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驚喜到極點是什麼模樣?
唐森親眼看到那個瘦弱中年人哭的泣不成聲,整個人蜷縮在地上,說不出一句話來,乃至於唐森都擔心對方會不會就這樣一命嗚呼。
而與之相對的,威廉·特納站在一旁,滿臉的僵硬與尷尬,他甚至來不及後悔,腦中不斷地迴蕩著唐森剛才所說的話:「太魯莽了。」
確實,想想也知道,一個以和善親切著稱的人,已經在皇家港碼頭幫助了那麼多人的人,怎麼會突然就將生命作為遊戲的代價呢?如對方所說,這實質上是一個勇敢者的遊戲。
而自己並非不勇敢,只是.腦子沒有轉過來。
「抱歉.唐先生。」威廉深吸了一口氣,面帶苦澀:「我誤解了你的意思。」
「沒關係,在我看來,正義感比金幣更加珍貴。」
唐森道:「當然,我由衷的希望你也這麼認為,畢竟,以你的表現,本來應該是最終的勝利者,而如今,這筆金幣已經與你沒有任何關係了。」
說完這句話,唐森扶起那位中年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色道:「先生,請帶走你的財富吧,我會請兩名士兵護送你,直到你到達安全的地方。」
「謝謝.謝謝唐先生。」中年人有些站不穩,整個人搭在金幣箱子之上,「我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你救了我的命,等我治好我的病之後,我將用我的後半生報答你,唐先生。」
「這一切是依靠你自己的努力賺到的。」唐森笑了笑:「好好生活吧,我們以後應該不會再見了。」
他直起身子,深吸了一口氣,再次看向整個皇家港。
「那麼,我的遊戲到此全部結束。」
「還留在這裡的先生們,女士們,很榮幸與大家共同度過一段時間,我將要踏上下一段旅程,如果可以的話,希望這一次是永別。」
感言很別致,但卻是唐森真實的想法。
雖然布置了縝密的計劃,但是人生總是如同大海一般喜怒無常,意外頻發,唐森只希望能夠在六個月之內永遠地離開這個世界。
「唐先生,你要出發了嗎?」斯旺小姐走上前來,顯然不會有士兵阻擋這位總督家的大小姐,她認真詢問道。
「當然,斯旺小姐,代我向斯旺先生表達我的謝意,感謝他這幾天的招待。」唐森頷首。
斯旺小姐抿了抿嘴唇,轉頭看了看特納先生。
「威爾,我有件事想要告訴伱。」
威廉·特納的自我反思被斯旺小姐打斷,他回道:「斯旺小姐,請說。」
斯旺小姐顯然有些猶豫,想了想,道:「唐先生,我們能換一個地方說話嗎?」
「當然,我想我還有一些時間。」唐森看了看軍用碼頭,笑道。
唐森隨即安排好了最後的事宜,然後三人走到了廣場的僻靜處。
「斯旺小姐,到底是什麼事情,這麼神秘?」威廉·特納發問。
斯旺小姐左右看了看,仿佛下了決心一般,道:「威爾,很抱歉,我弄丟了你的東西。」
「我的東西?」威廉·特納露出疑惑的表情:「你是說昨晚那場失竊嗎?我不記得我有什麼東西在你那裡。」
他看到斯旺小姐不安的表情,安慰道:「就算有,也不重要了,我絕不會怪罪斯旺小姐的。」
「不.那很重要。」斯旺小姐側過頭,不敢去看威廉·特納的眼睛:「我昨晚做了一個夢,威爾,我夢到你了。」
「夢到我們的第一次見面。」
威廉·特納露出懷戀的笑容:「斯旺小姐,我一直都銘記在心,是你救了我的性命。」
「不,有些事情我一直沒有和你說。」斯旺小姐道:「在夢裡,我才想起來,當時你的身上,戴著一條項鍊,一條掛著金幣的項鍊。」
「那是海盜金幣。」
「為了讓別人不誤認為你是海盜將你處死,我拿走了那枚金幣,然而我今天想起來的時候,那枚金幣卻被偷走了。」
威廉·特納聽著她的話,沉默了片刻,這才回憶起來,道:「那枚金幣,我以為已經隨著那次海難沉入大海了。」
他依舊寬慰道:「沒關係,只是一枚金幣罷了,我今天錯失了五百枚金幣呢。」
「威爾。」斯旺小姐強調道:「你知道我在說什麼,那是一枚海盜金幣!」
