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9章 一點都不冤
大廳內鴉雀無聲。
任誰都不難察覺勒文特大公是特地站出來搗亂的，故意扮小丑；可現在這個「小丑」身後是至少三分之一個帝國，外加還有帝國主戰派的支持，事情的性質就完全變了。
在座的王公貴胄除了南方人，確實不會有人支持這麼一個傢伙加冕稱帝，可也不是非你貝爾納大公不可；不擺平勒文特大公這股噪音，所謂的「團結」跟「和平」就是痴心妄想。
「那請問，您是打算怎麼爭，怎麼搶？」
微微撩開身上披著的海藍色大氅，貝爾納大公目光銳利如鋒：「不妨說清楚，我自當接受就是。」
帝國貴胄們齊刷刷向勒文特大公望去，期待的眼神中夾雜著幾分惶恐不安——既想知道對方打算幹什麼，又擔心這位搗亂的「小丑」徹底掀掉桌子，讓局面無法收拾。
王座之上的約瑟夫·赫瑞德皇帝似笑非笑，微動的嘴角仿佛譏諷著這群毫無主見的看客。
「我們是七大騎士的血裔，難道還能有第二種做法？」
勒文特大公不屑的搖搖頭，隨手扯掉大氅扔向一旁：「既然您這麼想要為帝國奉獻，那就讓大家見識見識，開開眼界！」
呲鎯——
伴隨著周圍人的驚呼，勒文特大公拔出了腰間的佩劍，鋒芒直指貝爾納大公眉間。
「肅靜！肅靜！」
擔任掌儀官的亞瑟·赫瑞德趕緊站出來，試圖阻止這場騷亂：「諸位大人，不要忘記這裡是盛筵廳；皇帝御前，休得無禮——來人！」
隨著他話音落下，大廳邊緣的御前騎士們默契十足的踏步上前；鐵靴整齊的踏步聲化作一道沉重的定音鼓，令大廳內的氣氛為之肅穆。
「哼！」
環顧四周的勒文特大公發出一聲冷笑，而簇擁在他周圍的南方貴族們也面露凶色，紛紛按住腰間的劍柄，警惕的和御前騎士們對視。
「勒文特大公，放下武器！」年輕的亞瑟·赫瑞德緊張極了：「這裡可是皇帝御前，您難道準備把武器對準您的……」
「閉嘴，小子！」
滿臉不屑的勒文特大公甚至都沒正眼看他：「誰允許你這麼和一位大公說話？區區赫瑞德血脈的旁支末裔，被你訓斥的，可是風騎士勒文特的直系繼承者，尊卑有別！」
「至於皇帝…我們不是正在推選嗎？誰是皇帝，還不一定呢！」
「你……？！」
亞瑟·赫瑞德強忍著怒火，這位年輕的「龍吼」騎士恨不得立刻一嗓子將對方化作齏粉。
放在三年前他肯定會這麼做，然而現在……
「亞瑟，住手。」
始終沉默的皇帝終於開口了，聲音中透著幾分冷漠：「御前騎士們，退下，這場騷亂無關乎諸位的職責。」
「可是陛下……」
「你是我的掌儀官，為捍衛赫瑞德皇室的尊嚴挺身而出，這份忠誠我會銘記。」皇帝抬手攔下了還想要說什麼的亞瑟·赫瑞德：
「但監督這場選舉之人，不是你。」
在場眾人的目光，隨著皇帝的話語聲轉移到了廊柱下另一人的身影上。
王座之側，安妮·赫瑞德王太后的臉色明顯沉了下去。
「安森·巴赫閣下，您才是這場選舉的見證人。」皇帝沉聲道，並沒有在意身旁滿臉厭惡的妹妹：
「根據傳統，見證者有責任維護整個選舉儀式的進行；現在您無動於衷，也就是說，您認為勒文特大公的挑釁與決鬥邀請…並無問題？」
氣氛沉悶的大廳內，細細碎碎的交頭接耳聲此起彼伏。
「陛下誤會了，您似乎把區區在下一個克洛維外省小貴族，當成了精通帝國傳統與歷史的專家。」面不改色的反擊了皇帝的質疑，安森嘴角上揚，似是滿不在乎道：
「應您邀請作為這場儀式的見證者，可沒有人告訴在下還有維護現場秩序的義務啊。」
「那你現在知道了。」皇帝冷冷道：「卻還打算無動於衷嗎？」
「當然…不會。」
話鋒一轉，安森邁步走到勒文特大公劍鋒前，將貝爾納大公擋在身後。
「……我尊敬的克洛維執政大人，您這是做什麼？」
