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午後,流雲帶著晚清淺瀾上街買東西,說是給老夫人挑選壽辰禮物,實際上禮物她早就準備好了,只是想藉機出來走走。
沐府雖是大家大戶,終歸是商賈之門,沐老爺對女兒的管教並不算太嚴,再加上翎國民風本就開放,即便是真正的世家之女也不是必須深藏閨中不許見人的,因而流雲自然是可以隨意出府的,只是終歸礙於女子身份不好太過拋頭露面,便也只能偶爾出門逛逛以解無聊之困了。
「小姐,我們要買些什麼東西回去啊?」淺瀾到底年紀小,難得出門顯得特別高興,看著什麼都新鮮,一雙美眸到處亂轉。
「隨便逛逛,好久沒出門了。」這麼一說,她才想起來,從前她是特別喜歡出門的,她爹管得也松,後來得知沈逸喜歡大家閨秀,她便極少出門,常年呆在府里學習琴棋書畫,如今想想愛情的力量真是偉大,竟然能讓她這個一看到書就困的大小姐安心一坐就是一個下午。
「哎,那邊好熱鬧,我們去看看吧。」淺瀾指著不遠處的酒樓門口,一群人圍在一起,喧鬧非常。
流雲張了張口,突然就停住了,她記得這個場景,就是在這裡,她和沈逸第一次相遇,她出手救人卻差點被人欺負,沈逸如天神般出現在她面前,那般和煦如風的微笑深深地印到她的心底,一印四年,每個夜深人靜的時候,她都會回憶起他的那個微笑,純粹清澈地讓人心動。
「小姐,怎麼了?」淺瀾見流雲面色微變,不由得凝眉。
晚清皺著眉頭說道,「那裡人太多了,我們還是別去了吧。」
這時候,流雲突然扯開了唇角,眼底閃過流光,「去看看熱鬧。」
她很好奇,若是她不cha手,沈逸還會不會出現,又或者,她若是沒有動心愛上沈逸,所有的事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了?
她的思緒很快便被熙熙攘攘的吵鬧聲打斷了,他們走過去便聽到人群里傳來不少竊竊私語,不用問就已經明白了來龍去脈。
果然和前世一樣,姓劉的公子穿著一身洗了發白的長衫,身側是一隻用木頭做成的架子,架子上掛著幾幅字畫,這劉公子本有幾分才學,卻過於清高,孤芳自賞,如今他那七旬老爹得了重病,家中錢糧用盡,他只能出來賣字畫賺錢。
只是,那南街的地霸日日騷擾,將他的字畫攤子砸爛,令得他接連數日全無收益,如今那老爹命懸一線,就差幾錢銀子救命,偏那地霸又來砸攤,這劉公子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竟然同他們打了起來。
眾人見著劉公子當街被打,也只是同情地搖頭,暗道劉公子不走運。
「小姐,那位公子要被打死了。」淺瀾皺緊了眉頭,握緊了雙拳,這丫頭素來同情弱者,看著書生被一群人追打,頓時燃起了鬥志。
「嗯。」流雲點點頭表示她看到了,卻沒有再發表任何意見。
實際上,劉公子和那地霸的事壓根就不是眼前看到的這樣,這位劉公子還真是沒什麼好同情的。
那劉公子自詡才高八斗,中了個舉人後更是傲氣凌人,那地霸的妹妹傾心劉公子,誰料這劉公子覺得對方粗鄙,狠狠奚落了一番,那女子心神俱傷,鬱鬱寡歡遠走他方,自那之後這地霸便與劉公子勢不兩立,如今見劉公子落了難,更是卯足了勁折辱。
「小姐平日不是嫉惡如仇,見義勇為麼?今日怎麼……」若是從前,淺瀾決計不敢說這樣大不敬的話,但是這段日子相處下來大家都感覺得出流雲的改變,她再不是從前那個聽不進勸的蠻橫大小姐了,因而她們這兩個侍女便越來越習慣說出自己的想法。
「你怎麼知道,被打的人不是該打,而打人的人不是為民除害?」流雲一句話便讓淺瀾語塞,見她面上怔怔的,她才繼續道,「我們只是路過,並不知道前因後果,有時候眼見的也未必是實。」
這是她用命換來的經驗,可笑的是,如今才微微明了。
淺瀾依舊懵懂,晚清卻是欣慰地望著流雲,心底暗暗感慨他們家小姐終於長大了,懂得很多事不是用眼睛去看,而要用心去體會的道理了。
「小姐救命,小姐救命啊……」那劉公子被打得找不著北,卻突然精神一震,也不知是不是看到了人群中一身華服的流雲,猛地朝著流雲的方向匍匐過來,朝著流雲的方向伸手求救,「小姐行行好,救救我。」
眾人的目光突然凝聚到了一直立在一旁默不作聲的流雲身上,認得出流雲的人不多,但是這一身錦緞可不是誰都穿得起的,尤其是這臨陽城,敢穿一身紅衣招搖過市的大概也只有沐府的大小姐了。
就在流雲暗自懊惱自己該等製衣坊的淺色羅裙送來再出門時,那劉公子又哀求起來,「大小姐,求求你,救救小人,救救小人。」
這下子,眾人看著他們的目光變得詭異起來,紛紛暗中猜測這破落戶劉公子和這臨陽城首富沐府的大小姐之間有什麼瓜葛,越是如是猜測人群越是激盪起來,各種竊竊私語流瀉而出。
晚清情急之下,立刻拉著流雲往後退了幾步,狠狠地瞪了躺在地上哀鳴的劉公子,「我們小姐同你無親無故,憑什麼出手相救,虧你還是個讀書人,知不知道這般無禮會連累我家小姐?」
眾人見這侍女說的義正言辭,神情也跟著一變,看向劉公子的目光里倒是帶著審視,只是大多數人依然好奇這位沐府千金會不會出手相救。
「你要我救你,也不是不可以。」流雲偏著頭,認真地看著卑微如斯的男子。
「小姐。」晚清驚呼一聲,滿眼驚慌,她不相信小姐不懂得何為避嫌,尤其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怎麼能和男子牽扯不清?
「但是請你告訴我,我為什麼要救你,你有什麼值得我出手相救的?」流雲向著圍觀的人群努了努嘴,「這裡有那麼多人,你卻偏要我救你,這是何故?我倒是很好奇。」
「小生知道小姐是沐府千金,古道熱腸,還請大小姐為小生說句話求個情。」劉公子雖然被打得鼻青眼腫,說話倒還利利落,「日後小生做牛做馬,來還小姐恩情。」
流雲沉默了半晌,就在眾人以為她就此默然時,她突然揚起了輕笑,眉眼間的風華乍現迷亂了眾人的視線,「本小姐確實古道熱腸,不過本小姐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誠然今日公子確實處於下風,這也不代表公子就是占了理字的人,依本小姐來看,公子還是去報官為妙。」
三兩句話便撇清了關係,還一本正經地建議他去報官,旁人倒也看不出流雲到底是個什麼態度。
「走吧,戲還沒看夠呢?」流雲聳聳肩,轉身退出了人群,晚清和淺瀾互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眸子裡看到了狐疑,以小姐從前的xing子,這種時候怎麼會如此漠然地離開,她最是看不得這種以多欺少的人了。
那地霸似也覺得無趣,領著人便走了,徒留那劉公子可憐兮兮地躺在地上,見人群四散開去,也只好吶吶地撐著身子爬了起來,朝著流雲離開的方向望了一眼,眼底划過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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