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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局(下)

2024-08-15 14:07:38 作者: 歸去閒人
  羅幃繡幕,霧鬟蟬鬢。

  懷裡的人溫柔嬌軟,明眸流盼間儘是揶揄的笑,聽到他的咬牙威脅也不怕,嫵媚眼角反而挑出幾分得意。

  謝珽俯首,狠狠啄她的唇,「往後不許再提!」

  「唔。」阿嫣蹙眉,有點不滿。

  折騰了半個後晌後才睡醒,她這會兒鬢髮半松,衣衫俱落,原就十分慵懶,長睫微垂時,臉上竟自露出稍許委屈來,小聲地提醒道:「可當初是你這樣說的呀。」

  謝珽簡直拿她沒辦法。

  臉上有點燒得慌,他生平頭回被個小姑娘問得啞口無言,無奈之下,只能厚著臉皮耍賴,一把將她扣在懷裡,堵著小嘴巴不讓她再說話。綿長的親吻,幾乎攫盡她胸腔的氣息,直到阿嫣有點喘不過氣,揪了揪他的衣裳低聲嗚咽,謝珽才算放過,予她喘息之機。

  天色漸晚,外頭有說話聲隱隱傳來,大約是盧嬤嬤怕阿嫣餓著,想隱晦提醒兩人起身用晚飯。

  謝珽卻沒鬆開的意思,只拿指腹撫她眉眼。

  「那個時候,是我有眼無珠。」他將阿嫣罩在懷中,克制著沒去玩火,輪廓冷硬如舊,泓邃的眼底卻已儘是繾綣,「這樣漂亮的美人兒,又聰明又溫柔,能娶到是我的福氣。往後就算是你想走,我也不捨得放開,阿嫣——」

  他的唇摩挲過柔軟臉頰,落在她耳畔。

  「從前我一心想殺了那狗皇帝,為父親報仇,半點都不想善待。」

  「如今卻願意好生葬了他。」

  「狗皇帝尸位素餐,這輩子沒做什麼好事,愧對天下百姓,也愧對我河東將士。他做過唯一的好事,就是強行賜婚,將你送到我的身邊。你替楚嬙嫁過來,雖是陰差陽錯,其實冥冥中自有天意,於我實為幸事。」

  極認真的聲音,克製得低沉微啞。

  當初將莫儔派到京城,生出謀奪皇位之心時,謝珽也曾想過揮師進京時的情形。

  彼時喪父未久,他率重兵將犯境之敵斬殺殆盡,踏過屍山血海,恨不能立時殺進京城,將算計謝袞的人斬盡殺絕。哪怕是兩人成親之初,他手握河東十數萬雄兵鐵騎,鐵腕縱橫,震懾四方,心中亦有舊恨深藏。即便奪得京城,斬除昏君,心中也只會藏滿殺伐狠厲,而無半分溫情。

  那仍是暗沉浴血的長夜,獨自負重而行,坐擁天下卻孤家寡人。

  如今卻迥然不同。

  她闖了進來,小心翼翼卻又肆無忌憚的闖進他懷裡,而後住在心底。

  於是春波苑有了昏黃溫柔的燭光,令他愈來愈貪戀,願將她護在懷中走過每個晝夜。揖峰軒有了纖裊瑰艷的身影,陪他在昏暗光影里,尋回少年時驟然塵封的舊夢。側間裡也有了清越的箜篌、雅致的書畫,帶他體味殺伐烽煙之外的閒逸靜好。

  像一束明媚春光,衝破黑沉雲翳照在他心間,於滿身冷硬狠厲中勾出應有的溫柔。

  這座京城於他便有了別樣的意義。

  謝珽心中甚為滿足。

  床榻間的天光愈發昏暗,非但窗外有隱隱說話聲,就連阿嫣的獨自都有點餓了,輕輕響了聲。

  謝珽笑而起身,亦攬起了阿嫣。

  「朝堂上諸事繁瑣積弊深重,想將這破敗河山建成個清平盛世,怕是得搭上小半輩子。這麼匆匆幾十年,拿來陪著你都不夠,旁的更不會理會。往後若瞧著那種書信,你都不必多看,扔了就是。征戰這麼些年,瞧不上那種手段。」

  說著話下榻趿鞋,瞧她仍頗懶倦,索性抱起來,到內室稍加盥洗。

  阿嫣笑意愈深,靠在他肩上。

  詩里說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時日之匆匆流轉,總在回首時才能發覺,白日何短,百年易滿,她也不想將這時光分與旁人。