「你還記得唐先生所說的嗎?他認識一個和你父親名字一模一樣的人,是一名海盜——」
「伊莉莎白,我的父親不可能是海盜。」威廉·特納斬釘截鐵地說道:「那枚海盜金幣只是父親寄給我的紀念品。」
斯旺小姐張了張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唐森站在一旁聽完了他們的對話,終於開口:「真是令人遺憾的話題,特納先生,我想,世界上沒有任何事情是絕對的。」
「我今天遇到一件事情,我覺得你應該會感興趣。」
他侃侃而談:「相信你也注意到了,皇家港的公民們幫助我抓住了一個海盜。」
「沒錯,那個娘娘腔。」威廉·特納道:「我注意到了他,可惜當時我不能離開箱子,不然抓到他的應該是我。」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在後續的審問之中,他自稱是一名海盜船長。」
唐森頓了頓:「黑珍珠號。」
兩人頓時色變。
「那艘傳說中大海上最快的海盜船?」威廉·特納道:「那些只不過是海賊們的謠傳罷了,這艘船根本不存在,更何況,一艘傳說中的海賊船的船長,怎麼會來到皇家港,並且被一群婦孺抓住?」
「不,是存在的。」斯旺小姐神色凝重地說道:「我見過她,黑珍珠號。」
「我見到她的那一天,恰好是我遇見你的那一天,威爾。」
威廉·特納的表情凝滯了。
「哦,我不知道這件事,但是,如果那一天黑珍珠號與特納先生同時出現的話,這件事就更加奇怪了。」
唐森結果她的話題,道:「那名海盜船長自稱在十年前,他的船員們為了死亡之島的寶藏叛變了自己,而死亡之島上面,有著阿茲泰克金幣——一種上面銘刻著骷髏頭的金幣。」
斯旺小姐驚呼了一聲。
「更奇怪的是,他說當時叛變的船員之中,有一名叫做威廉·特納的海賊,大家都叫他系帶王。」唐森攤了攤手:「我對於海盜的話向來半信半疑,而且我認識的那名威廉·特納可不是黑珍珠號的船員,所以,我並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直到斯旺小姐提起,我才認為,也許特納先生應該知道這件事情。」
「那一定就是威爾的父親!」斯旺小姐肯定地說道:「威爾,世界上不可能有這麼巧合的事情,你遭遇海難的那一天,黑珍珠號就在附近徘徊,他們.是衝著你來的!」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威廉·特納煩躁地揮舞著手臂:「一個海盜的胡話,根本證明不了任何東西。」
「說得也是。」唐森笑著點了點頭,看了看天色,道:「既然如此,我也該出發了。」
他絲毫沒有猶豫,直接轉身擺手:「再見,特納先生,斯旺小姐。」
「唐先生——」斯旺小姐下意識地叫了一聲,但是看了看威廉·特納,她意識到自己沒有任何的立場和理由繼續說下去。
重新回到碼頭之上,中年人早已經再士兵們的護送之下帶著金幣離開,沒有熱鬧可看,大部分的皇家港民眾已經散去,只剩下一些不甘心的還留在原地,看到唐森回來,頓時一擁而上,試圖再找些賺錢的機會。
唐森自然不會理會他們,來到乘船的港口處,湯姆准尉已經早早在這裡等待了,他湊過來低聲說道:「唐先生,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
「皇家港留守的三百二十八名士兵,一共有二百五十二名願意隨船出海,他們都換上了尋常衣服登船,我已經按照船隻的大小安排在各艘船隻上面。」
「軍械也隨著物資悄悄運送了進來,但都是燧發槍,大炮太惹眼,很容易露餡。」
「我剛才已經注意到了。」唐森點了點頭:「做的不錯。」
想讓身為皇家海軍的士兵們違規跟隨著自己出海,自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在金錢的作用之下,卻也不算很難。
如果出海一趟能夠換來十年的工資,相信任何人都會猶豫一下。
