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像一隻身陷囹圄的惡狼,撕咬著靠近著自己的猛獸,沒有半點意識,全靠著身體中最原本的獸性進行著反抗和殺戮。
終於,惡鬼也開始膽怯。
謝無衍雙膝重重地跪在地上,低垂著頭,血順著胳膊淌下,腰身卻挺得筆直。瘴氣反覆穿過他的身軀,但他卻像毫無知覺一般,沒有絲毫反應。
他這種不怕死的自毀式打法,的確讓周遭的惡鬼都忘卻止步。
沈挽情在他面前蹲下身,緊緊抿著唇,但卻還是難以控制鼻尖那點酸澀。她伸出手,搭上他的肩。
謝無衍猛地抬起頭,一雙血眸中沒有半點光芒,看上去就是一隻暴動的猛獸,沒有半點理智。
幾乎是在沈挽情觸碰到他的一瞬間,他以無法給人任何招架機會的速度,抬手掐住了她的喉。
「宮主!」玄鳥急切的想要靠近,卻被憑空騰起的一道火牆給隔開,它只能焦急地大喊,「快離開那裡。」
謝無衍現在看上去的確很恐怖。
沒有任何的神智,渾身上下都是最純粹的殺意。蜘蛛網般的血痕從他的眼尾一路延伸開來,周身陡然覆上一層火焰。
他像野獸看著獵物般看著沈挽情,眸中沒一點感情,全是最原始的怒意。
沈挽情能感覺到謝無衍的手一點點在收攏,窒息感頓時涌了上來,她被迫抬起頭,下意識地覆上他的胳膊,那火蔓延到她的身上,仿佛要將她的身體一同燒成灰燼。
一滴淚從她的眼角滾落,濺在謝無衍的手臂上。
她能夠掙脫,但她卻沒有掙脫。
只是垂下眼帘,望向他的雙眸。
不知道為什麼,謝無衍突然停頓了下,收攏的手也稍微鬆了松。
沈挽情伸出手,閉上眼睛,攬住他的肩膀,將他一把擁進自己懷中,然後緊緊扣住他的背脊。
剛才看上去全是怒意的謝無衍,在沈挽情抱上自己的那一瞬間,驀地愣住,他下意識地鬆開了手,像個孩子般手足無措了起來,甚至都不知道將手往哪放。
他茫然了好一會兒,然後皺起眉又露出兇狠地表情,伸出手扣住沈挽情的肩和腰,十指用力,仿佛想像對付那些鬼魂一樣將她撕碎。
但沈挽情卻沒鬆手,反而抱得更緊了些,然後將頭埋進他的肩窩處,聲音帶著些輕顫:「我就知道你還活著。♖👤 ❻9𝔰нǗx.𝐂Ⓞм ♔😾」
「你可以不用那麼累了。」
「我來帶你離開。」
謝無衍的指尖還是沒有再用力,他鬆開手,就任由沈挽情這麼抱著,向來都是一副戾氣的臉上,頭一次出現了慌張的表情。
他似乎是呆了很久,低低頭看看沈挽情,又看看自己,然後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學著她的樣子,這麼回擁住她。
就像一隻被人撿到的小野狼,一開始齜牙咧嘴地想要展示著自己的厲害,卻在被領回家的一瞬間,乖巧而又慌亂地黏在人身邊試探。
他抱了一會兒,滿身的怒火一點點平息下來,仿佛鬧騰累了的小狼,將頭枕在她的肩上,閉上眼睛。
玄鳥看傻了。
它完全沒適應自己家那位平時一臉「我就是天下無敵」的殿下,居然會變成比自己還像寵物的樣子。但這種不適應的情緒稍縱即逝,很快它就開始感動了起來。
殿下沒死!
而且還沒動沈挽情!
太感人了!
玄鳥激動得差點流淚,它張開翅膀,非常歡快地朝著兩人的方向飛了過去,準備一家三口相擁而泣。
然後正當它淚流滿面地撲過去時,謝無衍將眼帘一掀,眸色驟寒。他抬手一握,精準無比地抓住了玄鳥的尾巴,然後將它往下一扯,準備掐住它的脖子。
「等等。」沈挽情連忙起身,握住謝無衍的手,「別殺它。」
謝無衍的眼神又變得茫然了起來,他看了看在自己手上拼命撲騰著的玄鳥,又看了看沈挽情,然後小心翼翼地將手鬆開。
玄鳥連滾帶爬地蹭到沈挽情身邊,哭得更大聲了。
…原來殿下並沒有變得好脾氣!
他只是在搞特殊化!!
玄鳥有被傷到。
謝無衍安安靜靜地看著沈挽情,一動不動。
周圍的惡鬼也一動不動。
這可能是它們活了幾千年第一次露出這種目瞪口呆的表情。
這還是那個反派代表人物謝無衍嗎?
