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妤跨入大門,往裡走了幾步才覺得不對勁,驀地停下了腳步,原地回頭。
沈昭環著胳膊,「這是誰家捨不得回家的野姑娘回來了?」
沈妤想了想走過去,「你看見了?」
「沒看見。」沈昭不自然地說:「一步三回頭,有什麼好看地。」
沈妤默了默,「非禮勿視你不知道嗎?」
「那是大街上,我的大小姐,你好歹注意點。」
沈昭見沈妤遲遲不歸,原本是準備出去找她的,誰知出門就撞到兩人在巷子裡難捨難分。
他幾乎是逃命一般跑回來的,跑回來又想丟人的又不是他,他躲什麼呢?
「他怎麼來了?」沈昭問。
沈妤跟著他往裡走,說:「他來提親。」
「提親!」沈昭抬高了聲音,「你才十七,沒必要那麼著急著嫁人,家裡又不是養不起你。」
沈妤知道沈昭是捨不得她,難得沒和他犟嘴,只說:「好多姑娘十四歲就嫁了,我十七不算早。」
沈昭拿眼橫她,「那是窮人家,窮人家早嫁少一口人吃飯,富人家心疼閨女的巴不得多留上幾年,就拿你嫂子來說,她大你一歲多,也是如今十八才婚配。」
「那是你耽誤了人家。」
沈昭:「……」
沈昭吸了口氣,手指點著她,「我算是看出來了,就這麼著急著嫁給謝停舟。」
「哥。」沈妤拖長了調子喊了一聲,「漢書中說女子年十五以上不嫁,要交五倍的稅呢,國語裡也說『女子年十七不嫁者父母有罪,欲人民繁息也』?。」
「撒嬌沒用。」沈昭歪著頭看了她一會兒,「你還專門去翻書找理由嫁人?」
沈妤連忙搖頭,「不是不是,我沒有。」
「那是為何?」
沈妤抿了抿唇,「是夢裡,夢裡夢見的。」
沈昭明白了,她在那個夢裡嫁過人,那又是誰對她說過這樣的話,用這些大道理逼著她去嫁人呢?答案顯而易見。
沈妤見他沉下了臉,於是拉了他的袖子,「哥。」
「沒事。」沈昭看著她笑起來,「哥不是不讓你嫁人,就是捨不得你。」
「我知道。」
沈昭伸手想去揉她的頭髮,最終卻只是屈起指節在她額頭上輕磕了一下。
「早在他不顧安危掉頭去盛京找你,我便認可了他,想來將你交給他,也受不了委屈,但是老太太那一關他得自己去過。」
「外祖母都和北臨王通過信了,還互送了禮。」
「什麼?!我怎麼不知道。」
「你小聲些。」沈妤提醒,「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
沈昭竟無言以對。
……
昨日謝停舟便讓人上門遞了拜帖,沈妤還算是知道得最晚的。
陸老夫人給足了面子,親自在門口迎這位後生晚輩。
帖子上說了巳時上門,陸老太太辰時末便在門口等著了。
張氏站在稍後面,昨晚陸嘉衡回來同她說了之後,她拉著陸仕哭訴了一陣,無非是老太太偏心之類的話,陸仕聽得煩了,便歇在了小妾房中。
張氏戚戚哀哀地看了陸仕半晌也沒得到回應,氣不打一處來,側頭對一旁的陸嘉衡低聲嘮叨。
張氏不忿道:「她以為能找個比你更好的?嫁高門未必見得好。」
「母親。」陸嘉衡出聲提醒。
張氏恍若未聞,「我問過下人,那帖子都不是燙金的,這般怠慢,老太太還巴巴地親自來迎。」
陸嘉衡:「母親慎言。」
張氏自討沒趣,立在一旁不說話了。
等了不一會兒,浩浩蕩蕩一行人從街口走來,兩列青雲衛一眼望不到頭。
「來了來了。」門房激動地說。
陸老夫人已好奇得不行,卻仍端著架子沒探頭張望。
張氏悄悄往前挪了挪,看見外頭的陣仗,倒吸了一口氣,「這排場……」
又見領頭的那人騎著高頭大馬,看樣貌是年輕,也算俊俏,但就是個武夫樣,心覺不如自家兒子,讓她沈妤後悔去吧。
那人打馬而過,在門口翻身下馬,朝眾人頷首便立在了一邊。
緊接著一輛馬車在門口停了下來,車轅上的少年打簾。
「世子,到了。」長留說。
那人微躬著身從馬車裡出來,抬起頭的瞬間,眾人都愣了愣。
陸老夫人呆愣了一下,問一旁的沈昭,「這,這是北臨世子?」
「沒錯。」沈昭說。
陸老夫人攥緊了手,「怎麼和我瞧見的畫像不大一樣呢?」
沈昭問:「您瞧過畫像?」
「是啊。」陸老夫人說:「北臨王讓人送來的呢,我瞧著畫像上的人身材魁梧,還蓄著美髯呢。」
沈昭險些笑出來,「恐怕是送錯了吧。」
「你不信回頭我給你瞧瞧。」言罷謝停舟已走上前來。
拱手道:「老夫人,晚輩謝停舟,初次見面,多有叨擾。」
「是個懂禮的。」陸老夫人悄聲道。
又掐了一把沈昭的胳膊,清了清嗓子,說:「世子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謝停舟抬起頭,環視了一圈,沒看見沈妤的身影。
「肯定是找阿妤呢。」陸老夫人又掐了沈昭一下,雙唇微動悄悄地說。
沈昭扶著老太太,接連被掐了兩下,趕忙說:「進屋再說吧,都是自己人。」
一行人越過張氏,張氏還沒緩過神來,喃喃道:「你可沒說,他生成這樣啊。」
陸嘉衡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按理說,自己親自上門提親是不合禮數的,但兩人本就情投意合,納彩、問名、納吉等都可以省了,此次隨行的還有兩名禮官,負責其餘事宜。
聘禮一抬一抬地往裡抬,陸府門口圍了里三層外三層,看熱鬧的百姓被青雲衛攔在外圍。
箱籠從上午抬到了中午,用完午飯才抬了一半。
①《漢書·惠帝紀》:「女子年十五以上至三十不嫁,五算。」
《國語》越王勾踐令國中女子年十七不嫁者父母有罪,欲人民繁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