到田野邊,姑娘將毛巾和飯盒遞給他。他只接受了飯盒,但是謝絕了毛巾。
「謝謝你,貝西,不過明天不用來送飯了。」霍法說道。
女孩一愣:「為什麼呀?」
「國王要徵兵了。」霍法說道。
「你要去麼?」女孩眼神黯淡道。
「由我選嘛?」
「好像由不得。」
「那就只有去吧。」霍法淡淡道。
「哥哥還會回來嗎?」少女低頭羞澀的看著他。
霍法擦了擦汗,把毛巾把背上一搭。
「不回來。」
十年後。
表彰大會上。
霍法站在高台上,凝視那個坐在王座中的男人。男人表情有些孤寂,那是頂點的味道。
「在這次戰勝奧倫帝國的戰鬥中,巴赫,你因為作戰有功,陛下特許你實現一個願望。」將軍讚許的說道:「你想要什麼獎勵。」
「一塊地。」霍法毫不猶豫說道。
「多大的地,在哪裡?」
「好的,肥沃的,大小和我的戰友一樣大。」
他毫不謙虛的說道:「別的多大我就多大。」
「那要不要也給你分配兩個老婆啊。」將軍在他耳邊說道。
霍法一愣,說道:「我有老婆了。」
五十年後
頭髮發白的霍法獨自一人躺在肥沃的農莊的葡萄架下,手裡雕著兩塊木頭。木頭上的女孩戴著微笑的表情,一個頭髮很長,一個頭髮短短。霍法看著她們,總覺得自己手藝不夠好,雕不出來心裡那種感覺。
「老爺!老爺!」
有僕人推門沖了進來,在他身邊冒汗大喊道。
「什麼事?慌慌張張的。」
霍法撫摸著木頭手辦說道。
「陛下!陛下駕崩了!」
僕人哭喊道,天塌了一般。
「陛下駕崩了?」霍法看著手裡的木雕淡淡問道,「怎麼駕崩了?」
「陛下在遠征東傷國的時候,因為屠城而被而被被.被宮女.被宮女.咬掉」
僕人在霍法耳邊小心翼翼的說了幾個字。
霍法眉頭一挑,隨後眼前一黑,什麼都不記得了。
——
西爾比再再次從夢中醒來,下體的疼痛讓他狂怒的將手裡的報表砸了出去。
「賤人!」
報表落下,露出的卻是合伙人那張呆滯的肥臉。
西爾比一愣,他看著辦公室牆上。
那裡有一道紅色彎折向上的箭頭。
箭頭向有幾個字。
【去往頂點】
他一時間咬住嘴唇。
真的是壓力太大了,他一個私募基金經理做什麼國王夢呢,太荒唐了,當王哪有賺錢香。他認真起來,繼續讀起了枯燥的財務報表。
大街上,巴赫炸雞店
霍法砰的一聲將手裡的雞腿剁成碎塊,然後麻利的裝在盒子裡,遞給面前的顧客。客戶排成了長長的隊伍,望眼欲穿的等待著這座城市裡最物美價廉的炸雞。
所有炸雞賣完。
客戶的隊伍還沒排到一半。
霍法直接掛上了售罄的牌子,推著垃圾分類箱來到廚房後面,找了個椅子。躺在風扇下吹風。
「老闆,你就不能多做點麼?」
一名漂亮女白領小心翼翼繞過垃圾分類箱,不高興的跑到後廚問他:「我每次下班來都吃不到。」
一身油膩的霍法點了根煙,吐出來,冷淡道:「外賣。」
「不要嘛,外賣哪有親手買的香。」飄亮女白領扭來扭去不高興的說道:「老闆,你能不能單獨給我留一份嘛?我下班來取。」
霍法冷笑:「做夢。」
飄亮女白領哇的一聲,委屈巴巴的說道道:「老闆為什麼嘛!」
「我老婆都吃不到給你吃!?」
霍法轟隆一聲關上門。
「西爾比先生,請問你把對沖基金做到世界頂級的秘訣是什麼?」主持人問道:「請問您是把管理規模從一億變成一萬億的?」
「量化管理。」
西爾比優雅的推了推眼鏡,說道。
「量化管理?」
「是的,將所有影響經濟的因素經過全部的整合,放在一個模型之中。此後所有的波動都在我的計算之中。」
「不會出現意外麼?」
「不,這個星球所有的風險都在我的模型的計算之中。哪怕是再細小的波動,就算是某個國家腦子一熱打了仗,也在我的計算之中。」
「那麼西爾比先生,請問您會就此止步麼?您會管理更多資金麼?」
「怎麼可能,停止腳步的經濟那還是經濟麼?只要經濟不停止,我的管理規模就不會停止。」
