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5章 惶然如喪家之犬（25）
彩幽市，聯盟總部。
莫奇的豪華住宅，正門緩緩打開。
平日裡一向衣著考究，數月間西裝款式不會重樣的莫奇，此刻顯得失魂落魄。
西裝松松垮垮地搭在手上，襯衫也多了幾分褶皺，整個人神色迷離，但又不像是醉酒。
一路上，同樣前往聯盟總部開始一天工作的，對昨晚政變一無所知的工作人員，看到這樣的頂頭上司，不由得紛紛側目，有些膽子大的，甚至幾個人小聲嘀咕起來。
不過，此時的莫奇也根本顧不上這些，腳步略顯踉蹌地走向總部。
一夜未眠。
長島文夫和崔斯特的通訊直接將他拉進了黑名單。
重金許諾的赤焰松雖然肯接通訊，卻也只是溫言寬撫，讓他在總部多拖延些時間，絲毫不提後續的事宜，只用一句「事成之後必有重謝」就將他打發。
宦海沉浮數十載，莫奇又怎麼會不明白這一切意味著什麼呢？
在規則之內廝殺拼鬥一生的他，自然留了後手。
作為錯綜複雜的聯盟官僚體系中站到最頂端的那個最終勝利者，他自認為掌控一切，這樣的合作自然也不例外。
他留下了每一個參與者的罪證，足以形成完整的鏈條，致每個人於死地。
但他經過一夜的思考，卻突然發現，對於將一切寄托在接下來的生死搏殺的各方來說，這種「規則之內」的後手，早就不值半點錢了。
龐大的體系成就了他的地位，卻也將他的思想完全束縛在其中，面對超出了控制，超越了規則的「瘋狂者」，他變得極為無力。
他這才意識到，對於全部能量依託於體系的個體來說，以出賣現有的體系為籌碼的交易，在面對無所不用其極的亡命徒時，必然不可能達成，或者說，必然不可能兌現。
因為，出賣意味著脫離，而脫離了體系的他，又只是一個平凡的個體。
而此時此刻，意識到這些也已經晚了，並不掌控具體武裝力量的他，沒有任何改變局勢的能力。
留給他的選擇有且只有兩個：
按照赤焰松這個他根本瞧不起的小癟三的安排，祈禱他不會不管自己，在總部裝作無事發生，直到那個就在東南部海域活動的冠軍發現一切，找上門來，將他毫不留情地幹掉。
或者，收拾細軟，利用現有的籌碼，及時抽身，逃之夭夭，儘可能減少損失。
對他來說，理論上沒有什麼可猶豫的，實際上卻不然。
恍惚間，他走進了工作大半生的大樓，幾個還算忠實可靠的部下早早等在門前。
站崗的人，也是早已買通的直屬部隊幾位小隊長的部下。
呵，所謂忠實可靠，也只是沒找到合適的價錢，以及不知道該去哪。
這般想著，莫奇搖了搖頭，強行抖擻精神，前去找已經醒來的謙作，他還要嘗試一下。
——
「理事長閣下，您休息得如何？」
重新換了一件得體的西裝，遮掩掉一夜未睡的疲憊，莫奇以往日般一切盡在掌握的姿態坐到了謙作的面前，禮貌中透著恭敬，但又隱隱有著俯視對方的傲慢。
「莫奇，你的手指甲處理得不夠好。」
空無一物，只有一張束縛著自己的病床的房間內，謙作只是瞟了一眼，淡淡地說了一句，就閉口不言。
「.你框我。」
下意識地掩蓋了自己的指甲，而後他想到，出發之前，自己習慣性地修剪了指甲，這已是他多年工作形成的本能。
如此的一個舉動，暴露了他的不安定，也讓謙作明白了許多。
心中暗自叫了聲好，他知道，昨天自己的言行，起到了作用，那幾個亡命徒，也確實有著如他所想的一面。
在規則範圍內玩了這麼多年遊戲的莫奇，離開了舒適圈，果不其然，就暴露出諸多的破綻，不再是那個無懈可擊的首席秘書了。
「你不想和我談談嗎？比如，你，還有那位冠軍，又或者是，即將甚至正在發生的戰鬥？」
故作輕鬆，莫奇再一次挑起了話題。
