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裡的知青聞聲都出來問了幾句後,得到人沒事的消息,便鬆口氣,看向安知夏的目光頗為複雜。💝✋ ❻➈ᔕ𝒽𝓊𝐱.Ćⓞm ♜🎯
她淡定地很快吃完飯,跟哥哥一起去送飯、新衣服和棉被。
這還是她第一次去,真真切切圍觀這個年代最低待遇。
稻草頂泥磚壘成的低矮屋子,巴掌大的窗戶,屋子裡陰冷帶著入骨寒氣,還有從旁邊飄散過來淡淡牲畜的惡臭味。
這裡本來沒有炕,但是房垣自己摸索著給孩子們盤了個,算不得多好看,卻讓他們穿著單薄的棉衣渡過了三個寒冬。
夕陽的光只淺淡地鋪設一層,絕大多數被隔絕在屋外。
其實,環境差倒不多可怕,只是時時刻刻在提醒著他們曾經悽慘的遭遇,是以瀰漫著一種掙脫不開的壓抑和絕望。安知夏覺得要是自己日日呆在這裡,怕是會瘋的。
房禮希躺在床上,胸部被帶子捆住,倆個小姑娘趴在他旁邊說著話。一人抓一隻手,生怕一不注意人又離開了。
安家兄妹倆送東西來,房垣沒有拒絕,心裡的帳本悄悄地添上一筆。
安知夏從哥哥那裡知道,醫院裡藥品稀缺的很,一般都內部消化了。醫生只給孩子掛了兩瓶水,觀察了一天,見沒有發熱也沒有其他症狀,便開了點維生素C將人打發回來。
她不好將消炎藥、接骨膠囊以及促進骨頭癒合的補品沙魚軟骨素直接拿出來,便去掉膠囊,把裡面的顆粒都融到米粥里。所以給房禮希準備的小米粥里,安知夏格外多放了些紅糖,掩蓋住藥味。
「咳咳咳,」一個四五十歲的老婦人端著碗邊側頭咳嗽著,邊拄著拐杖往屋裡走。她衣服漿洗得發白,補丁雖多卻針腳細密,染了些銀霜的發一絲不苟地梳起來,用跟黑色的一字卡固定住。
寡淡的臉上有了歲月侵蝕的溝壑,只是比起孩子們的黑瘦和凍瘡遍布,就有了些城裡人的體面。
安知夏瞧了眉頭微蹙,總覺得哪裡怪異。
「孩子剛回來沒吃飯吧?我熬了些魚粥,用窩窩泡著吃,清淡有營養,」將散發著腥氣的魚粥放到床邊的瘸腿杌子上,她才發現屋裡多了倆人,還有一桌子沒怎麼動的飯菜。
她有些侷促地捏著衣角:「我耳朵不是多管用,沒聽見你們家有客人來。」
「大娘,這是知青院子裡剛來的知青,安家兄妹倆,」房垣聲音微微提高介紹著。♖👤 ❻9𝔰нǗx.𝐂Ⓞм ♔😾「知秋,小安知青,這是住在隔壁的柯姨,以前是N市啤酒廠的會計,跟顧叔一起下放到這裡。」
安家兄妹倆禮貌地喊了人。
「哎,你們都是好孩子,」柯姨笑著點點頭,「錦上添花的人很多,但是能做到雪中送炭的人可貴啊。房垣是重情重義的人,好心肯定有好報。要不是他平日裡的照顧,我們幾個老傢伙怕早就被磋磨成一捧黃土了。」
安知秋擺著手說:「孩子們是無辜的,我們就伸把手的事。」
安知夏臉色清冷,「柯同志,你這話就不對了,組織讓你們接受再教育,是有一定的原因和目的。村長寬厚為民,村民淳樸友善,做不得磋磨人的事情。」
比起其他地方,河塘村的人日子相對好過些。活髒和累是肯定的。在這個時代的人,又到了這個年紀,還從事過會計,不更應該注意禍從口出嗎?
柯姨臉色一僵,身子連帶著顫了顫,蠕動著嘴角:「對不起,對不起,我,我沒別的意思。就是,就是說房垣這孩子對我們照顧多。我們幾個老傢伙歲數到了,身子骨不經摔打,我……」
安知秋扯扯安知夏的衣服,沒讓妹子繼續懟人,而是頷首笑道:「柯姨你別緊張,我妹是想說誰都不容易。房垣同志平時要照顧三個孩子,能抽出多少工夫幫你們呢?靠別人不如靠自己。」
柯姨訕訕點點頭,摸了摸房禮希的腦袋:「以後可要學乖點,別再去危險的地方了。」
房禮希笑著應聲,「柯奶奶您將魚粥端回去吧,我剛喝完小米粥,肚子正不餓呢。魚粥涼了就不好喝了,您跟顧爺爺也得補補身子。」
柯姨不好意思地端起碗,「行,柯奶奶下回再給你送好吃的。」
人離開了,房垣默了下,開口說:「我年輕力壯,多做點活也不礙事。」
「你不礙事?」安知夏心裡的火氣驀然升起來,嗤笑指著炕上幾個孩子道:「可是他們呢?你年輕力壯那就多往家裡掙點吃食,自家孩子都餓得皮包骨頭了,凍得滿身生瘡,還有心思管其他人?」
房垣緊抿著唇,看向三個有些不知所措的孩子,神情恍惚。
「天冷飯涼得快,你們先吃著,明早我們再來。」安知秋將妹妹拉出去,小聲地問道:「今天你怎麼了?逮誰懟誰啊?」
安知夏長吐口濁氣,揉揉悶悶地胸口,「我是看不過去。他渾渾噩噩地過日子,都能將隔壁幾個老人照顧得面白有肉,就不能讓孩子們吃飽穿暖?我不光想罵他,我還想踹他呢。」
安知秋揉揉妹妹的頭,被一巴掌拍開,無奈笑著說:「別人家的事情,你氣什麼?個人有個人的路要走,我們管的了一時,可管不了一世。再說,我們見到的、想到的,也並非是事實。」
安知夏無精打采地點點頭,突然覺得文里大佬的形象一下子崩塌,從天神掉落成了凡夫俗子,沒了敬畏之心。
失望得很,心裡又隱隱約約泛著疼意。
瞧他那模樣,她也能猜到,房垣以前一定是那種人中驕子,曾意氣風發,心懷國家、志存高遠,可是一夕之間,他所擁有的的一切都化作虛無,被狠狠壓制在小山村的牛棚中。
試問這樣的大起大落,有幾個人能夠接受?
她更能夠想到,若不是三個孩子在,他怕是會做些魚死網破的事情。他的人生真正應了那句古文: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
這種過程和蛻變,太過痛苦,也太過哀傷與悲寂。
可孩子們也無辜啊,安知夏偷偷地抹了下眼角的濕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