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著綿綿細雨的清晨，一身白衣的儒雅男人撐著傘行走在青石巷中。
溫潤的指尖勾住禮品盒，正往茉莉花開的最旺的深處走去。
不知走了許久，他駐足在一處宅子的門前，抓住門上的銀圈，輕輕扣了扣。
很快，門被人從裡面打開。
「誰啊？」伴隨著一道蒼老的聲音，走出來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太太。
「沈外婆。」
男人親切的喚了她一聲。
老太太定睛看了他一眼，又聽到他熟悉的聲音，隨即才反應過來，但還是試探的問：「你是，小遠？」
「是我，沈外婆。」蘇寧遠溫潤的臉上溢出絲絲笑容。
「呀，小遠啊！你什麼時候回來了？都長這麼高了！」
老太太的聲音十分高興。
沒等蘇寧遠說話，老太太便拉著蘇寧遠往裡頭走。
把他按在木製椅子上，抬手便要給他倒茶，蘇寧遠伸手制止，「沈外婆，我來吧。」
「不不不，你坐下，讓外婆好好看看你。」
蘇寧遠拗不過老太太，只好坐著等老太太給他倒茶，伸手接過茶杯的時候說了聲「謝謝」。
「小遠啊，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雖然蘇寧遠在江南教書，但是他跟老太太一直很少碰面，所以老太太一直以為他還在國外沒回來。
耐心跟老太太解釋之後，他開始問：
「沈外婆，您近來身體可康健？」
老太太笑著點頭，說一切都好。
已經這把年紀了，她對生死也看淡了。
上次突然暈倒，都是因為身體太過勞累，得不到休息。
那次之後，她也天天接到黎念的電話，無非是問她有沒有吃飯啊，按時休息沒有啊之類的，雖然很像小孩子的行為，但她卻很享受。
「沈外公還在科學院忙嗎？」
說到這個，老太太就忍不住跟蘇寧遠抱怨，「哪啊，他前些日子跟著那批年輕人去大西北了，要真是好好的待在科學院就好了，一把老骨頭還到處亂跑。」
聞言，蘇寧遠輕輕笑了笑。
「歲月不饒人吶！你小的時候天天來我家，說要找念念妹妹玩，一轉眼你都長這麼大了，念念也二十歲了，我和你沈外公就剩下一把老骨頭了。」
「只盼吶，你們這些小傢伙快快成家，往後餘生呢，過得幸福快樂。」
聽著老太太這些樸素的話語，蘇寧遠臉上溢出溫和的笑。
他還沒出生的時候，他的爺爺奶奶就為國捐軀了，因為是鄰居，沈外公和沈外婆一直對他很好，把他當成親孫子一樣對待。
他也親切的喊他們「沈外公」「沈外婆」。
當年出國走的急，他並沒有好好的跟老兩口道別，這一直在他心中是根刺。
但是老兩口讓他不要內疚，又不是什麼大事。
長大了些，回到江南，又搬了家之後，就很少見到沈外公和沈外婆了。
今天他特意前來，只為求一解。
屋檐下掉落著的細密秋雨，庭中的茉莉純白的花瓣裝滿了水珠，渾身濕透，似乎搖搖欲墜，但仍然堅挺。
翠綠的庭院中似乎縈繞著一股淡淡的清香。
老太太沒問他今天來有什麼事，而是招呼他看庭院中的雨，聽雨水滴落在茉莉花瓣上面的聲音。
兩人靜靜的觀雨，仿佛世界都靜止了。
良久，蘇寧遠突然開口：
「沈外婆，我一直不明白，您的院子裡怎麼會種這麼多茉莉花？」
聞言，老太太輕輕搖了搖手中的蒲扇，也看向院中那一簇簇盛開著的純白茉莉花。
「有人喜歡用茉莉花來裝飾，有人喜歡把它曬乾了泡茶喝，也有人用它來做菜……」
「這世界上，有一百種人，就有一百種答案，茉莉花的用途也會有一百種。」
「我不記得我最初是因為什麼而種了它……」
「但我最記得的是，我們念念最喜歡茉莉花。」
「我問她為什麼喜歡茉莉花，她說因為茉莉花的名字好聽，而且好看。」
「現在她仍然喜歡茉莉花，只是喜歡的理由有些變了罷。」
蘇寧遠心頭一顫，指尖輕輕觸碰著茶杯，望著那純白欲滴的茉莉花，他的眼裡閃過一抹情愫。
他忽然道：
「沈外婆，我愛上了一個人。」
那個人讓我奮不顧身，也讓我徹夜難眠。
可是那個人，她好像，並不愛我。
老太太沒有看他，而是遙望著清澈的池水，碧綠的草色。
「愛上一個人是好事兒啊。」
聞言，蘇寧遠苦澀的笑了笑。
「也許愛情只是單向的。」
他揚言跟周延公平競爭，兩個人作為黎念的追求者，經常爭風吃醋。
但是他自己心裡十分清楚，無論是什麼事情，都是有先來後到的。
而他，恰好來晚了些。
「不，是愛，愛才是單向的，而愛情則是雙向的。」
老太太糾正他。
「小遠，有時候不必太過執著，就像是一棵樹，壓力過大時，它是會斷的。」
「愛人如養花，你能肯定你一定可以把這樹茉莉花給養好嗎？」
「你沒有養過，那為什麼這樹茉莉花長的這樣好呢？」
「因為有人在細心的養著它，愛著它，所以它才不會早早的枯萎腐爛。」
老太太好像什麼都沒說，又好像什麼都說了。
蘇寧遠靜靜坐著，溫潤的臉上閃過一絲複雜。
他望著透明的雨，聲音渺遠，「我明白了。」
老太太搖了搖手中的蒲扇，慈祥的笑了笑，沒有說話。
良久，雨似乎停了。
蘇寧遠也起身準備離開。
走到門口時，老太太讓他等等，然後從庭院中給他端來一小盆茉莉花，純白如雪，花瓣上還沾著水珠。
「你很喜歡茉莉花嗎？那就帶一盆回家吧！」
看著眼前那盆茉莉花，腦海中不斷閃過女孩溫柔漂亮的臉。
她笑的時候，難過的時候，亦或是平靜的時候。
怔了許久，他才終於開口：「沈外婆，我好像確實沒有養花的經驗，您還是拿回去吧。」
再細細凝望了庭院中那一簇簇盛開著的純白茉莉，然後重新走回青石巷中。
庭院深深，深幾許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