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是那錦辭帶著謝挽音正式離開星城,出去微服私訪的日子。
今晚。
我、綠珠,白雅、謝飛靈、謝聽寒、江玉兒、謝思遠,齊齊聚到祥瑞殿,為那錦辭和謝挽音餞行。
這場晚宴格外熱鬧,大家全部放下身份,用朋友關係談天說笑。
那錦辭還特地允許謝挽音喝了一點果酒。
酒過三巡,謝飛靈說了一個塵封在心裡的小秘密。
當年,項星劍去還畫的時候,知道對方是安都赫赫有名的項家大公子後,他發現,對方好像符合自己對妹婿的所有要求。
他當場就動了心思,想讓對方當謝家女婿。
不過,他是女方,不能主動提這件事,否則,顯得不夠矜持。
而且,萬一項星劍說阿音不是他喜歡的類型,謝家會十分尷尬。
他特別希望項星劍能主動求娶阿音。
正發愁這事的時候,項星劍就傻不拉幾地跑去找他交朋友。
還極力在他面前表現自己,就差把『我想娶你阿妹』這幾個字寫在臉上了。
他在家裡差點笑彎了腰。
趁機觀察了項星劍好幾個月。
確認項星劍確實是表里如一的君子楷模後,這才順著他的意思,說到了結親之事。
這些往事已經過去了十幾年,再回首,大家齊齊感慨宿命的無常和緣分的奇妙。
聊著聊著,不知道誰把話題扯到了謝思遠身上。
這些年,謝思遠不停跟著鬼手大夫四處遊走,學醫救人。
因為醫術精湛,加上一直帶著一張金色面具,百姓送他一個外號:金面神醫。
謝飛靈坐在謝思遠旁邊,拍了拍謝思遠的肩膀,感慨道:「這幾年,身邊最讓我驕傲的人就是思遠。」
「小時候,我一度嫌棄他頑劣,沒想到,他現在成了濟世救人的金面神醫。」
謝挽音接話道:「父親前幾日還說,他這一輩子,最驕傲的一件事,就是教導好了思遠。」
白雅看向謝思遠,抿唇而笑:「思遠,你不光是父親的驕傲,也是溫瑜的驕傲。」
「他整天到處炫耀,自己有個神醫小叔。」
謝思遠如今已經長成了長身玉立的俊朗公子,因為戴著半邊金色面具,身上總有種神秘的氣質。
他放下酒盞,溫聲笑道:「其實,你們才是我的驕傲。」
「母親在世的時候,我做了很多傷害阿姐的事,還時常欺負嫂子。母親走後,我總害怕謝家嫌棄我,拋棄我。」
「結果,父親手把手教我做人的道理;聽寒兄長打走了罵我是妖怪的孩子,還告訴我,謝家人要團結一心;阿姐和嫂子說她們相信我能當個好小叔。」
「你們一點沒嫌棄我,還不停鼓勵我,相信我能改邪歸正。」
「若是沒有你們,我真的會變成一個自暴自棄的怪物。」
那錦辭朗聲笑道:「不說過去的事了,說說將來。」
「你如今已經二十多了,早該娶妻生子了,有沒有喜歡的姑娘,有的話,我來幫你安排婚事。」
謝聽寒賊兮兮笑道:「姐夫說的對,思遠,你在外遊蕩這麼多年,我就不信,你沒遇到喜歡的人。」
我立馬來了興致,「思遠,你快說說姑娘的生辰八字,我幫你算算,你們哪一天成親最合適?」
綠珠笑罵我,「「你也太心急了,思遠還沒說到底有沒有心上人呢。」
江玉兒啼笑皆非:「你們一個一個這麼著急,也不怕嚇到了思遠。」
我們齊齊看向謝思遠,謝思遠被我們盯得表情發僵,半天擠出一句:「沒有。」
謝飛靈長嘆一聲:「思遠,有喜歡的姑娘,就去死皮賴臉纏著,別不好意思。」
謝挽音嗔了謝飛靈一眼,扭頭望向謝思遠。
「思遠,別聽咱們阿兄瞎說,真死纏爛打,說不定把姑娘嚇跑了。」
「你說說那姑娘性子如何,我幫你想想,怎麼追求到她。」
謝思遠努力扯出一個笑,「真沒有喜歡的,你們別胡亂猜。」
那錦辭揚了一下眉梢,忽然出聲:「思遠,你不會是喜歡大巫女身邊的女童吧?」
謝思遠頓時怔住了。
我們一群人齊齊『哦』了一聲,開始七嘴八舌地追問起來。
謝思遠招架不住,只好老實交代了。
他在蠱塔當蠱童的那段時間,大巫女身邊的一個女童,覺得他每日受毒蠱折磨太可憐了,偷偷教給他一個可以減少痛苦的蠱術。
剛開始當蠱童那段時間,他確實沒受折磨,學會那個蠱術後,才算好了許多。
從南疆離開以後,他每年都去看一次那個女童。
女童早已長成了大姑娘。
今年去南疆的時候,姑娘說,三年後,大巫女會選新的繼任之人。落選之人,可以走出蠱塔,重獲自由。
她會想辦法落選,問謝思遠可願意等她?