  床幃之外山河高闊,宮廷巍峨,有她跟謝珽廝守著彼此,就足夠了。

  ……

  晚飯仍頗豐盛。

  謝珽自從進了京城就沒閒下來過,好容易等到阿嫣趕來,晚飯後散步消食,暫且閉門廝磨。

  城防已固,百姓亦不似最初人心惶惶。

  楚家和徐家的府邸雖遭魏津搜查,因家眷都已被謝巍和莫儔帶到隱蔽處護著,倒沒出什麼大岔子。等謝珽引兵進京,掃清魏津餘孽,便無需再存忌憚。徐太傅與楚家眾人陸續回府,有謝珽派侍衛護著,各自都已無恙。


  夫妻倆商量過後,打算明日由武氏和阿嫣去趟楚家,隔日夫妻倆去拜望徐太傅。

  阿嫣許久未見家人,亦頗期待。

  翌日盛裝回府,華蓋香車,侍從如雲。

  整個京城都被攥在謝珽手裡,劍南、河西也都安生,謝珽這些日雖只說是監國攝政,實則無人能與之爭鋒,擇日登基是板上釘釘的事。這般情勢下,剛回京城的汾陽王妃是何身份,明眼人心裡都有數,瞧著侍衛開道、駿馬華車的架勢,艷羨之餘亦不無感嘆。

  想當初皇帝賜婚,楚家嫁女出城時,旁人想著謝珽的狠厲之名,都覺得書香門第嬌滴滴的姑娘撐不住太久。

  大抵要落個信王妃那樣的下場。

  誰料今日轉身歸來,竟已是這般尊榮?

  百姓暗中羨嘆,楚家人亦心緒複雜。尤其楚元敬夫婦倆,平白錯失了尊榮前程,莽撞任性的女兒又受罰未歸,瞧著阿嫣的排場,悔得腸子都快爛了。

  但他們只能羨慕。

  武氏與阿嫣的馬車在府門停駐時,夫妻倆跟在楚老夫人的後面,堆出了滿臉的笑容,畢恭畢敬。

  楚老夫人更不復當初的自命不凡,知道這前朝的一品誥命在謝家面前如塵芥微渺,哪裡還敢托大?

  從前她偏疼楚嬙,總覺得阿嫣安靜寡言,不太喜歡。結果被偏寵的那個枉顧闔家性命捅了大簍子,反倒是阿嫣臨危受命,化解了彼時的麻煩。若非謝珽顧念,派了謝巍和莫儔出手庇護,這場皇權更替的禍亂里,太師府怕是要遭橫禍。

  而今阿嫣歸來,明麗瑰艷遠勝當初,又有婆母照拂、夫君疼愛,全然出乎所料。

  楚老夫人暗自慚愧,滿面堆笑。

  反倒是楚宸年歲尚小,沒那麼多亂七八糟的心思,上回得謝珽送了好些有趣的玩意兒,又覺得姐夫威風凜凜,著實惦記了許久。這會兒姐姐回來,滿心歡喜雀躍,牽著阿嫣的手甚是親熱。

  說說笑笑的進了府,奉茶開宴。

  阿嫣瞧著熟悉的草木屋舍,唇邊亦綻出笑意。

  祖母和長房的心思,委實不必理會。

  這府邸曾是祖父的居處,也有她的雙親幼弟,藏滿年幼時的記憶。

  兩年輾轉,她終於又回到了這裡。

  卻已是雲開霧散,前路明澈。

  阿嫣心裡踏實而滿足,瞧著家中親人盡皆無恙,便扶著婆母入座。武氏與楚元恭夫婦分屬親家,素來都有書信相通,只是兩地相隔,未曾當面拜會過而已。如今謝珽進京,她的身份水漲船高,已是滿京城命婦求著想拜見的人物,今日親自過來,皆是看了阿嫣的面子。

  席上酒濃菜香,武氏與阿嫣並肩坐著,談笑之間賓主盡歡,楚元恭夫婦眼見女兒與婆母極融洽,也放心了許多。

  直至傍晚,婆媳倆才啟程回隨園。

  曾孺慕先太師才學襟懷之人,瞧著這般做派,倒對靠兵馬安身立命的謝家悄然改觀。

  ……

  翌日,謝珽親自動身,與阿嫣同去拜望徐太傅。

  比起沒落的太師府,徐家在京城仍有根基,在文官中尤其能說上話。謝珽進京後,曾單獨來過徐府一趟,與太傅閉門長談。之後,徐家父子幾個分頭奔走,拜望了幾位有分量的大儒文官,算是幫謝珽解決些小麻煩。