「.」
謙作只是閉目養神。
「又或者是，理事長閣下真的希望看到大海與陸地之神，來一場你死我活的戰爭？那樣的話，您所鍾愛的聯盟，或許也就要灰飛煙滅了，不論是聯盟里的兩尊強大存在，還是那位冠軍閣下，都不可能阻止全盛期的神明，不是嗎？」
莫奇有些不甘心，進一步撩撥著謙作的情緒。
「.」
謙作依然閉目養神，甚至稍微挪了挪身子，讓燈光不那麼刺眼。
「你是啞巴了，還是傻了，或是乾脆死了？」
莫奇的耐心也有些耗盡，本就急躁的他，再無法維持起初的優雅和體面，「騰」地一下站起身，音量也提高了些許。
屋內的角落，站著不知為何沒有被控制起來的理事長私人秘書博克。
看到頂頭上司莫奇閣下失態的樣子，他微微皺眉，露出失望的神情。
「哎現在的你，比起前幾年，或者前幾天，都要狼狽得多啊，莫奇。還不承認自己的愚蠢嗎？那沒有人能救你。」
謙作長嘆一聲，似是為這個總部之內既合作又鬥爭過的「老同事」感到惋惜。
「救我？謙作，我想你好像搞錯了什麼吧？是誰能救你的問題。」
冷笑一聲，莫奇的語氣也冷冽起來，基本的敬語也不再使用。
「嗯，這也是個問題，不過你大可以說，就沒有人來救我，那又如何呢？我一條性命，輕如鴻毛，又有何可在意的？反倒是你，莫奇。你背叛了培養你走到今天的聯盟文職官員體系，也背叛了聯盟，最後呢？最後你什麼也得不到，甚至連自己的性命都要輸進去。也對，這樣，是你被記載到歷史之中唯一的可能方式。」
重傷後被強行喚醒，虛弱至極的謙作，強打精神，第一次在言語交鋒中，辛辣地壓制了莫奇，這讓他多了幾分快意。
「什麼也得不到？那你恐怕小看我了，我會先殺掉你，然後再趁著豐緣的混亂，拿著你一輩子也不敢想像的錢財，到沒人能找到的地方，你又能把我怎樣呢？你只是個躺倒在這裡什麼也做不了的糟老頭子！」
憤怒讓莫奇的臉龐微微扭曲，他早已忘了今天到此的目的，一夜的焦慮，讓他在氣血上涌的同時喪失了理智。
一腳踢翻自己的椅子，他拂袖而去，重重砸上了大門。
「喪家之犬，也就只剩下這點口舌之利了啊.咳咳咳！」
不知是諷刺還是自嘲的一言之後，謙作劇烈地咳嗽起來。
博克趕忙上前，扶住了他，關切地輕扶謙作的後背，替他順過氣來，而後又一言不發地退回角落。
「博克，你也是個老資格的文職了吧，你怎麼看莫奇和你們的這個結構？」
將背後的枕頭墊了墊，讓自己舒服些，謙作裝作無意地問道。
微微眯著眼的他，看到了博克眼中一閃而逝的喜悅，卻裝成無所察覺。
「莫奇先生和部分我的同事背叛了聯盟，而文職官員是聯盟運行所需的基石，這一點仍然沒有變，也不會發生改變。」
一言道出，博克站得筆管條直。
「哦？那麼，你，是多數還是少數？」
謙作雙眼睜開，天王訓練家的氣勢哪怕在病床上，也從來不可小覷。
博克只覺得自己正在被某種生命層面上的天敵審視，本能地生出幾分恐懼。
正要開口，碾壓過來的氣勢又蕩然無存，謙作又變回了那個平平無奇的老人，只是爆炸頭也被莫奇的人剃光。
思忖片刻，莫奇當時的話閃進他的腦海，博克清了清嗓子，鄭重說道：「我是少數，他也是少數，什麼都不知道的人，才是多數。在此刻之前，我也是多數的一員。」
「聰明的答案，辛苦你了，博克，當然還有.啊，對了，讓你認識一個新朋友吧，電電蟲。」
話音剛落，一直被謙作藏在舌底，縮到最小，只有指尖大的精靈球吐出、放大，放出了一隻體型嬌小的寶可夢。
同時出現的，還有一個微型的錄音器。
這兩樣東西，在他的口中，已有多日，縱然是顯然重傷昏迷，也毫無異狀。
缺乏實戰經驗的莫奇並非長島文夫和崔斯特，恰恰忽略了舌底，哪怕謹慎到剃光了頭髮。
