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表，這一會兒功夫就磨蹭了五分鐘。心想這保安真是死腦筋！
回頭看了看保安指的停車場，離我這邊並不近。過去停車取車，來回怎麼著也得十分鐘。何況還要打出時間上樓呢。
保安只說外人不讓進入大樓，可我並不是外人呀。於是我拿出身份證，急嚷道：「我是艾菲，是這家的戶主，不信你們在業主登記卡上去查，錯不了的。你們別把人都想成小偷。」
保安一攤手。「艾女士，請原諒，我們很尊重你，但是現在咱們小區實行全封閉管理，認卡不認人。既然您是業主，就應該有物業配的磁卡啊，這樣對您和您的家人也是一種安全保障。」
我這個氣啊，沉著臉道：「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快叫你們物業部的經理出來！我讓他評評這個理。難道我自己的家都不能進了？」
保安依舊溫和地說：「規矩是物業中心定的，您找誰也沒用？」
「那你說還有什麼方法能讓我進去？」
「什麼方法都不行。要想把車停在院內，您必須出示磁卡才行。」
費了一籮筐話，最終沒達成願望，這回我可算領教了高檔豪華小區的「好處」。
回到課堂，不用說，晚了幾分鐘。意外地是，教室里很安靜，大家全都屏心靜氣的看著我。我憋著一肚子氣，也沒閒心看大家，「咚咚咚」幾步，然後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大喘粗氣。
邵韻偷偷拉了拉我的衣襟，使眼色給我看。我順著她的目光，發現葉柯正一動不動的盯著我，眼光慍怒而凌厲。我橫了他一眼，心說今天誰惹我我就跟誰急。
我鼓著嘴，擺出一種潑婦般的架式，將兩眼的憤怒還擊給他。
雙方對視了十幾秒。
葉柯終於敗下陣來，只張了張口，竟然什麼也沒說，這讓全班同學很詫異。大家看看我，又看看葉柯，眼神中都有一種複雜的表情。
我明白，葉柯大概覺得我像一尊瘟神，不能惹。
好不容易熬到放學，回到四三環的家時，卻驚訝地發現進一正在輔導蘇單在燈下解數學題。
「艾菲，你回來了。」進一給我開門時，滿面春風竟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
我心裡有點惱，這一晚上我為了孩子受了多少委屈他知道嗎，竟連電話也沒一個？
我故意放慢語調平淡地說：「喲，你不應該在這裡吧？」
進一直視我的眼，眼裡有一種不忍的悽惶。「艾菲，請不要這麼說，這樣既傷了你也會傷了我們。」
「我們？指誰？」
進一朝蘇單努了努嘴。「現在我們能平心靜氣地談談嗎？」
我說：「好啊，那去臥室。」
關上門。
「說吧，你想哪天辦離婚手續？」看著那張床，心裡很不是滋味。但下午看到的那張紙團促使我下了決心，想好不說的話終於還是說出口了。
進一似有些緊張。「艾菲，別這樣。我只說分居，但從沒想過離婚，你考慮考慮啊？！」
我冷笑。「蘇進一，我艾菲的脾氣你知道，說一不二。我告訴你，我已經想好了，好合好散！」
「小菲，這事兒你誤會了。算了算了，我不說分居了行不行？你是我妻子，我是你丈夫，永遠都不會改變……。」進一欲要解釋。
我阻止。「別再說了，我不知你哪句話是真哪句是假？你現在說什麼我都不相信。」
「你一定要相信我，這事兒都是小徐的主意，她說……」
「別提她！我知道是她的主意，她要搶奪這個家，她要為你生孩子。」
進一象被火燙了一下，身子一哆嗦。「什麼孩子？」
「別裝了，這張床就是見證！你昨晚不說是要生孩子嗎？好吧，我退去！你要是個男人，就和我分手！」
你要是個男人這句話大概戳到了進一的痛處，且我的聲音越來越大。進一臉上沁出了細細的汗珠。他緊張地監聽著蘇單的動靜，一副想說什麼又不能說的表情。掙扎了幾十秒鐘，進一終於低聲說：「給我個機會，我一定會對你有交待的。」
我執拗地說：「我不想等，你現在就給我個交待吧！」
「還不到時間。」進一的聲音弱了下去。
「你想腳踩兩條船？外面彩旗飄飄，家裡紅旗不倒。進一，我認錯你了。」我心裡氣得蹦蹦跳，外表卻刻意冷漠。
進一張口結舌。「不是的！我、我……」