  今日謝珽駕臨,徐太傅親迎入內。

  軒峻的府邸在魏津入城時同樣遭了嚴密搜查,令花木盆景損壞了不少,就連都翻得亂七八糟。

  好在要緊書冊都已藏起。

  這幾日天氣甚好,正宜曝書去潮,徐太傅索性讓人將書冊盡數搬出來曬曬,等里整理好了,重新裝入書櫃。

  萬卷書冊,哪怕分幾日曝曬,也幾乎鋪滿府邸。

  僕從們各分了一攤看守,謝珽和阿嫣進去時,甬道兩側的空地上都鋪了木板隔潮,上頭書冊沐浴陽光,墨香隱約。

  阿嫣與徐元娥先去女眷住處,徐太傅則請謝珽入廳喝茶。

  「六部官員里,凡跟吉甫有牽扯的王爺早已查明白,無需老朽贅言。先前被吉甫趕走的源廉先生已經應我所請,明日即可到京城。他素有匡國輔政之才、愛護萬民之心,在朝中也素有威望,只因吉甫奸詐排擠,才被趕出京城,十年落寞。如今舊朝更替,王爺若親自去勸,他想必願意效力。」


  「隨園那邊近來甚是繁忙,老朽瞧著,大約都是看清了風向,去向王爺投誠。」

  「先前那幾位跳竄的,老朽和犬子們也都挨個找過。有兩位頑固執拗,死守著忠君之心不肯服軟,旁的倒是都說服了。也怪徐元傑陰毒,將王爺的赫赫戰功都說成是狠辣無情,以至朝中毀譽參半,多有謠言誤解。河東兵強馬壯百姓富庶,他們也都知道,這些事說開便可,無需多慮。」

  「若拜源廉先生為相,定能引人歸心。」

  「以王爺之才,有清正朝臣輔佐,哪怕最初艱難些,往後定能掃除積弊,安穩朝政。」

  案上茶煙裊裊,徐太傅掀須而笑。

  謝珽起身拱手為禮,「有勞了。」

  徐太傅擺手,為他斟茶。

  謝珽亦稍露笑意。

  攻克京城只是個開始,要登基為帝,統率百官,僅憑雄兵烈馬尚不足夠。

  河東有賈恂統攬長史府、各州刺史勤懇布政,諸位將帥齊心,方有今日之安穩富足。朝堂御座統攝天下,僅憑先前這些人馬,哪怕戰事上足夠調用,要讓六部九司都回到正軌,卻遠遠不夠。吉甫之流和朝中蠹賊自須斬除,六部諸司卻仍須選任賢能之士,才可推行政令,牧養萬民。

  若不然,九五之尊也就是空架子。

  朝中左右二相,賈恂足以挑起半壁江山,源廉先生是謝珽早就看中的,只是從前素無舊交,不易請動。如今徐太傅幫他解了這樁難題,實在是大功一件。

  只要源廉肯入京,謝珽就有把握說動他拜相入朝,加之朝臣漸而投誠,那幾個豁出老命整天罵街的老頑固也都被徐太傅勸得消停了,剩下一兩個秋後螞蚱,就不足為懼。

  朝堂眾人將陸續歸心,而在京城之外,蕭烈領兵直奔淮南,裴緹則引兵撲向山南兩道,陸續有捷報傳來。

  曾被魏津占據的那些地盤,收復起來並不難。

  剩下難啃的骨頭只能徐徐圖之。

  哪怕一兩年內未必能從周守素、雲南節度使這兩個老滑頭手裡將軍政大權盡數收回,這大半的江山,仍能握在謝家手中。文武之事上都有了把握,帝位空置太久無益於大局,這擁立新帝的登基之典也該安排起來了。

  謝珽接著與徐太傅商議些旁的事。

  ……

  廳堂之外,阿嫣與徐元娥牽手而來,旁邊還跟著徐秉均。

  送別謝淑之後,徐秉均仍回軍中。

  戰事一起,他和謝琤所在的折衝府盡被調在蕭烈老將軍麾下,這一路征戰過來,極得歷練。不過徐秉均自打從軍之後,兩年間從未回過京城,除了徐弘親自去魏州的那回,更不曾見到家中。對於家中近況、長輩身體,也只靠書信往來和阿嫣轉述得知。