「維護現場秩序，把武器收起來，立刻。」迎著勒文特大公不太友善的詫異目光，安森毫不客氣道：
「否則的話，您的『決鬥對象』就不是一個人了。」
呲鎯——！！！！
話音未落，大廳內便炸響一片南方騎士們的拔劍聲。
幾乎是同時，原本還在「享受」宴會的克洛維軍官，瀚土騎士們紛紛擠出人群——克洛維人可沒有參加宴會帶武器的習慣，依舊簇擁著上前，將他們的總司令擋在身後。
「後退，諸位大人們。」
面無表情的卡爾·貝恩站在所有人的最前面，一邊用輕佻的口吻說著，一邊死死摁住某位已經炸了毛，準備掏出左輪和霰彈槍的少女：
「這麼難得的宴會，鬧得太僵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你算個…報上名來！」
「別緊張，不是什麼大人物，克洛維的鄉下莊稼漢罷了。」
衝著朝自己恐嚇還不忘禮貌的年輕騎士笑了笑，卡爾參謀長的身體在劇烈顫抖——他快摁不住身後的莉莎了。
「在場諸位都是有頭有臉的老爺，讓我一個莊稼漢威脅確實不太像話，我也不想做這麼沒禮貌的事，但……」努力克制著的卡爾深吸口氣，沖對方露出了很是為難的笑：
「要不還是您一劍捅死我，然後我們再看看會發生什麼，如何？」
……嗯？！
被這句話嚇到驚醒的南方騎士猛地抬頭，才察覺到面前的克洛維軍官們都在冷冷打量著自己；來自瀚土的騎士們更是已經拔出佩劍，死寂的空氣中瀰漫著兩位數血脈之力騎士的氣息，冰冷刺骨。
而自己身旁的南方貴族們，卻紛紛面露難色，還未交鋒便已經心生退意。
「夠了，卡爾·貝恩。」
沉默了半天的安森終於開口了，若有所指的側目瞥了眼身後的皇帝：「我們是客人，不要讓這裡的主人為難。」
王座之上的約瑟夫·赫瑞德冷笑著沒說話，他當然聽得懂某人的弦外音——說好了各退一步合作共贏，結果卻處處針對刁難。
但，那又怎樣？皇帝是我，你們這幫謀反的亂臣賊子想要謀權篡位，就要乖乖的被我利用！
「遵命，執政大人。」
卡爾·貝恩輕哼一聲，還不忘了順便朝身旁擺擺手：「都沒聽見嗎？把武器放下，我們是文明人，不會對邀請我們做客的主人沒禮貌。」
這番演都不演的陰陽怪氣讓南方騎士們臉色驟變，卻又找不到任何藉口發作，只能也默默後退兩步，收起武器的同時惡狠狠的盯著這群「文明的客人」。
「克洛維人做事直接又豪爽，抱歉讓在座的諸位大人們為難了。」回過頭來的安森沖勒文特大公笑笑，停頓了片刻又繼續道：
「既然招待的宴會已經結束，這樣吧…卡爾·貝恩，你帶著軍官和瀚土的諸位騎士們暫時先退下。」
「……嗯？！」
「這、他這是要做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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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回事？」
還沒鬆口氣的帝國貴族們這時又愣住了，完全搞不懂這位克洛維的執政大人到底在想什麼。
「無需過多擔心。」迎著卡爾那遲疑的目光，安森微笑著寬慰道：
「有萊昂·弗朗索瓦殿下在場，絕沒有人膽敢動我一根毫毛。」
「……沒錯！」
剛擠出人群想要阻止安森的瀚土王太子殿下，十分絲滑的轉變了立場：「還請諸位儘管放心，賭上弗朗索瓦之名，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安森·巴赫閣下！」
呃，我擔心的可不是這傢伙的安全，而是……算了。
卡爾嘴角一陣抽搐，嘆口氣的他拽著依然很不放心的莉莎，率先穿過人群離開了盛筵廳。
