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居民樓出來已經接近中午,沈雲黎將車開到了商場。
他工作的時候,會點外賣送到家裡,最近幾天她都是這麼吃的,而今天早上看她烤麵包的樣子似乎很嫻熟。
「會做飯嗎?」沈雲黎問。
一家粵菜館內,一大一小相對而坐,沈雲黎看她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特意挑了這家菜館,只不過周六人有點多。
「不會。」喬眠搖了搖頭。
以前家裡都是張阿姨做飯,想到張阿姨喬眠不禁一陣傷神,張阿姨對她真的很好,只不過家裡不是很富裕,以後讀書還得花好多錢,肯定不會把她接回去,況且親生媽媽都還不要自己,外人誰會要她這個累贅……
只有面前這個傻乎乎的叔叔吧!
在沈雲黎不知情的情況下,已經被小女孩兒用傻乎乎和叔叔來定義了。
吃過飯,沈雲黎又帶喬眠上樓,跟著地標走到童裝和女裝的位置。
不知道這幾天她是怎麼用一隻手打理自己的,除了頭髮有些毛躁,其他倒是乾乾淨淨。身上還是穿著第一次見她的時候那件白色的裙子,還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從他衣櫃裡拿走一件白色襯衫,在家替換著穿。
倒真是當成自己家了,沈雲黎輕笑。
他很少逛街,一般都直接走到自己喜歡的店,試過之後,挑同樣款式的黑白灰三件再搭配領帶就好了。
逛女裝更少,只不過這兩年來,還算比較頻繁……
沈雲黎掩下不經意流露的情緒,慢慢得往前走,看見面前這間觸目可及都是粉色的店,他直覺地想繞過,但出於對女孩兒喜好的了解,還是問了問:「要進去嗎?」
喬眠望了一眼,搖了搖頭。
於是兩個人接著往前走,喬眠跟在他身後,低頭望著地板有些心不在焉,最終還是扯住了沈雲黎的褲子。
「可以不買這麼貴的。」喬眠抬頭,吃力的仰望著他,感覺脖頸泛酸。
這間商場爸爸帶她來過幾次,都很貴,而她現在已經麻煩他很多了,喬眠不想讓自己變成一個真正的小麻煩。
性格不錯,沈雲黎又發現了她一個優點。
她的脖子幾乎已經仰成直角,沈雲黎不自覺的嘴角爬上笑容,他稍微彎下身體,為她整理下額頭的紗布。
「不貴,以後我都會給你最好的。」
一絲絲甘甜在心間流竄,喬眠嘴角控制不住的向兩邊輕扯,說謝謝嗎?似乎分量太輕了。
「謝謝,謝謝。」
那就說兩遍吧。
終於在一間店裡,沈雲黎給她買了兩條裙子,兩件套裝,還有兩件睡衣。
而從沈雲黎刷卡的姿勢,喬眠知道,這個傻乎乎的叔叔應該很富有。
衣服買完之後,沈雲黎掃了一眼她身上的傷,也不敢讓她多走,正準備回去,突然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雲黎。」
沈雲黎轉身,夏晟聞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和一個女人並肩走過來,不知道這是今年的第幾個。
「你是不是走錯樓層了?」夏晟聞笑得人畜無害,暗暗調侃著沈雲黎,只不過走到跟前才看到他身後的喬眠,仿佛發現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喲,小妹妹好啊,我叫夏晟聞,你可以叫我晟聞哥哥。」
喬眠抬頭望了沈雲黎一眼,看見他微微點頭後,才上前一步。
