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來客棧。
「那客人回來沒?」掌柜問店小二。
「沒呢!凶多吉少了吧……」小二將抹布一甩,趕緊前去招呼客人。
「誒呀,我就說,我就說別去別去!非不聽,這下藥沒采著,小命也沒了。」老闆氣惱,「也怪我,就不該和他說去千丈崖的路,哎~」
日頭斜掛在天際,時晴時陰。
「掌柜的,你看外面那不是南夜南公子麼?」店小二肩興沖沖地指著門口說,「看樣子神清健朗,沒啥事啊!」
掌柜探出腦袋瞅瞅,喜出望外,走著小碎步迎上去激動地說:「南公子,您可回來了……您沒事吧?」講話間隙還不忘上上下下打量南夜一番。
南夜默笑:「我沒事。掌柜,這兩房間我還需住上兩晚,店錢你拿好。」
掌柜連忙擺手:「千萬別,店錢就免了。客官您安然無恙就好,說實話,告訴您千丈崖的事之後我老心裡是寢食難安,畢竟去千丈崖的人無一生還。若是因為我這破嘴害你一條性命,唉…反正店錢就我老貼了,讓我心裡好受些。」
南夜見掌柜熱情難卻,作了個揖以示感謝。
綠蘿調皮,走到掌柜面前使勁做鬼臉,掌柜當然是看不見的,倒是把水無月逗得仰笑不止。
南夜裝沒看見,快步上樓,疾走的他突然停了下來,轉過身囑咐水無月:「你的魂體剛穩定,不宜再消耗精力,先稍作休息,其他的事晚點說。」
水無月理理衣衫,淺笑:「嗯,我確實累了,得躺床上養養精神。
店小二不知不覺靠向掌柜:「這客官是從那件事發生後頭一個從千丈崖活著回來的吧?」
突如其來的聲音把掌柜的嚇了一大跳,催罵道:「去去去,干你的活去。」抬眼看看廊上的南夜正在與空氣說著什麼,不免惋惜地搖搖頭,「大好的年輕人怎麼就腦袋有問題呢?」
隨著夜幕的降臨,村子裡家家戶戶亮起青燈。水無月和綠蘿躺在軟如棉絮的床上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南夜摘去斗笠,雙手枕在後腦勺,目光幽深,不知在想什麼。
窗外零星幾盞燈火,將夜色襯得更加靜謐。
思緒在寧靜的夜裡四處蔓延,越想越多,越是難以入眠。
將近兩百年了,南夜日復一日獵殺惡鬼,獨來獨往,不深涉世事。久而久之,他似乎習慣了這種生活,不牽涉任何感情,不打攪任何人的生活。
很久以前,他也曾擁有過父母、戀人和朋友,但卻從未體驗過人們所說的親情、愛情或友情,他所經歷的都是俗世之人無情至極的背叛,那撕裂人心般的痛苦他發誓不會再經歷第二次,而這一切都因他那雙緋紅色的瞳仁。
從出娘胎的那一天起就註定被世人排斥,父母將其視為妖怪,不僅沒有半點父母之愛,還動不動拳打腳踢,村上的夥伴笑他罵他群毆他孤立他。
十九歲那年他在獵鬼時救了一女子,那女子對他滿心愛慕,悉心照料,南夜心中的冰霜也漸漸融化,可某天女子看見南夜那雙紅瑪瑙色的眼眸時,她的反應和旁人卻一模一樣,嘴裡驚恐地喊著「妖怪妖怪」,甚至拿起石頭砸他,南夜想好好解釋,因為他珍惜她愛她,可女子完全聽不進去,瘋了似的離開了。
等了一個月吧,是的,南夜等她等了一個月,期待能回心轉意,兩相依伴,然而現實是殘酷的,女子再也沒回來過。
當時,南夜的心就像被掏空般,他無法描述那種感受,只是直到現在一想到那般場景腦袋裡仍如缺氧一樣難受。
所以他將自己的心冰封起來,再也不去踏足那紛繁塵世,只要不去觸碰就絕不會受傷。於是他下定決心與冥界簽訂契約,生生世世為獵鬼而活,不再輪迴。
可是兩百年契約即滿,輪迴之日己到,眼下必須儘快拿到與冥界談判的砝碼。
千丈崖那麼多厲鬼逃脫所死之地,背後之人的法力深不可測,若我能查明誰在利用惡鬼作祟,揪出整個事件的始作俑者,那便能與冥界談判。
而綠蘿和水無月是極好的線索,若綠蘿記不起,到時再殺了水無月以作備用……
「這不算利用水無月吧?」南夜自語道,「找肉身豈是一朝一夕的事,待我查明她魂魄真相,就知道怎麼做了!」
他早就料到水無月會幫綠蘿,所以就借水無月的好心為由帶上了綠蘿,一來還水無月救他的恩情,二來可以為自己的契約之事所用,三嘛說不定順道能查出水無月的肉身或者讓綠蘿記起那比性命還重要的事情。
一舉多得,何樂而不為?
如此一想,南夜心結總算是解開了,不用覺得在利用水無月而感到不安。
話說,我為何要在意她的想法?我早就與人世情感一刀兩斷了。
夜晚,只聽屋外淺淺溪水之聲,思緒不受控制四處奔走。南夜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可大腦卻不停地湧現出各種想法和畫面。
作為一名獵鬼師,我也要獵殺魂魄以求目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