而再加上唐森從幾天前就開始布局,極有耐心地結識了每一個接受過他贈送的士兵,早早在士兵們的心中建立起了良好的形象,所以當諾靈頓准將決定讓這些已經嘗到甜頭的士兵們留守皇家港的時候,唐森毫不猶豫地找上了門去。
在一兩個提前安排的推手的煽動之下,士兵們很愉快地接受了唐森的提議。
畢竟,這麼多人一起攬活,就算是諾靈頓准將,恐怕也沒有辦法一一問責。
法不責眾這句話,在任何時代都是有立足之地的。
「不用糾結於大炮,就算運上去了,想要在商船上面使用也需要經過改造,我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唐森輕聲說道:「我從來不認為這些商船能夠帶來媲美戰艦的戰鬥力,我要的是數量,是壓迫感。」
「最重要的,還是攔截號和無畏號,到了出航的節點,我們需要將巡航的航線掌握在自己手中。」
「相信唐先生心中已經有計劃了,不是嗎?」湯姆敬佩地看著唐森。
經過這一連串的事件,湯姆准尉對於唐森可謂是佩服得五體投地,越發確信自己當初選擇追隨唐森是多麼明智的選擇。
「到了這個地步,已經不需要什麼精妙的計劃了。」唐森笑了笑:「諾靈頓准將確實不是什麼好對付的人,在皇家港之上,他可謂是總覽大權,沒有人能夠反抗他,即便是總督,都要低他一等。」
「在我看來,唐先生遠比諾靈頓要厲害得多。」湯姆稱讚道:「我很好奇當這位準將發現跟隨自己的艦隊有多龐大之後,到底會是什麼表情。」
「我只是足夠有錢罷了。」唐森沒有接對方的馬屁,視線重新眺望皇家港。
「在皇家港,諾靈頓先生代表的是秩序,那是英格蘭數百年的努力所建立,幾十條商船,一群沒有經過訓練的普通人,不可能撼動這堅固的秩序。」
也正是這秩序,讓自己安全地度過了前期,並且攀爬其上,茁壯地成長了起來。
「但是大海是不一樣的,湯姆。」
大海,是一片弱肉強食的領域。
在那裡,身份,金錢,容貌,這些在秩序世界之中無往不利的東西,都被套上了刀鞘,唯有武力脫鞘而出,錚亮而猙獰。
「顯然,諾靈頓先生不會意識到,在出航的那一刻,他的武器就被鎖死在匣中,而我的劍,早已經蓄勢待發了。」
兩人放下了小船,湯姆滑動雙槳,緩緩駛離碼頭。
已經在港口各艘船隻上面等待了很久的人們紛紛擠在甲板之上,頓時歡呼了起來。
他們瞪大了雙眼,心中不斷地祈求著這位出手闊綽的東方人能夠登上自己這條船。
「慢一點,湯姆。」
唐森聽著四周此起彼伏的歡呼聲,道:「我還有客人沒有上船呢,我們得給他一點兒時間。」
「客人?」
湯姆疑惑地歪了歪頭,也沒有唐突發問,聽從命令,讓水流將小船兒慢慢推離皇家港。
每經過一艘商船,上面就會傳來陣陣失望的嘆氣之聲。
「他們以為自己已經失去了機會。」湯姆笑道。
「失望之後的驚喜,才更深入人心,不是嗎?」唐森回頭看了看,嘴角微微勾起:「哦,看來我們的客人已經想清楚了。」
只見一艘小船飛快地朝著唐森這邊劃了過來,船上的特納先生表情帶著義無反顧的意味。
「那位特納先生?」湯姆詫異道:「唐先生想要招攬他嗎?那之前直接開口就行了,我想任何人都不可能拒絕得了唐先生的招攬。」
唐森笑而不語。
用金錢確實可以將威廉·特納招攬到自己的身邊,但是,金錢所帶來的關係從來都不堅固,特別是對於特納先生這種人來說。
傑克·斯派洛也同理。
這些對於自己的計劃有著關鍵作用的人,唐森需要保證對他們百分之百的掌控,避免讓計劃出現意外。
當然,唐森也可以選擇直接告訴特納先生他父親的處境,簡單粗暴地讓他跟著自己走,但是基於對特納先生的了解,他選擇花費更多的心力,三番五次地在特納先生面前提起他的父親,卻從不用確定的詞彙,只是潛移默化地改變他的想法。
因為,人永遠會相信自己獨立思考所做出的決定,並且為之堅定不移,而對別人粗暴灌輸的故事,卻總帶著幾分懷疑。
特納先生並不會知道,自己這所謂的獨立思考的決定,來自於唐森的誘導,只會對唐森願意給自己提供幫助而感激涕零。
「這就是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