「叔叔好。」乖巧禮貌。
夏晟聞:「……我有那麼老嗎?」
「不老。」喬眠很誠實。
場景有些似曾相識,沈雲黎眉梢帶著淺笑:「別嚇著孩子。」
說著將喬眠拉到自己身邊。
夏晟聞身邊的女人始終保持著得體的笑容,和沈雲黎暗暗點頭示意後就沒再說話。
「晚上有空麼,喝一杯?」夏晟聞問。
「好。」沈雲黎應下。
沒有太多停留,不久之後四個人兩兩分開,各自離去。
周末的下午,夏日的午後,每一個詞都可以來形容陽光的明媚和愜意。
沈雲黎從酒架上取下一隻玻璃杯,坐在臥室內的沙發上,往其中加入少許冰塊,將有著「綠色魔酒」之稱的「修道院陳釀綠酒」倒入杯中,杯中迷人色澤在陽光和冰塊的映襯下更加優雅。
綠色魔酒是1605年在法國阿爾卑斯山沙特勒茲修道院內,使用130餘種藥草釀製而成的,沈雲黎端著酒杯往鼻間輕湊,濃郁的酒香還沒入口,似乎已經醉了胸膛。
冰涼的液體漫入喉舌,瞬間消失不見,只留愈來愈強的餘韻,在胸腔發酵,充滿誘惑。
室內的黑色復古音響中播放著悠揚的巴洛克室內樂,他雙眼輕閉,身體每個細胞都放鬆下來。
沈雲黎愛酒,每個周末的午後,都會啜飲幾杯,但又和那些嗜酒如命的酒徒不一樣,他欣賞這些漂亮液體醇正凜冽的清香,只要輕輕的搖晃酒杯,鼻尖輕嗅,他就能知道這是產自西班牙的小麥還是阿爾卑斯山的泉水。
他喜歡這麼細細的品,仿佛在欣賞一位在深深庭院中優雅端坐的美人,又像是情人間親昵的問候。
然而桌子上手機的突然震動,打破了這片寧靜。
沈雲黎看了一眼屏幕上那個名字,沉默了幾秒,接起電話。
「餵?」他放下酒杯,點了支煙。
那邊也是一片沉默,過了片刻才響起一個溫柔的女聲:「你換鎖了?」
不知道是酒的發酵,還是煙的繚繞,沈雲黎發覺腦海仿佛有層縹緲的雲霧,朦朧,他眼睫低垂,眼框的情緒有些濃重:「嗯。」
有一天習慣性地忘帶鑰匙,他以為家裡還會有人給他開門,只不過有些事情終究是他忘了,索性換了把鎖。
但他不想解釋,沒有意義。
「我明天下午兩點的機票。」女人悲傷語調中蘊含著滿滿的期待,明知道結果卻還忍不住期待。
仿佛有感應似的,怕聽到他的拒絕,女人再次開口,語調哽咽:「雲黎,你知道的,只要你開口,我就不走……我不去美國,我們還會在一起,和原來一樣。」
每一個字都清晰深刻的傳入沈雲黎的腦海,他有些亂,很想抓住什麼……而手碰到桌子上的酒杯,沒有抓穩。
「咔嚓——」
清脆的聲響中,杯子支離破碎,酒液飛濺。
「一路順風。」沈雲黎喉結輕動。
電話那邊久久的沉默,仿佛塵埃落地後心死的寂靜,片刻過後,女人問:「我回來後,我們還會在一起嗎?」
沈雲黎喉嚨乾澀,想喝酒,而酒杯卻已經碎了。
女人久久等不到答案,電話掛斷了。
本來愜意的下午卻不太平靜,沈雲黎暗藏的情緒發酵地有些溢出來了,收拾好房間的凌亂,他換了身衣服,手提著頭盔走出家門。
夏日的傍晚,天邊雲彩燒得濃烈,顏色艷麗,人煙寥寥的郊外,平坦的公路蜿蜒延伸到天的盡頭。
寂靜的曠野傳來一陣摩托車性感的轟鳴,一輛線條流暢的黑色山葉R1疾馳而過,幾秒鐘便不見了蹤影,只剩下那別具特色的尾音讓人心動。
男人西裝革履沉穩自持的外表下,也有股引而不發的野性狂傲。沈雲黎喜歡帶著頭盔騎著摩托在野外穿梭,或風和日麗,或大雨傾盆。
他就是這樣,紳士,冷靜自持,七分沉穩三分野性,另加少許溫柔,是給喬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