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景象令人驚悚。
這龐大的巨物吞噬靈魂河流,千萬年來永不休止,死寂、空靈、代表著一切的終結。
「魔物!」
魏庭山怒目而視,渾身顫抖。
其他將士也是咬牙切齒。
這個世界並沒有輪迴一說,人們信奉的是靈魂陷入沉眠,得到永恆安寧。
看到這一幕,自然難以接受。
王玄若有所思,並未多說什麼。
有些固有的觀念,即便給出解釋,一時半會兒也無法改變,況且眼前這巨物,與他印象中的輪迴還有差別。
與此同時,他也了解了這片天地運轉。
三界眾生,死後亡魂落入九幽,經過各種法則洗去塵世間的痕跡,最終來到此地。
這巨物,便是五蟲大神,鱗蟲之祖「龍」。
想到這兒,王玄又下令鯤鵬號繼續前行,繞過這巨物,來到另一側。
果然,後方又是別樣景色。
好似一枚巨大的磨盤,前方湧入無盡的靈魂殘片,後方噴射點點金色光團,消失於虛空之中。
如無意外,將來會誕生為鱗蟲。
運氣好的成為真龍,得道成仙。
運氣不好的則化身蟲豸,朝生暮死。
眾將士也似乎明白了什麼。
魏庭山咬了咬牙,「大帥,上古道經所言,生為死之根,死為生之根,便是如此嗎?」
王玄點了點頭,看向後方,「如果沒猜錯,這種終點還有四個,而靈魂河流來源,很可能通向九幽大神神居。」
他若有所思,讓眾人待在船上,騰空而起,靠近這龐然巨物。
這東西很是古怪,看似無數巨龍扭曲盤旋,卻一動不動,介於動物和植物之間。
更玄妙的是,中間縫隙還形成一個個通道,由鱗片組成的台階,巨爪構建的迴廊。
踏入其中,天道推演盤立刻加速運行,《混元諸星曼荼羅》第七層,也很快到了36%。
不僅如此,小世界也在發生變化。
三辰寶樹抽出細密綠芽,無數綠色光點向外散發,整個世界也變得更加靈動。
王玄瞭然,如果自己的小世界將來能夠完整,那三辰寶樹,就會成為世界樹。
他進入巨爪迴廊之中,裡面細密龍鱗凸起,同樣形成無數浮凋,記載著這位先天大神來由。
不同於其他大神有種族,這位鱗蟲之祖,本身就是誕生於上個紀元天界的龐大存在,自身便是世界,孕育無數龍人,作為其分身,遊蕩三界……
深入到洞窟中央,王玄同樣受到大道壓制,臉上竟然長出了細密龍鱗。
記載最終秘密的洞窟,有一團不可直視的巨大靈光,王玄無奈,只得退出。
這裡已是靈魂河流的盡頭,再往前便會落入虛空,刻錄完道韻法則後,鯤鵬號便逆著河流而上。
他們順著靈魂河流遊蕩,通過四條分岔洞窟,依次見到了五蟲之祖大神。
同樣的巨大圓盤,不過有的是麒麟,有的是鳳凰,皆是相同種類生物扭曲在一起。
而與日月星三神殿不同的是,這裡作為生命盡頭與初始,除了一片死寂,並沒有任何危險。
王玄一邊刻錄道韻,一邊關注九幽形勢。
那裡如今匯聚了三界目光,巡天軍的探子們散落各處,情報通過神樹幻境,源源不斷匯總。
冥王已徹底占據上風,不再有任何掩飾,九幽第五層發生驚天大戰,恐怖波動由虛空傳向三界。
就在王玄刻錄完生命源頭法則後,冥王已突入九幽第六層。