六十年後
霍法靠在炸雞店的後廚,手裡拿著雕刻刀麻利的雕刻著兩個雕像。一群學徒好奇的看著櫥櫃裡那一個個精美的木雕。那木雕明顯能看出是兩個美女,她們姿態各異,一個長發,一個短髮,眼神帶笑,十分動人。
有未成年學徒想伸手去摸那兩個雕像,卻被一名成年男子一腳狠狠踢中。
「沒洗手也敢摸師母,找死!」
大師兄罵道。
學徒縮回手。
突然,後廚大門被猛地推開,一名學徒匆匆闖進來,大聲說道:「師傅!師傅!大事不好了!!」
「天塌下來了?」雕刻著木雕的霍法淡淡道。
「比那更嚇人!」學徒揮舞著手裡的報紙,呼喊道:「金融危機來了,咱們的連鎖店一夜之間倒了一大半!」
所有學徒都倒吸一口涼氣。
霍法卻不為所動,繼續雕著,淡淡問道:「怎麼就金融危機了?」
「有隕石砸中了北方平原的晶片區,把全世界的高精產業全毀了!世界最大的量化基金國王基金爆倉了!國王基金管理人,世界首富西爾比,跳樓自殺了!」
霍法一愣,隨後眼前一黑。什麼都不記得了。
——
西爾比再再再次從夢中醒來。
耳旁呼嘯的冷風歷歷在目,他呆滯的睜開眼,看著頭頂柔和的魔晶燈。這一次,他陷入了困惑。仿佛有很多次,他像此刻一樣醒來,很多很多次。
然而每一次醒來,那種困惑都比上一次更加深刻。
桌子上,大大小小的捲軸依然歷歷在目,捲軸上,鮮艷的大字仍然在提醒著他該去的地方。
【去往頂點】
第一次,西爾比卻對頂點產生了困惑。
究竟什麼才是頂點呢?
如果那些頂點都有一些不起眼的東西將他輕易撼動。
如果那些頂點在世界的不確定性面前顯得如此脆弱。
那樣的頂點,還算是頂點麼?
這一次,法師西爾比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之中。
漫長的冬夜降臨了。
陌生的土地,陌生的王國,陌生的環境。
不再有良田,不再有沃土,也不再有陌生的女人來找他,有的只有永恆的極光和夜晚。
霍法獨自一人在雪地里跋涉,背著木柴,去往集市中換取生活物資。
集市里空空蕩蕩,在這片死寂的廢土,早已沒有多少人還存活。
看著手裡滯銷的木柴,還有天空中孤寂的極光,霍法生起一堆火。拿出一把刀,在孤寂中輕輕的雕刻手中的材料。
很快,那木柴就在他手中變得活靈活現。霍法看著兩個女孩,在冬夜裡微微一笑,仿佛所有的寒冷都離他遠去了。
「請問,我可以購買您的雕像麼?」
有人這樣問他:「我可以出錢。」
一個貴族打扮的人在他身邊駐足,他震驚的看著霍法手中的雕像說道。
「不賣。」霍法說道。
「你好像很窮,我可以出錢,很多很多錢。」
那名貴族打扮的人痴迷的看著霍法手中的雕像。
「不賣,你走吧。」
霍法將雕像揣在懷裡,不客氣的下了逐客令。
貴族看著雪地里的男人,向他伸出手:「不賣也可以,請讓我養你,只要你願意為我雕刻。」
「法師,請問,在這寒冷孤寂的世界,我們能依靠的,究竟是什麼呢?」
寒冷的寺廟中,有一個衰老女人這樣問西爾比。
西爾比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已經陷入了漫長的思考之中。
「我曾經是一個美貌的女人,在我年輕之時,無數人傾倒在我的裙下,可短短十年轉瞬即逝,如今的我只能在雪堆中,苟延殘喘.法師請告訴我為何,我所依靠的東西,如此脆弱」
愚蠢的女人,或許曾經的他會這麼說,但此刻,西爾比只是沉默著,他所尋求的頂點,絕不能像女人的容貌一樣脆弱,可究竟又有什麼能不脆弱呢?
為什麼總是沒辦法掌握不確定呢?
為什麼總有意想不到的地方?
為什麼每次頂點旁都埋伏著一些意想不到的東西?
是他計算的不夠縝密麼?
是他的腦容量不夠大麼?
