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遙沒有料到，莊一諾會真的替他換睡衣。
他原本只是抱著一種捉弄人的心態，畢竟他這幾天過得可不太舒服，依著他的性格，其他人也別想好過。
可當莊一諾伸手解他襯衫紐扣的時候，肖遙還是吃了一驚。
莊一諾的動作迅捷無比，不待他反應就解開了第一個扣子。
肖遙驚呼：「喂，住手！」
「不是你讓我替你換睡衣的？」
肖遙嘆氣道：「好吧，我現在又改變主意了。」
莊一諾深知肖遙性情高傲，表面上嘻嘻哈哈，實際內心卻是築了一座鋼鐵長城，別說跟人敞開心扉，就是連「我錯了」這三個字都不會輕易說出口。
他淡然一笑，轉身欲走。
「你有感到孤獨的時候嗎？」
身後，肖遙突然問他道。
莊一諾腳步頓住，頗感意外，這還是肖遙第一次和他聊這樣的話題，他有點莫名其妙。
「孤獨，應該是每個人都會遇到的吧，畢竟孤獨是人生的常態。」
或許是他的錯覺，他覺得肖遙掛在唇邊的是一絲苦笑。
「哈哈，說得好，孤獨是人生的常態。可惜，你這種周身都灑滿了陽光，不知道黑暗為何物的人，又怎麼會明白身處陰暗角落裡的人，是如何被那種絕望的孤獨吞噬掉的。」
莊一諾很驚訝，肖遙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他思考了一下，回身坐在一把造型奇特的椅子上，感到後背有些不舒服，順手從肖遙床上取了一個靠枕墊在腰後：「看你現在說話這麼清醒的樣子，剛剛醉酒是表演藝術吧？關鍵是你這樣做戲，究竟要給誰看呢？」
肖遙：「這個你倒不必理會，就說說孤獨的常態。」
「說句爛大街的話，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你出生就是圓規尖，周圍的人都在圍著你轉。你瞧瞧自己現在這種奢靡的生活，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窮人有維持生計的苦惱，富人有點苦惱也很正常，正確面對唄！」莊一諾聳聳肩膀。
肖遙搖頭：「哼，正確面對，談何容易！我只能用自己的方法來對抗那些黑暗中的東西。有沒有興趣，跟我玩個遊戲？」
莊一諾被他逗引，情不自禁地點點頭。
肖遙四下里看看，拿了桌子上的三個小擺件，是三個憨態可掬的瓷娃娃，某次外出旅遊時買的。
「假設這是你的三個兒子······」
「怎麼不說是你的三個兒子？」莊一諾不滿地道。
肖遙語氣淡然：「少年，我看你骨骼清奇，資質絕佳，將來必定可以生三個兒子，」說著，將手掌掩在唇邊，「要不，我給你檢查一下工具趁不趁手？畢竟你這傢伙母胎單身，連個女朋友也沒有。」
「肖遙！」
看到莊一諾雙眼圓睜，肖遙笑著壓住他的肩膀：「開個玩笑，不要在意，那就一家三口吧。」
說罷，肖遙面容肅了下來，拿起其中一個小泥娃娃說：「第一個問題，三個人在沙漠中迷了路，你只有一杯水，如果分成三份，則每個人都會得到很少量的水，有可能三個人都會渴死，你會怎麼分配這杯水？」
莊一諾看著他認真的樣子，沉思了一下，沒有敷衍，凝視著他的雙眸：「如果是一家人，我會隨便給三人的一個。」
肖遙：「你是把難題推給他們自己？」
「並不是。因為如果是一家人，無論是父親還是母親得到這杯水，都會把它給自己的孩子。」
「可是，小孩子在沙漠裡根本難以獨立生存，最終的結局也不過是多活幾個小時，這不是浪費資源嗎？幹嘛不把水給更容易生存下來的成年人呢？」肖遙咄咄逼人。
「我想，任何一個愛著自己小孩的父母，都會這麼選擇吧。即使前路迷茫，有希望總比沒希望強。」
肖遙眼睛微眯，他沒想到莊一諾會這樣回答。
父母自作主張，把生命留給孩子，孩子長大後真的能理解他們嗎？
「那麼，第二道題，三個人遇到另一個人，想要搶這杯水，他們必須殺死這個人，才能保住水源。你會給他們一把刀嗎？」
「不會，」這一次莊一諾回答的特別快，「普通人就是拿了刀，一時之間也沒有那麼大的膽子殺人，況且對方也是在嚴重失水的情況下，才會來搶水。不如讓父母手裡都抓滿沙子，灑在對方的眼睛裡，趁對方看不清的時候，先讓小孩把水喝下去。」
肖遙嗤笑一聲：「婦人之仁。是不是你們這些學醫的人，在骨子裡都會把救人一命看得很重，才會用這種折中的狗屁辦法。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這種事情我永遠都不會讓它發生的，即便是為此會雙手沾滿鮮血，整晚噩夢我也在所不惜。」
說著，他狠狠地攥住手裡的一個泥塑娃娃，目光陰騭。
莊一諾眉頭微蹙，心裡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
「好了，不跟你玩了，晚安吧。」肖遙擺了擺手。
莊一諾站起身，又想起一件事：「這三個泥塑我拿走了，聽說在臥室里放人物形象的東西會不吉利，會被小人纏身的。還有，你媽媽讓你給狗取個名。」
肖遙撓撓頭，面上流露出不耐煩的表情：「我取？！叫什麼都行吧，要不，叫旺財？」
「太俗。」
「二狗？」
「太土。」
「伊莉莎白賽虎怎麼樣？」
莊一諾在心裡白了他一眼：「人家是純純的爺們，公狗。」
「那叫什麼呢······叫大黃行嗎？狗如其名，黃燦燦的，好記又好聽。」
「黃燦燦的，虧你說的出來，像坨大便。」莊一諾閉了閉眼，忍住暴揍他一頓的衝動，
肖遙索性擺出一副無賴的樣子，攤開雙手：「那我沒轍了，我的大腦細胞就這麼多，再說幹嘛非得讓我給狗取名，外面有那麼多取名字的公司，或者你上網買個名字，我給你報銷。」
莊一諾低頭想了想，眼前閃過金毛的樣子，小傢伙眼神期待，伸著舌頭乖乖地站著。
「就叫它橘波吧，它的毛多像金色的海浪，又光滑又有層次。」
肖遙比了個OK的手勢。
這下子兩個人都沒有什麼話可說了，肖遙心裡對莊一諾的好感穩穩地增加，而莊一諾卻覺得自己或許是時候離開肖宅了，因為肖遙現階段身體沒有問題，貌似是心理問題。
一袋胃黏膜保護劑被莊一諾安置在桌子最明顯的地方，除此之外，還有一杯放了葡萄糖粉的水。
「早點休息，把這杯水喝完。」走到門口的莊一諾又轉身叮囑肖遙，「夜裡如果胃難受，可以打我的電話，我不會關機的。」
「知道了，知道了，簡直比陳媽還要嘮叨，職業病嚴重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