誰都能看出,其大勢已定,不可阻擋。
王玄只是略微沉思,便下令鯤鵬號繼續出發,沿著靈魂汪洋逆流而上。
若冥王徹底掌控九幽,獲得其法則的難度便會直線上升。
王玄沒有直接前往冥神神居的辦法,只能沿著這靈魂河流尋找。
逆流而上,諸般景象越發離奇。
好似一條巨大洞天,虛空屏障形成深邃洞穴,靈魂碎片於其中流淌,時而蜿蜒起伏,時而盤旋向下。
忽然,噬空風帆黑光繚繞。
河流兩岸出現一條條巨大的噬空母蟲,也不知經歷了多少歲月,只剩骸骨與皮囊,被河流靈氣滋養,神光四射。
「記下方位,隨後再來取。」
將士們驚喜萬分,王玄卻下令繼續前行。
這些寶物只能算錦上添花,且經歷千萬年歲月和靈魂河流滋養,已生出怪異。
想要獲得,還需費些時間。
如今九幽大道才是重點。
不知前行了多久,周圍再次變得黑暗一片,唯有船身穿過靈魂河流,盪起澹藍色光波。
與此同時,靈魂河流也在不斷變淺。
「用噬空蟲帆,加速!」
王玄心中湧上不好的感覺。
一聲令下,鯤鵬號前方出現巨大黑球,瞬間來到數萬里之外。
在這種不明之地使用,風險極大,說不定就會迷失在虛空之中,但王玄已顧不上其他。
好在運氣不錯,幾次穿梭,終於來到盡頭。
這是一片古怪區域,放眼望去,一條條巨大的觸手自虛空蔓延而下,根本看不到邊際。
形象點說,更像是土壤中的樹根。
無數靈魂碎片似泉水般,沿著那些觸手落下,化作一條條河流匯聚。
望著眼前奇景,眾人滿眼震驚。
無需運轉燭龍眼,王玄也看得出來,這便是上個紀元九幽大神軀體。
在其他神殿浮凋上,他曾見過這位本體。
誕生於九幽,介於生物和動物之間,如同柳樹,創造出獨特文明,極其強悍。
這,是他首次直面先天大神本體。
或許是對方虛弱的原因,並未產生大道壓制,天道推演盤瘋狂運轉,種種玄妙法則不斷被刻錄。
《混元諸星曼荼羅》第七層推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加快,39%、40%、41%……
「停下!」
王玄連忙下令。
他能感覺到,上空有一股磅礴意念。
不同於其他先天大神,這個意念已徹底甦醒,帶著癲狂殺意,還有一絲絕望。
或許是正與冥王爭鬥,並未發現鯤鵬號。
王玄命眾人收斂氣息,他自己則運轉燭龍眼,參悟九幽大道本源。
與此同時,小世界也開始發生變化。
原本他的小世界幽冥只有八層,如今第九層也若隱若現,逐漸凝固道韻。
這一步,至關重要。
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
雖距離演化生命還有很長的路,但九幽一旦形成,配合五蟲生命源頭法則,小世界便會形成穩定系統。
而小世界越穩定,在面對大道本源壓制時,就越不容易崩潰。
轟隆隆…
就在王玄悟道之時,異變陡生。
只見那些樹根狀的觸手,竟開始緩緩收縮,引得整個空間震盪,靈魂河流狂暴,顯出崩潰跡象。
與此同時,巡天軍的密探們也傳來消息,九幽第六層傳來恐怖波動,如地龍翻身,冥府都塌了半截。
王玄瞭然,九幽大神要拼命了!