一定是了。
他知道的還不夠多。
他理解的還不夠多。
他學習的還不夠多。
擺放著密密麻麻雕像的房間中,霍法孜孜不倦的雕刻著。
他雕刻的生物千奇百怪,神態各異,栩栩如生。那些都是自然而然出現在他腦海中生物和人,但是究竟怎麼來的霍法並不知道。
他只是隨性的雕刻著。
那位贍養他的貴族站在雕像成群的房間,盯著一尊凌厲的少年看了許久,隨後來到雕刻師身邊。和他日常閒聊道:
「巴赫先生,這片土地的大法師將自己學死了,他累死在了書桌邊。」
霍法微微驚訝的抬起頭。
「別驚訝,這裡是永夜之地,這裡沒什麼娛樂,只有學習和思考,的每一任大法師都會學習巨量的知識,這是它們求索答案的必經之路,西爾比.斯賓塞爾也不例外。」
霍法張開嘴。
「巴赫先生.還能讓我再看一眼,曾經的雕像麼?最原初的雕像?」貴族苦苦哀求的說道。
霍法沒有回答他,他眼睛一翻,再度失去記憶。
——
西爾比再再再再次醒來
再再再再再再次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霍法也跟在他身後,一次又一次的甦醒。
每一次甦醒,西爾比都能獲得更多的知識,全新的職業,更多的技能,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而霍法只是重複著一些簡單枯燥的工作,閒暇之餘就雕刻點東西消磨時光。
百次
千次
萬次
億次
兆次
宇宙無窮的誕生
毀滅
誕生
毀滅
再誕生
再毀滅
不知道是第多少次甦醒
西爾比已經不再去看周圍的世界了,他也不再去看那個刻意而特別的提醒了,因為那個渴望早已深入骨髓,再也無法脫離。
「我不要再次醒來」
他說道:「這個世界的一切.我都要.這一次,我一定要算到一切.一定要」
這一次,再也沒有一個特定的職業。
生物,物理,化學,巫術,神術,無所不學
天文,地理,數學,語言,宗教,無所不包
增強人體,修改基因,機械飛升,禁忌魔法,不擇手段
於是,在那漆黑的房間裡,在那無窮無盡密密麻麻晶片的包裹中,一隻巨大的腦蟲誕生了。人類的腦容量已經裝不下這麼多知識了。不僅需要大腦,需要晶片,需要電子元件,不僅需要葡萄糖,也需要電能,甚至需要魔力水晶,需要各種魔藥,需要咒語,需要祈禱,需要一切能讓他看的更遠的事物。
一切能讓他認知到更深宇宙的事物,都被他用在了自己身上。
只為了。
去往頂點。
腦蟲蠕動中,西爾比直面虛空,喃喃道:「世界啊世界那最頂級的權柄.究竟在什麼地方.那最強大的POWER,究竟在什麼地方.支配世界的.又是什麼.呵.一定不會是魔法一定不會是精神一定不會是物理一定是某種更強大的東西」
第一次,他那巨大的腦中傳來了低語和迴響。
「這麼多次了,還看不清楚嗎,西爾比.唯一不變的,只有變化啊.唯一確定的,只有不確定啊哈哈哈哈哈…」
西爾比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痴迷和狂喜:「啊是了沒錯沒錯是變化啊頂點的東西.正是變化啊.」
「是的.是的」腦海中的聲音笑著說道,「沒錯,沒錯,是這樣的.沒有什麼東西是堅不可摧的,唯一不變的只有變化,再偉大的存在,最終也不過一堆灰燼,一捧黃土。只有擁抱不確定,成為變化本身,才能在這個變化莫測的世界中永登頂點.」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是變化.是麼?唯一不變的只有變化.原來只有你,才是最強之物.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去他媽的知識去他媽的魔法去他媽的物理去他媽的規則我就是變化.我就是變化.一切都在變化之中.一切都在變化之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要成為無上的存在.參拜,無上的權柄吧.」
田野上,霍法繼續著他農忙後的生活。
割麥子,打稻穀,舂米,億萬年來,他獨自生活著。
安靜的享受著無窮無盡的循環。唯一不同的是他現在已經不再去做雕塑了。很多時候,他只是躺著,一動不動的躺著,思緒飄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在那裡,他依然能感受到那股溫柔。那股溫柔讓他無論在哪個世界都能享受時光,都能安靜生活。
這一天,他割完麥子之後,躺在麥穗上一動不動。
這時,遠遠有一個人向他緩緩走來。霍法直起身,在陽光下看著她,這是無窮歲月以來,首個沒有讓他刻意疏遠的女性。
「啊,是你啊,克洛伊。」
儘管無窮時間,儘管已經忘了怎麼和她相識,但霍法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面前的這個少女。
他從麥堆上坐了起來,咬著一根秸稈,笑眯眯的問道:「你來找我做什麼呀~」
克洛伊看著霍法,眼中滿是複雜的神色。那是敬佩,也是不舍,更是欽慕。
她緩緩在霍法身邊跪了下來,向他伸出手。
霍法很驚訝,他側坐起身,看著跪在麥穗上的克洛伊,問道:「你這是做什麼呀。」
「我來把一件東西交給你。」
克洛伊說道:「世界上只有你才能駕馭的了它。」
霍法把手伸給了克洛伊,克洛伊輕輕在他手裡秘密的寫下了一個小小的方塊字。
隨後在他耳邊低聲說道:「他已經不行了,你想去見見他麼?」
他究竟指的是誰呢?
霍法已經不太記得了。
但就像他記得那股溫柔,他還記得某種感覺,某種凌厲尖銳的東西,這麼多年過去,他一直在心裡為它留有一個地方。如今,他幾乎感覺不到那股凌厲存在的痕跡。這讓他微微有些傷感。
「走吧,克洛伊,帶我去看看它。」
霍法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