謝思遠答應了。
話一說完,我們一群人立馬沸騰了起來。
紛紛誇讚謝思遠厲害,居然隱藏的這麼深。
謝思遠被大家起鬨到面色發燙,無奈道:
「因為這件事還要等三年,我不知道是否能順利娶到她,所以不敢亂說。」
那錦辭道:「你想知道結果,問問蕭之便是,他可是什麼都能算出來。」
一句話,讓眾人全部看向了我。
謝思遠的雙眼明顯亮了起來。
我當即豪情萬丈,站起身道:「走,出去找個安靜的偏殿,我現在就給你看看,三年後是吉是凶。」
謝思遠立馬跟著我去了偏殿。
我拿出隨身帶的筶,攏在手裡,搖了幾下,擲於桌面。
這一卦,大吉。
我告訴了謝思遠結果,謝思遠當即拱手道謝。
我收起筶,笑道:「你現在可以安心準備聘禮了,等著三年後娶心上人即可。」
我們一起並行出側殿,路上,我和謝思遠聊起了閒話。
謝思遠道:「我有了心上人以後才知道,原來喜歡一個人,就想時刻把對方捧在手心裡,一點不願對方受委屈。」
「我當年那麼欺負阿姐,還弄死了她的香雪,姐夫只要了我的半邊臉,真是便宜我了。」
我頓時脊背僵硬,聲音發緊,腳步也慢了下來。
「你……你都知道了?」
他風輕雲淡地笑了起來,「是姐夫前幾年主動告訴我的。其實我早就隱隱猜到了,只是一直沒確定。」
我有些尷尬,當年之事,我也參與了。
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如何面對他,「那你……」
他波瀾不驚地說道:「放心,我不怨恨任何人。」
「我當年對阿姐做過的頑劣之事簡直罄竹難書,我的娘親還想害死嫂子和阿姐,天地因果,每個人都要為自己做過的錯事付出代價。」
「再者說,若是沒有當年的變故,娘親可能會把我嬌慣成一個心狠手辣,不學無術的自私自利之人。」
我的瞳孔猛然放大,認真看向了身邊人。
這個角度望去,剛好看到他完整的那個側臉。
他長得像趙芹多一些,側臉山峰疊巒,格外端雅,加上稍顯神秘的氣質,光影籠照下,竟有種出塵謫仙的感覺。
我恍然發現,這麼多年過去,謝思遠已經完完全全變成了一個不驕不躁、雅量高致的郎君。
他還在低聲繼續:「我行醫這麼多年,見了太多的生離死別,如今把什麼都看開了。「
「皮相而已,不管美醜,早晚會流逝。」
「人的命太脆弱,太短暫,別把時間浪費在仇恨上,讓自己不快樂。」
「更沒必要沉淪於過去的痛苦掙扎,抬頭向前看,才能看到更美的風景。」
我頓住腳,認真攫著他的臉,一字一句道:「謝思遠,你的確是謝家的驕傲。」
他伸手攬住我的肩膀,朗聲笑了起來。
「明日姐夫和阿姐就要出遠門了,下一次相聚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走,今晚不醉不歸。」
這一晚,大殿的燭火亮如白晝。
所有人都在毫無顧忌地打趣對方,說自己的糗事。
喝到酒酣,謝聽寒提議道:「不如趁著這個機會,我們每人說一件當年最讓自己最意外的事。」
那錦辭第一個道:「我沒想到,娶了阿音以後,我居然學會了七情六慾。」
說完,他牽起謝挽音的一隻手,暗紅色雙眸頓時溫軟了下來。
謝挽音又嗔又喜地瞥了他一眼:
「我沒想到,當年在破廟裡躺著不能動的小啞巴,是我將來的夫君。」
謝飛靈想了想,揶揄道:
「我沒想到,我千辛萬苦幫阿音選了一個謙謙君子當夫君,結果,阿音轉身嫁給了殺人無數的斬玉閣閣主。」
白雅笑吟吟地接道:「我沒想到,就是阿音嫁的這個閣主,救了我和溫瑜一命。」
謝思遠道:「我沒想到,自己會改掉一身惡習,走上正道,變成懸壺濟世的大夫。」
謝聽寒側著身子,飛快地在身邊的江玉兒臉上親了一口。
「我沒想到,娶小玉這麼艱難。」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江玉兒被他親的滿面羞紅,垂著臉不敢看眾人。
「我沒想到,自己能這麼幸運,嫁給聽寒為妻。」
綠珠扁著嘴看向我,語氣哀怨。
「我沒想到,蕭之平時看著那麼聰明,追求我的時候會那麼笨,差點把我氣死。」
一桌人哄堂大笑起來。
齊齊看向了我。
我聳聳肩,坦然自若地說道:「我沒想到,時間過得這麼快。不知不覺間,當年的故事已經過去了十幾年。」
「未來的故事,屬於我們的孩子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