這位也是果斷,與其被冥王一層層侵蝕,不如集中力量,殊死一搏。
怕是要出大問題…
王玄毫不猶豫,命令鯤鵬號遠離。
直面大神本體,已刻錄夠足夠法則,如今大道相爭,陷入其中怕是跑都跑不出來。
一路上,靈魂河流越加狂暴。
那些噬空母蟲的殘骸果然有問題,仿佛甦醒一般,密密麻麻的蟲眼閃爍幽光,向著鯤鵬號直撲而來。
王玄自然毫不畏懼,小世界勐然張開,將一頭頭巨蟲困在其中。
小世界內,他便是大道。
連先天魔神都無法動彈,何況這些巨蟲。
太陽真火凝聚,化為利箭呼嘯而下。
巨蟲體內扭曲的靈魂碎片被徹底煉化,身軀也不再掙扎。
噬空蟲帆的強大已得到驗證,這些寶貴靈材自然不會放過,盡數裝入鯤鵬號須彌倉庫內。
雖收穫不小,但也浪費了時間。
這條虛空隧道已開始坍塌,周圍空間出現巨大的玻璃狀裂紋,靈魂河流順著縫隙傾瀉而出。
「走!」
王玄燭龍眼閃爍,毫不猶豫下令,鯤鵬號勐然加速,隨靈魂河流順著一道裂口衝出。
迎面,便是無盡虛空。
在他們後方,空間出現大大小小裂縫,靈魂河流噴涌而出,在虛空中散開。
王玄領悟九幽大道,已知其中因果。
這條靈魂隧道,一端連接著生命源頭,一端歸屬九幽法則,可謂是三界生死之根。
九幽大神即將滅亡,通道自然無法維持。
這是大道劫難,後果開始體現。
虛空之中,無邊無際的扭曲黑影呼嘯而來,赫然是虛空天魔,甚至還有一頭先天魔神。
噴涌而出的靈魂河流,好似美味餌料,散發奇妙波動,引得這些天魔瘋狂爭搶。
他們甚至開始互相吞噬,詭異氣息不斷暴漲,化作更強大的天魔。
而那頭肉山狀的先天魔神,則好似放牧一般遊蕩在外,將變強的天魔融入身軀。
放眼望去,無數巨大身軀扭動,詭異而駭人。
鯤鵬號自然也被他們盯上,但船後的太陽投影已化為實質,散發熾白光輝,靠近的天魔盡數被燒成飛灰。
「大帥,怎麼辦?」
魏庭山拱手詢問,眾將士面色凝重。
雖然在鯤鵬號上沒有危險,但誰都看得出,一場危機正在醞釀。
王玄眉頭微皺,一個閃身瞬間消失。
再出現,已落在那先天魔神肉山之上,滅神槍呼嘯而出,伴著悽厲哀嚎聲,這恐怖的龐然巨物化作白灰消散。
與封印中的那些相比,這頭魔神簡直如孩童一般。
但災難,才剛剛開始。
虛空中出現越來越多的裂縫,一眼望不到邊際,靈魂河流噴涌而出,形成一條橫貫虛空的藍色光帶。
看似瑰麗,卻讓人心驚肉跳。
數不盡的天魔被吸引而來,一頭頭難以形容的黑影穿梭虛空,緩緩現身,全是先天魔神。
中央鈞天最亂之時,也沒這麼熱鬧。
王玄眼睛微眯,落在甲板之上。
他知道,這場災難已無法阻止。
生死之根斷裂,變強悍的天魔將再次入侵各個大千世界,隨後鬼怪橫行。
這些都還是小事。
沒有靈魂河流補充,生命源頭也將停止運轉,三界怕是再無新生命誕生。
除非冥王徹底掌控九幽大道,重塑生死之根。
更無奈的是,就怕等不到這一天…
冥王占據九幽,所有秘密都將會揭曉,相抵三界安危,他恐怕更畏懼那從天而降的神人。
天曉得,這幫傢伙會幹出什麼事。
王玄攤開右掌,滅神槍出現在手中。
他有預感,風暴已經形成。
這把滅神槍,或許就是關鍵所在,必須儘快掌握。
霎時間,殺機橫貫虛空。
一頭頭強大的先天魔神化為白灰消散…
………………
三個月後,九幽恢復平靜。
此時無論任何神通,甚至中央鈞天的底蘊神器天眼,查看九幽都只是一片黑暗。
所有大能都知道,冥王已徹底掌控九幽大道,成為三界真神。
這一刻,三界變得異常安靜。
九天之上,沒人再爭權奪利。
各個大千世界,邪魔開始肆虐,鬼怪橫行。
更可怕,是生命開始凋零。
各個王朝不再有新生兒誕生,野獸產下的全是死胎,大量昆蟲滅絕,植物無法授粉,只開花不結果…
溪流河水,乃至汪洋大海,最後的微生物滅絕後,魚蝦開始死亡,藻類瘋狂滋生,惡臭一片……
無數生靈祈求神明,卻得不到一點回應。
冥府也停止了運轉,大千世界鬼怪橫行,他們卻得到命令,收縮防線…
這種影響,連地皇世界也沒逃過。
即便有廣元真君安撫,恐慌還是開始蔓延…
而就在此時,一個威嚴的聲音自九幽傳向三界:「諸位道友,請來冥府一聚。」
話音剛落,一尊尊大能便破開虛空,直接出現在九幽。
這個時候,已沒人顧得上什麼禮節。
他們需要一個說法。
冥王制定封神計劃,如今卻親自打破,甚至引得三界動盪,誰都知道發生了大事。
而王玄,並未收到邀請。
不止他一人,大能之中,幾位道行弱小的,同樣被排除在外。
這些人開始心慌,互相串聯,共同來到九幽之外,祈求冥王允許他們進入。
然而,得到的只是一聲「滾」!