現在這副樣子著實辱反派這個稱號了。💚♢ ❻❾𝐒ᕼ𝐔𝔁.𝐂𝕆m 😲💞
但是他們仔細一想,覺得謝無衍現在這個樣子好像弱了吧唧的,自己如果偷襲一下的話一定能行!沒準還能順便帶走他們兩個人。
於是惡鬼覺得自己又可以了,他們鬥志昂揚地發起進攻了。
一道鬼氣猝不及防地襲向沈挽情,她敏捷地側身一躲,但臉頰還是被蹭破了些皮。
其實不光是惡鬼,沈挽情也覺得現在的謝無衍看上去好像很弱,於是她皺起眉,運起靈力,下意識地想幫他抵擋一下。
然後還沒來得及起身,就看見謝無衍在一瞬間露出被惹怒的不耐煩表情,騰身而起,把那些鬼魂像撕紙一樣撕了一堆。
「……」
在把那些惡鬼全都嚇萎之後,謝無衍又轉過身乖乖巧巧地在沈挽情面前坐下。
沈挽情:「……」
玄鳥:「…」殿下你好像狗啊。
*
玄鳥很委屈。
按照道理來說,從封魔窟出來並不容易,謝無衍的體內神魂很微弱,幾乎只剩下一具空殼。一般這種情況,必須要有人進入他的神府,將自己變成燈芯,才能引領著他離開。
這件事難度非常高,更何況謝無衍的靈府里十分危險,一搞不好就容易神魂俱滅。
玄鳥很擔憂地出謀劃策:「宮主,你可以先謹慎些分出一縷分神試探一下,然後——」
謝無衍抬起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身旁的沈挽情。
沈挽情好像沒認真聽,她只是抬頭,看了眼那根本望不見的出口,皺了下眉:「想上去的確很……」
謝無衍:哦!!我明白了!
然後話還沒說完,小狗牌謝無衍就非常懂事地明白了沈挽情想要上去,於是將她抱起來,腳尖點地騰身而起。
然後,就這麼出去了。
沈挽情沒反應過來,玄鳥也沒反應過來。
玄鳥甚至還差點因為跟不上而被落下,只能驚恐地撲扇著翅膀努力追著謝無衍,然後被沈挽情抬手收進了骨戒里,一起帶了出來。
成功離開了封魔窟的玄鳥,依舊覺得自己在做夢。
就這?
就這樣出來?
怎麼感覺謝無衍出來比給宮殿大掃除還容易?
按道理說,將人救出封魔窟,明明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情,必須要引領他意志的人做出極大的犧牲才能完成。
可是到你這就沈挽情說句「我想上去誒」就這麼上去了?
你的強大意志力呢?你堅不可摧的靈府呢?你就不掙扎一下?
玄鳥覺得自己殿下好像是真的狗。
「一炷香過去了,咱們宮主還是沒出來。」
「難道說,宮主已經……」
蹲在門口的魔將們非常忠心耿耿,他們一邊撥著地上的石子無聊地玩著五子棋,一邊為沈挽情而悲痛不已。
他們決定為沈挽情和謝無衍建個雕像。
然後他們就為雕像該擺出什麼樣的姿勢比較有氣勢而吵了起來。
沈挽情從封魔窟出來的時候,他們還在吵架。
「我覺得應該宮主在上殿下在下,畢竟是宮主將我們納入麾下。」
「分明應該是在殿下在上宮主在下,你可別忘了,這宮殿到底是誰布下的領域?」
沈挽情:「?」
你們在聊什麼晉江不能播的內容?
直到玄鳥重重地咳嗽了一聲,它們才跟拉響警報似的迅速立正起立站好,然後在看到謝無衍的時候,不約而同地愣在原地。
那些魔將臉上的表情一瞬間變得複雜,有震驚、狂喜,同樣也有恐懼。
魔域的人向來都是渴望得到力量,又崇尚力量。
幾百年前的謝無衍即使是孤身一人,但確認令人聞風喪膽的存在。而現在,這樣一個強大的人,居然活生生地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而且…
很有可能成為他們的老大!
說出去就是件很有排面的事情。
然而,那些魔將還沒來得及興奮,剛才一直沒有動靜的謝無衍眼睫突地顫了顫,緊接著猛地抬起眼,身上烈焰全開,陡然向前,抬手便掐住了領頭一位魔將的脖頸。
殺氣。
毫不加以掩飾的殺氣。
那是這些魔將從未接觸的狠戾,讓一群人頓時後退幾步,露出驚恐的表情。
沈挽情沒攔住謝無衍。
只是在他下一秒,好像真的要掐斷那人脖子的時候,才喊了句:「謝無衍,別殺他。」
謝無衍鬆開手,慢慢轉過身,看著沈挽情。
「他剛才封魔窟出來,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殺氣。」沈挽情解釋了句。
魔將不敢吱聲。
其實沈挽情剛才可以攔下謝無衍,但她並沒有。
因為她不能讓太多人知道,謝無衍現在還沒有找回神魂這件事,這會給許多居心不軌的人有可乘之機。而且她不能信任所有魔將,萬一有人走漏風聲,天道宮一定不會放過謝無衍。
所以她必須得讓這些知情的人害怕。
讓他們知道,謝無衍的力量到底有多麼可怖。
「你們先回去。」沈挽情說,「天道宮的人不蠢,我們這些天製造的紛亂,很容易讓他們覺察到異樣。所以一定在宮殿附近安插了眼線,所以謝無衍現在不會回去。」
魔將問:「那宮主,你們要去哪?需不需要我們跟著?」
「不用,人太多的反而不方便。」
她必須修補齊謝無衍的魂魄。
在一個月之內。
那是系統給她留下的期限。
*
沈挽情說:「我需要一輛馬車。」
玄鳥不解。
且不提她現在的御劍術很高超,只提自己這隻神鳥已經恢復了能隨意變大變小的力量,如果還要靠馬車來趕路,簡直是侮辱鳥。
為此,沈挽情解釋了下:「謝無衍現在的狀態很不好控制,而且我們需要掩人耳目,馬車比較好掩飾身份,能夠讓我們看起來普通一些。」
玄鳥覺得很對。
其實說起來,沈挽情覺得現在這個狀態的謝無衍,應該不會給自己惹什麼麻煩。畢竟他看上去乖巧懂事不添亂,而且還非常聽話。
直到晚上睡覺的時候。
作者有話要說:玄鳥,前六十章和沈挽情爭寵,六十章之後又要和謝無衍爭寵。
玄鳥無語。
兩個主角都比我更像寵物。
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