  少年意氣昂揚,原本也都耐得住。

  但這回跟著蕭老將軍兵臨城下,得勝之時,終究耐不住對至親的思念,稟報過校尉後,告假進了城中。

  這一見,就有些離不開了。

  尤其祖父年邁,身為先帝的太傅,在京城的處境極為尷尬,他瞧著被魏津翻亂的,到底放心不下。

  上鋒亦知他許久未歸,特許留在京城。

  之後謝琤隨蕭烈南下征戰,他暫且留在京城陪著祖父雙親,編在另一處隊伍中,做些戍衛之事。

  今日恰好有空,得知謝珽親至,便央告了阿嫣,有事欲求謝珽允准。

  阿嫣猜出他的心思,一道帶了來。

  等謝珽與徐太傅商議完事情,從裡頭出來,就見阿嫣跟徐元娥蹲在甬道旁邊,將裙衫斂在懷裡,正翻曬書籍。

  兩人年紀相若,阿嫣嫁為人婦、地位尊榮,徐元娥雖待字閨中,因跟著祖父往來,腹中學問不遜男兒。此刻都蹲在那裡,高髻珠釵,軟語低笑,閒談翻書之間,倒似回到了幼時。

  那時候不論楚家曝書,還是徐家曝書,小姐妹倆都是最興高采烈的,跟在徐太傅後面忙得不亦樂乎。

  如今時移世易,皇位悄然易替,許多東西卻還是沒變,如山川大河綿延悠長。

  徐太傅頗覺欣慰,謝珽亦自勾唇。

  不遠處徐秉均大步上前,拜見了祖父和謝珽,說京城大局已定,他願自請返回河東,戍衛邊塞、巡查邊防。這事是他許諾給謝淑的,因互換質子之事並未張揚,他回京後也沒透露內情,只說邊塞安寧是江山穩固的根基,他願回邊塞多加歷練,至於婚配之事,待日後時機合適再說。


  軍中歷練之後,少年已退卻文弱。

  徐太傅和徐弘並不知內情,多少有些擔憂,怕他在邊關拖得年紀大了,回頭不好議親。

  兩番懇請,都未得長輩允准。

  徐秉均既已打定主意,就不至於為此受阻,哪怕長輩反對,也會堅決北上。不過畢竟雙親慈愛、祖父疼惜,他不願長輩平白擔憂不滿,又不能透露謝淑之事,想著今日謝珽在場,索性來碰個運氣,想打著這旗號說服雙親。

  謝珽聽罷,初時微覺詫然。

  見阿嫣回過頭沖他偷偷擠眼睛,徐太傅又一副不甚滿意的模樣,心中旋即洞然。

  數番往來之後,他對徐秉均的印象已然改觀,知他跟謝琤一樣,皆有少年意氣、進取之心。謝淑離開魏州時,阿嫣曾跟他細細說過,謝淑離開前的那夜獨自去校場,其實是與千里迢迢趕來的徐秉均道別。那麼,徐秉均為何自請前往邊關,又為何當著他和徐太傅的面請纓,便可明了。

  而邊關戍守,確實是大事。

  哪怕謝淑已入北梁為質,元哲也送來質子,有驚無險的奪得國主之位,邊防之事上,仍不容半點懈怠疏漏。

  邊關苦寒,徐秉均願去歷練,謝珽自無不可。

  謝珽見少年隱有憂色,還透露了句話,「陸恪傷愈之後,已經跟著去了,不必掛懷。」

  陸恪的大名,徐秉均當然聽說過。

  遂抱拳道:「多謝王爺!」

  兩人對此心照不宣,旁邊徐太傅卻聽了個滿頭霧水,又不好多問,等後來徐秉均打著謝珽的旗號北上,只得允准。

  自然,這已經是後話了。

  此刻的深秋院落里,徐太傅引著謝珽漫談朝堂之事,阿嫣與徐元娥仍翻書看花,閒談喝茶。到了後晌,在府里的後院設宴,打算一道用過晚飯之後,再送阿嫣夫婦離去。

  開宴之前,謝巍有事來尋謝珽,頗熟稔的進了府,直奔徐太傅和謝珽所在的那座涼台。

  徐元娥遠遠瞧見那道身影,目光不自覺挪了過去。

  謝巍似有察覺,朝她抱以一笑。

  徐元娥莞爾,幫著將剛曝曬好的書放回箱中,隨口向阿嫣道:「你這位三叔倒是有趣。先前在別苑裡,他扮成個劍客的模樣,瞧著沒半點破綻。後來他來咱們府里,又穿了身道袍,也跟個真道長似的,像個閒雲野鶴。」