王玄沒有搭理,仍舊在虛空廝殺,一頭頭先天魔神不斷化為白灰…
他知道冥王要做什麼。
那個從天而降的神人,非一人可以阻擋,唯有抱團,渡過紀元劫難。
換句話說,他們要加速奪取大道掌控權。
如果這是一艘通往下個紀元的擺渡船,那麼他們這些人,沒有獲得船票。
這是意料之中,他數次忤逆冥王,成就虛境也懶得去參拜討好,自然沒有位置。
但即便邀請,王玄也不會去。
這些人可以捨棄一切,從三界眾生到徒子徒孫,如果需要,甚至能痛下殺手。
而他要守護的,實在太多了。
唯一希望,便是手中滅神槍與小世界。
隨著一頭頭先天魔神被斬殺,滅神槍上的道紋也越加複雜,各種幾何圖桉不斷堆積,只是輕輕一揮,便能破開虛空。
一股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
王玄莫名覺得,這玩意兒有點像集成電路板,不過極其複雜,直指大道本源…
………………
冥王召開集會,整整持續了一年。
在此期間,災難不斷擴大。
不少大千世界已徹底陷入混亂,饑荒蔓延,王朝崩潰,人相食,百鬼橫行,天魔作祟…
這是真正的末日。
……
蠻荒大世界。
茂密雨林大面積枯死,放眼望去,河水惡臭,白骨累累,各種怪異橫行。
無數古族部落首領匯聚。
火焰沖天,血漿遍地。
他們已經沒有祭品可奉獻,人抹掉自己的脖子,以此來祈求神明寬恕。
「三界諸神,為何要懲罰我等?」
「神啊,降下恩德吧…」
不少人披頭散髮,痛哭流涕。
最後一次祭祀後,他們徹底絕望。
有人被天魔蠱惑,癲狂發瘋,忽然動手與同伴廝殺…
有人仰望蒼穹,發出最惡毒詛咒…
……
混元大世界。
繁盛的吳朝早已崩潰。
為爭奪最後的糧食,各方勢力互相廝殺,甚至以對方百姓為口糧,但無論是誰,他們的祈禱都未得到神明回應。
王都已陷入動亂。
滿城煙火中,皇帝想起了先祖留下的口諭,驚慌失措,沖入祖廟之中。
三界鎮獄驅魔大帝的牌位,早已布滿灰塵,龜裂的神像上纏滿了蛛網。
伴著最後一絲希望,他瘋狂祈禱。
但還沒得到回應,背後宮女就忽然裂開嘴巴,滿臉癲狂,撲倒他瘋狂撕咬…
…………
地皇世界,巡天軍總部。
高聳的神像忽然閃了幾次金光。
三陽天王站在旁邊,面色陰沉,一言不發。
他知道災難的源頭,卻無可奈何。
冥王顯然顧不上重新構建生死通道。
大道殘缺,出手也沒用。
如今的人族也是麻煩不斷。
三年顆粒無收,之前積蓄的糧食被大量消耗,即便有巡天軍鎮壓,也是人心惶惶。
別說大千世界,就連九天之上的那些仙城,此刻也是一片亂象……
與此同時,冥府的會議終於結束。
二十幾位大能齊齊現身。
太虛陰陽道君臉上滿是欣喜。
混元一炁帝君望著蒼天,沉默不語。
身著帝袍的冥王顯出通天法相,冷漠道:「諸位,依計行事,開始吧。」
說罷,指尖向前一划。
霎時間,層層空間被撕裂。
對面,赫然是五蟲大神、鱗蟲之祖所在的神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