「我想你可以創造一點機會的吧，博克？讓電電蟲去找到蜥蜴王和波士可多拉。」
稍稍擦了擦流出的唾液，謙作抬起頭，目光柔和，卻包含著諸多內容。
「啊是，理事長閣下。」
稍稍驚訝了一瞬，博克瞬間做出了決斷。
——
莫奇自己的辦公室內，一向整潔的樣子完全不見。
回到這裡，他才意識到，自己失去了最後的議價資格。
安排幾個下屬盯緊謙作的辦公室，並和負責總部安保的直屬部隊保持好溝通之後，他就收拾起細軟。
算不上談判的談判破裂之後，他第一時間想到了逃離。
從意氣風發謀劃著名同時算計聯盟理事長與冠軍、四天王的政變，到成為各方的眼中釘和棄子，只有不到的一天的跨度。
往日的驕傲蕩然無存，此刻的他，一心思索如何將自己積累的巨額財富轉移到私人飛船，而後找到離開的理由。
——
「莫奇先生，這麼早，您要出去嗎？」
看著拎起旅行箱，遠行打扮的莫奇，幾個年齡不大的工作人員好奇地詢問道。
「嗯，出差，卡洛斯。」
出乎意料的，原本健談又儒雅的莫奇，今天顯得有些冷淡，蹦出幾個字後，就快步離去。
幾個年輕人聳了聳肩，只覺得有點意外，但也沒說什麼。
畢竟首席秘書這樣的大人物，願意理他們就很難得了。
——
轎車開到了私人飛行器在彩幽的集中停靠地。
在這個禁飛的城市，乘坐飛行器離開也需要進行報備。
莫奇幾個僕人帶著大小提箱走上了飛行器，他自己則是被人攔了下來。
「抱歉，先生，這裡暫時由聯盟直屬部隊接管，請出示您的證件。」
一個熟悉的面孔出現在莫奇的面前，正是他先前收買過的幾個聯盟直屬部隊小隊長之一，一位文職系統老前輩的次子。
他已然有了點不祥的預感，但還是笑著打起招呼：「幸次郎，跟我也這樣公事公辦嗎？」
「實在抱歉，有明確的要求。」幸次郎略帶歉意地聳了聳肩。
「好的，我明白。配合你工作嘛！聯盟總部，首席秘書，莫奇。」
微微點頭，莫奇將自己的工作證件取出，遞給了幸次郎。
「好的，莫奇先生，謝謝您。非常抱歉，現在是特殊時期，您處在禁飛範圍之內，無理事長閣下的手令，不得升空。」
幸次郎微微欠身，將證件抵回。
「禁飛？成田幸次郎，你知道我是誰嗎？」
莫奇收回自己的證件，聲音也冷得出奇。
「是的，莫奇先生，請您拿到理事長閣下的手令，我立刻為您放行。」
幸次郎寸步不讓。
「很好！」
莫奇已經意識到了什麼，恨聲說道，揮手一招，幾個家僕拿起東西，緊跟過來，就要回到車裡。
而後，他看到了一個更熟悉的身影。
衣著筆挺的博克正站在他的座車旁，一排身著戰鬥服的聯盟直屬部隊快速上前，將他的僕人全數控制。
「莫奇先生，理事長閣下有請。」
微微鞠了個躬，博克彬彬有禮地說道，言談舉止，已有了莫奇平日裡的七分風範。
——
還是那間屋子，還是躺在病床上的謙作。
不同的是，角落裡捆了幾個頑固不化的莫奇下屬，以及兩個聯盟直屬部隊的低級官員。
聯盟最大的底蘊之一，傳奇蜥蜴王，肅立在謙作身旁，面無表情，唯有看到莫奇之時，露出一絲人性化的厭惡。
這一次，主動開口的變成了謙作：「我們又見面了，莫奇。」
「.是你贏了，你的話就是法律，理事長閣下。」
面色連連變換，莫奇最後還是低下了頭。
謙作伸出手，架住莫奇的兩人鬆開了手，得到了些許自由的他，一把揪掉了脖子上的領帶，隨手丟在了地上。
沉默之中，時間也過得慢了下來，謙作拿出通訊器，按下號碼。
——
總部之外，人員開始疏散。
火焰的噴射中，聯盟總部化身巨型飛行器，消失在天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