  阿嫣不知這段逸事,忙問緣故。

  徐元娥遂將當時謝淑帶著徐家眾人潛出府邸,藏在莫儔單獨賃的小院中,又在魏津攻入京城時在外看守,保得眾人無恙之事,悉數告訴阿嫣。末了,又道:「先前你說他文武兼修,能領兵打仗鐵騎縱橫,也能評點書畫精通音律,我還想像不出來。如今,倒是全都見識了。」

  阿嫣笑而頷首,「他厲害著呢!」

  想了想又覺得不對勁,問道:「武事倒罷了,京城戰亂,他定會拔劍交戰。倒是音律,你見識過啦?」

  「嗯!祖父那把古琴,他彈得有模有樣的。」

  阿嫣暗訝,不由覷向遠處的謝巍。

  她嫁去魏州那麼久,只聽過謝巍評點箜篌,雖時常聽旁人提起他的逸事,卻沒領教過他撫琴的風采。

  倒是徐元娥先見識過了?

  心頭驀的一動,她撿起本書,將上頭的微塵拂去,狀若隨意的道:「對了,秉均若去邊塞,婚事定要耽擱下去。你呢,我出閣那會兒你還沒挑中對眼的,如何可有中意的?祖父不會是想將你留在身邊一輩子吧!」

  「那怎麼會!我只是……」

  徐元娥下意識瞥了眼遠處,心事朦朧將破,卻還不敢透露,只低聲道:「我只是不急著嫁而已。」

  那可真是巧了。

  三叔謝巍也沒急著娶,這會兒還打光棍呢。

  阿嫣抿唇輕笑,覺得秋光甚好。

  ……

  源廉先生的事,徐太傅在前引路,謝珽親自登門。

  那位從前就曾居於相位,極有才能抱負,只因帝王昏聵、奸佞當道,平白埋沒了許多年,如今得遇新主,倒願意出仕一試,與賈恂合力輔佐。以他從前的威望聲名,消息傳出之後,當即令不少老臣踴躍沸騰,而在徐太傅等人的宣揚下,河東政事之清明、百姓之安居樂業,也已廣為人知。

  而謝珽攝政監國時,有冷硬氣度、威儀姿態,亦有深廣胸懷、過人膽魄,手腕見識遠勝昏君佞臣,頗令朝臣折服。


  更別說鐵騎縱橫,無人能攖其鋒。

  這般情形下,擁立謝珽登基幾乎水到渠成。

  卜日後,登基之典定在十月初九。

  事情自有禮部籌備,謝珽在稍稍理清雜亂諸事後,挑了個風和日麗的天氣,帶阿嫣去給楚太師掃墓。因是以孫女和孫女婿的身份去,謝珽也沒讓準備車輿,只挑兩匹馬騎著,帶徐曜、陳越護駕等人即可。

  臨行前,在門口遇到了楚宸。

  八歲的男孩已長得頗高,在門口探頭探腦地往裡瞧,被謝珽逮到後,竟自赧然笑了笑。

  得知要去看祖父,他也想去。

  謝珽對這個小舅子印象還算不錯,見阿嫣溫柔而笑,很樂意和弟弟一道前往,便將他抱起來放在馬背,縱馬出城。

  墓前松柏蔭濃,冬陽暖熱。

  阿嫣如幼時般抱膝坐著,同祖父傾訴近況,卻已不是從前的迷茫。

  回來時夕陽斜照。

  原野層林盡被金色染透,晚霞亦鋪得絢爛,夫妻倆放緩馬速,在拂面微涼的風中徐徐前行。楚宸毫無顧忌的坐在即將登基的新帝懷中,忽然回過頭小聲道:「姐夫,其實我今天來,是有事想問你的。」