緊接著在場的軍官和瀚土騎士們或是不太情願，或是全程警惕，或是若有所思的也紛紛緊隨其後，在帝國貴族們的注視下魚貫而出。
原本略顯擁擠的大廳，一下子突然空曠了許多。
「現在…作為見證人，我已經向諸位展示了誠意。」幾乎就在克洛維軍官們離去的同時，收斂了笑容的安森突然提高嗓音，義正詞嚴的看向在場的帝國貴族們：
「因此，也請大家保持冷靜，讓這場選舉能夠真正進行下去，而不是變成一個毫無意義的……」
「……笑柄！」
話語在盛筵廳的廊柱間迴蕩，臉上無光的帝國貴族和騎士們一聲不吭，死死盯著這位克洛維的執政大人，讓原本還激動不已的瀚土王太子瞬間緊張了起來。
「好吧好吧，我錯了，我投降。」
剛剛還凶芒畢露的勒文特大公突然開口，一臉無可奈何的表情收起武器，衝著貝爾納大公舉起雙手笑道：「還請您原諒我這個南方人的無禮，尊貴萬分的艾德蘭大公，海騎士血裔。」
「又或者，我應該稱呼您一聲未來的…貝爾納陛下？」
「彼此彼此，勒文特大公。」
瞥了眼擋在面前的安森，貝爾納大公暗自鬆口氣，毫不退縮的徑直走到勒文特大公面前：「驍勇善戰的風騎士向來是帝國柱石，看到您依然風采不減，倒是讓人不再擔憂帝國的未來了。」
「說得對！」勒文特大公咧嘴一笑：「那反過來說如果我們兩人在這裡決鬥，殺個天昏地暗，帝國就未來不保了對吧？」
「您怎麼理解是您的事，我只是在闡述事實而已。」
「好個事實！讓大家都看清了誰還敢繼續鬧事，那就是整個帝國的罪人。」
「這一點我倒是不反駁。」
「是啊，畢竟您勝券在握，就差有個人直接把皇冠戴在您的頭頂。」
「……」
饒是貝爾納大公涵養十足，依舊被嗆得欲言又止，而看到對面沉默加紅溫的勒文特大公瞬間興奮：「怎麼，這就不行了？被別人反駁幾句就啞火，這可不符合您寬宏大量，還要為帝國獻身的光輝形象啊！」
「夠了吧，勒文特大公！」
羅蘭大公晃著他那花白的鬍子和眉毛，臉色慍怒：「我們費盡周折齊聚於此，可不是為了像個孩子似的吵架拌嘴。」
「當然不是！」勒文特大公哈哈一笑：
「是因為克洛維人在長戟河把帝國『叛軍』殺得屍橫遍野，望風而逃，以至於大家都覺得再這麼下去可不行，帝國該有個新皇帝了！」
大廳內被壓抑的怒火，瞬間再度沸騰。
面對著一雙雙仿佛能殺人的目光，勒文特大公卻是甘之如飴，翹起的嘴角怎麼都壓不下去，甚至還有功夫摁住身旁躁動不安的南方騎士們。
而依舊屹立在人群之中的安森·巴赫，在短暫的制止了此前騷亂之後，此時卻顯得格外低調。
這是怎麼回事？
面色平靜如湖面的貝爾納大公，此時陷入了巨大的疑惑——他看出了這位克洛維執政在和勒文特大公唱雙簧，雙方大概是暗中達成了某種協議，阻止自己加冕。
可這就是他們的盤算，眼前的情況就解釋不通了：安森·巴赫主動遣散了克洛維軍官，明顯是放棄了對盛筵廳局勢的絕對掌控，即便能令其他人放鬆警惕，後果也是得不償失。
而囂張無比的勒文特如此放縱，對他成功加冕登基的可能性只有反作用，等於是把所有路人緣和中立票全部都敗光了。
有長戟河在前，克洛維人是絕對不可能接受約瑟夫·赫瑞德繼續待在皇帝的寶座上的；可如果他們的盤算並非是讓勒文特大公加冕，那還能是什麼？
無論如何，安森·巴赫顯然是不打算接受自己和克洛維高層私下達成的協議了…那些無能的保守貴族，他們根本沒有掌控這個年輕人的手腕！
滿腹疑慮的貝爾納大公不自覺的眉頭微蹙，他感覺自己仿佛正走進面前這個年輕人層層布下的陷阱，而悲哀的是即便自己有所察覺也毫無意義，因為你根本看不穿他的目的，自然破解陷阱也就完全無從談起。
路易·貝爾納…我的驕傲，我唯一的繼承人。
你輸給這麼一個怪物，一點也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