突然電話鈴響，進一象撈到一根救命稻草，趕緊掏出手機。「喂，小李。什麼？找到小徐了。好、好，我馬上過去！」
小李？小徐？什麼意思？看我用眼瞄他，進一趕緊解釋。「徐玉青失蹤多日，原來去了她同學家。我去看一下，馬上回來！」
未有停頓，進一如一陣風似的走了，竟連一點留戀的意味都沒有。十七年啊，人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可他竟如此恩斷義絕，太讓我失望了。我的心一陣陣抽緊，覺得筋都被人抽掉了。
我不得不面對一個事實：在進一心中，徐玉青的地位已經比我和兒子都重。
這天晚上，進一沒回來。
兒子多次問我他爸爸幹什麼去了。我沒法解釋，就敷衍他說，他父親在加班。
再見進一時，恍如隔世。夜燈下他就像換了個人似的，滿身疲憊，眼布血絲。
看到我，他竟來不及先問候下蘇單，而是徑直把我往臥室中拽。「我希望你和兒子趕緊搬到夢幻豪園那邊去住。」
我說：「行！明天就過去！」
進一竟有些意外。「你想好了？」
我點頭，一個晚上足夠我把前因後果都想明白了，給我的，我就要，否則讓別人白白占了便宜。不為自己也得為蘇單著想，兒子是我們共同的希望。
「那就好！」進一臉上露出一絲欣慰。
「你怎麼辦？」我反客為主。新房子中我可以留下一席之地給孩子父親，但不可能會有外人的位置。
「我一會兒就幫你收拾東西。」進一轉移話題。
「不用了。」我搖頭。然後一語雙關。「除了穿的吃的，別的該扔就扔，該送人就送人。反正我也留不住。」
進一卻裝傻。「是呀。那邊很多東西是現成的，舊東西帶過去也是白占地方！」
我碰了個軟釘子，於是再也懶得跟他費口舌。「你忙你的，家務事不用你操心！」
我轉身欲走，進一卻扯住我衣角。「艾菲，你現在很恨我吧？」
「不恨！」我咬住牙根，臉上甚至還略露微笑。
「那就好！」進一似乎就會這三個字，但能看到他明顯放下心來。「我不會讓你失望！」
「那就好！」我也學他的口氣，心卻一直往下沉。
進一好像永遠也猜不透女人的心思，只是自顧自地說：「我已經都考慮好了。搬完家後，我就著手辦蘇單出國的事。就按你想的，讓兒子去加拿大上高中、大學。」
我沒言聲，雖然兒子走了我會寂寞，會難過，但讓他夾在我們中間，我會更難受。早走早好，我相信進一的能耐。兒子有出路了，我從此再沒牽掛。
我的手伸進柜子中，把裡面的衣服全部托出來放在床上。
「艾菲！」進一主動湊過來。一隻手抓住我胳膊，另一隻手從內衣口袋裡掏出一張磁卡。「給你！」
我以為是夢幻豪園的門卡。接過一看，卻發現是一張某銀行的儲蓄卡。我用眼睛詢問進一這是什麼意思？
「是我今天給你們立的銀行戶頭，裡面有100萬。先花著，不夠我再從別的卡把錢挪過來。」
原來他早做好了離婚的準備！這舉動不由我不往這方面猜測。這些年來，進一從不大手大腳花錢，平時每月都是扔過三、兩千的在抽屜里過生活，剩下的則都去買了債券。當然，據說是借用了我和蘇單的名字。只是現在突然拿回這麼多錢來，一定是他良心受到了拷問，拿錢買心安吧。
我心裡儘管一萬個不願意接受，然而事已至此，想著我單位前途渺茫，或者應該給蘇單留點活錢。我把卡放進我錢包。
我目光平靜，心底的茫然卻是進一無法探察出來的。他似乎忍不住了。「小菲，你就不問我昨晚怎麼沒回來？」
「你是大人了。」我笑笑。「你會對自己的行為負責。」
我才不給他機會呢。想往我傷口撒鹽，然後讓我主動提出離婚，求得他的心安麼？
進一沒料到我會如此，他有些發呆。
我問：「你還有什麼事沒有？」
「聽邵韻說，你們在上英語補習班？」進一不答反問。
我點頭。「是的。」
「那這段時間你看能不能讓我來照顧小單？」
進一怯怯地抬起頭來，似有二十多年前的影子。我感到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後一想，兒子終歸是親生的，大概是進一想到了蘇單要離開這兒很久吧。
母性柔情的弦被輕輕撥動，我心一軟。「可以，只要你晚上有時間，能陪他多久就陪他多久吧。」
進一立時笑了，說：「艾菲，謝謝你！」
我驚訝。「有什麼好謝的，蘇單是我的兒子，也是你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