  神神秘秘的小模樣,卻極認真。

  不知怎的,謝珽就想起上回來京城時,他將小舅子送回府邸,屁大的小孩站在面前,叮囑他務必善待姐姐。

  瞧著懂事又可愛。

  謝珽配合地湊了過去,也將聲音壓低,「什麼?」

  「各處都在說,姐夫要當皇上了。我聽人說皇上有三宮六院呢,以前宮裡有皇后娘娘,還有貴妃、淑妃,好多好多人,認都認不過來。姐夫要是當了皇上,還會疼我姐姐嗎?」

  小心而認真的語氣,不掩擔憂。

  謝珽失笑,「就這麼擔心?」

  楚宸咬了咬唇。

  由不得他不擔心,當初姐姐出閣的時候雖然安安靜靜沒說話,其實眼圈兒憋得泛紅,他都瞧見了。後來父母親提起遠嫁的姐姐,也都藏滿擔憂,只是忌憚王府的威勢,從來沒當面表露過罷了。楚宸從前不敢亂說,直到那次跟著夫妻倆逛街,見謝珽極縱容寵溺姐姐,才敢說那些話。

  此刻,他當然不敢透露這些隱情,只眨巴著眼睛,「姐夫,你會一直疼我姐姐吧?永遠的那種。」

  謝珽聽罷,忍不住笑睇阿嫣。

  她沉溺在郊野暮色里,鬢髮輕揚裙衫微盪,倒是沒聽到弟弟的稚嫩言語。

  謝珽想了想,竟也認真回答——

  「會的。一直,永遠。」

  將她捧在掌心裡,呵寵縱容,過這匆匆百年。

  楚宸聽後眉開眼笑,要與他拉鉤。

  謝珽竟也真的伸出了尾指,與他小聲約定。

  旁邊阿嫣瞧見這情形,亦自失笑。

  她倒沒想到,謝珽對小孩子竟還有這般耐心,明明威儀冷厲得令人敬懼,卻還會行此幼稚之舉。

  其實原因無他,愛屋及烏而已。

  ……

  轉眼便到十月初九。

  盛大而隆重的登基大典在皇宮舉辦。

  是日百官齊至,祭告過天地之後,謝珽身著冕服,玄衣纁裳,白玉雙佩,十二紋章精心繡成,威儀端貴。年輕的帝王登上御座,改元更制,尊奉生母武氏為太后,冊立髮妻楚氏為皇后,擇定封后之期,著禮部鄭重籌備。而後拜相選官,推行政令,朝堂氣象為之一新。

  蕭烈和裴緹一路往南,捷報頻傳。

  北梁亦遣使臣送來國書,擺出修好的姿態。

  謝珽主政河東數年,早已練出縱橫手腕,有賈恂等人輔佐,朝政上亦有條不紊。

  沒多久,便是阿嫣的封后大典。

  一大清早,阿嫣就被盧嬤嬤從被窩裡請起來,在連著三日的沐浴薰香後,又認真沐浴了一回。而後認真梳妝,描眉畫唇,穿上皇后受冊所用的的褘衣。五彩畫翬繡得端貴耀目,朱羅縠褾勾勒出修長的身姿,盈盈站在鏡前時,只覺修容端麗,雍容貴重。

  謝珽進去時,玉露正給她戴鳳冠。

  阿嫣則站在鏡前,聽到腳步聲時明眸瞥來,朝他綻出淺笑。

  她原就生得極為漂亮,年歲漸長後添了嫵媚韻致,待得華美鳳冠戴上去,立時襯得姿容瑰艷,靜雅高華。

  記憶在那一瞬拉回從前。

  在魏州那個賓朋滿座的初秋之夜,她遠嫁而來,穿著王妃的細釵禮衣,珠冠華貴,花扇遮面。

  彼時燭光搖動,梅花薄妝,她抬眼起身時溫柔安靜,只覺盈弱而不堪催折。

  如今小姑娘也長大了。

  昳麗靈動之姿終成傾國之色,在華服美冠的映襯下,端麗婉媚,顧盼照人。

  謝珽牽住她的手,送她登上八鸞重翟車。

  儀仗開道,長街障以行帷,已經拜相的賈恂持節為使,至潛邸迎接。樂聲鼓吹過處,滿城皆喜。

  待帝王所乘的玉輅者在皇宮前停穩,謝珽親自過去扶阿嫣下來,而後牽手同入宮門。初冬溫暖的陽光照遍皇城,令檐頭琉璃粲然增色,白玉廊柱明淨生輝,謝珽攜她登上丹陛,親自將沉甸甸的金冊鳳印捧給她,於萬人跪拜中,將她送上皇后之位。

  此後君臨四方,母儀天下。

  亦將千般寵愛萬種柔情,盡付一人。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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