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姨娘嘆了聲氣，悠悠的說：「家裡早沒銀子了，你父親出門前，將家裡的錢全都拿走了。前段時間，咱們幾乎遣散了所有的僕從，每個主子身邊只有一奴婢。可就是這樣，也是用我的體己銀子發的月錢。」
「你都不知道，府中只有你吃得上肉，其他人只能吃素食。你二妹妹今日還來找我，埋怨餐食不好。誰能知道我的難處，家裡入不敷出，眼看著就要過不下去了。」
「姨娘怎麼不早說，我還以為只是生意上暫時出了困境，若是這樣，早該做打算，家裡還有些鋪子，實在不行賣出去幾個，只留下兩個維持生計便可。等秋闈過後，若是我能高中，也可以為家裡增加進項。」
秋思遠早已經通過了鄉試，如果能順利通過會試便可做官，家裡自然能寬裕。
方姨娘其實也不清楚外面的生意具體如何，只知道這兩年生意不好，老爺已經關了兩個鋪子。
「你父親不在家，賣鋪子這樣的大事，我怎麼敢擅自做主。還是等你父親回來再說，先找個地方搬出去。」
秋思遠覺得方姨娘說的有道理，他們不在外做生意，根本不知行情，要是被人騙了，豈不是雪上加霜。
他說：「就按姨娘說的辦，我去外面找宅子，姨娘告知妹妹們趕緊收拾東西。」
秋問夏聽說這兩日就要搬出去，感覺天都塌了。她想著若是父親回來，第一個就要拿她的婚事說事。
畢竟家裡已經沒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了，而女人的貌美自來都是可以換取金錢或是資源的資本。
她匆匆走到後罩房裡，尋找自己的生母紅姨娘。
紅姨娘也在收拾細軟，她見到秋問夏來，還有些驚訝。秋問夏和她並不親近，和大夫人更親昵。大夫人去世後，秋問夏來的更少了。
「你怎麼過來了？」紅姨娘輕聲問道，語氣里沒有任何波瀾。
「家裡的事，姨娘應該清楚了。」
「嗯，我這裡有五十兩銀子，是生你的時候，你父親給的。你拿去花，也是我這個姨娘的一片心意。」紅蓮以為秋問夏是來要錢的。
秋問夏說：「姨娘留著吧，當是給自己傍身了。家裡以後的日子只會更難，沒銀子怎麼行。」
紅姨娘納悶了，說：「那你來這裡是何事？」
她們之間一點不像親母女，必須有事才能來。客氣的像是陌生人，無事不登三寶殿。
「姨娘從小教我琵琶，跳舞，還有些伺候人的本事，想來是父親授意的。我現在也十五了，該嫁人了。正是父親艱難的時刻，我擔心父親會把賣到青樓去。」
紅姨娘手上的動作突然停了，她看向秋問夏的目光很複雜，有些憐憫又有些悲傷。
她走到秋問夏身邊，仔細的瞧她的臉，巴掌大的小臉，皮膚白和白瓷似的，沒有一點瑕疵。大大的眼睛，加上長睫毛，真真是我見猶憐，就是女人見了都要多兩分愛憐。
「你比我當初還要出色，不過你不必有這個擔憂，我之前已經和你父親說好了，絕不會將你陷入如此囹圄之地。我就是從青樓出來的，怎麼會讓自己的女兒回到那個魔窟中去。」
「你父親是有些想法，他可能搭上某個官員了，想把你送過去。你也不用太擔心，那個官員雖然年紀大了點，但對妻妾還是好的，吃穿不愁，老老實實的在後院生活，生下一個孩子，位置就穩了。」
她說的那樣理所當然，好像去做妾本不是什麼丟臉的事。也可能，這已經是她能為女兒做到最好的打算了。
秋問夏放了一半的心，低聲說：「我不想做妾，找個尋常人家也是好的。」
紅姨娘坐到椅子上，給自己和秋問夏都倒了一杯茶，示意她坐到自己身邊。
「你還小，也沒怎麼出過門，不懂世間邪惡。你長成這樣，尋常人家是守不住你的。到那時，鬧別的人家破人亡，你也不好過。」
秋問夏說：「我換件破舊的衣服，不施粉黛，又常年不出門，肯定不會被人發現的。」
紅姨娘說：「你想的也太簡單了，周圍的鄰居也會為了錢去通風報信，也可能只是為了討的某個人的歡心。那個時候你就被動了，由不得你。女人的命運不過是找個地位高些的人家保全自己，我們向來沒有選擇的權利。」
秋問夏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她真的不想嫁給任何人做妾。
「我回去收拾東西了，姨娘也要照顧好自己。」秋問夏不肯回應紅姨娘，只能起身離開。
「我知道你不服，但這就是命，不信命不行。你小時候不喜歡學琵琶，總是問我為何大姐不學。開始我以為你嫌累，想偷懶，所以才這樣說，後來我發現你總是模仿你大姐的穿著，還模仿她走路和說話，我就明白。」
「你不是討厭琵琶，你是覺得自己和大小姐不一樣，所以不肯再學。你覺得這種樂器是取樂別人的玩物，也可能是因為我教你，讓你覺得彈琵琶是妓女才會幹的事。」
「你不認同我的身份，所以也不認可自己是妓女的孩子，甚至可能還有點厭惡。所以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開始有意的疏遠你。正好你和大夫人關係親密，我也樂的這樣。我希望你能明白，你是老爺的孩子，是乾乾淨淨的女孩。」
秋問夏沒想紅姨娘什麼都清楚，她有些愧疚，畢竟這是她的生母，她從不認同生母的身份，更怕別人說紅姨娘以前是從青樓出來的。
「我......我對不起姨娘，我沒有那麼想，我只是不想做妾，更不想走姨娘的老路。」她瓮聲瓮氣的說著。
「沒什麼對不起的，你記住好好過日子，不要在意別人說什麼，你的人生還長著，千萬不能隨意放棄自己。」
這是紅姨娘自己的經驗，她生活在最難堪的地方，妖魔鬼怪見個遍，早已經被磨練出錚錚鐵骨，活下去是唯一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