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瀾驚住。
監察院果然不一般,這麼一會兒就查明了。
男人沉著眉眼:「你就由著蘇家欺負?」
「不!」蘇瀾想到前世種種,面容冷戾,「要討回來的!」
這個回答似乎讓他很滿意,又慢悠悠給她擦起頭髮,
待擦乾,還動手給她挽起發來。
這樣親密的事也做!
這人太過分了。
蘇瀾來了脾氣,側頭拽住長發往回扯。
男人被她的動作唬笑,低聲訓斥:「好好的,怎麼又炸毛兒?」
見他笑,蘇瀾更怒:「男不為女挽發,除非結髮為夫妻!你比我年長怎會不知!」
「你故意占我便宜,不過是欺我阿母早逝,沒人給我撐腰罷了!」
「你和他們一樣,都覺得我好欺辱!可你們別忘了,我有手也有嘴,撓不死人也能咬死人!」
「再逼我,我就和你同歸於盡!」蘇瀾仰頭看著他,神色決然,「我絕不任人宰割!」
話說完,眼淚爭相湧出。
雖知道眼淚無用,可她控制不住。
這次,男人沒笑也沒怒。只是按著肩頭讓她坐好,繼續給她挽發。
蘇瀾目露凶光,正想著以後定要切掉這廝的巧手時,就見他拿出一枚珠花。
這是……
她驚得睜大雙眼,一把捏住他手腕。
珠花淨白軟玉雕刻,花心鑲嵌著珊瑚珠子,紅燦燦的,華貴又熱烈。
「怎麼?識得?」
蘇瀾緩緩回頭,仰臉看向眉目低垂的男人。
一點一點從這張儒雅的臉上,找出了那個少年的一點影子。
「謝珩……阿舅?」
有些像,可他變化太大了,蘇瀾不敢確定。
謝珩應了聲,將珠花插在她髮髻,淡聲道:「以後有人給你撐腰了。」
相同的話蘇瀾也曾說過。
那是十年前。
他還是個孤寡少年,無父無母也沒有名字,因獨居在林中,被村民喚做林小郎。
因書讀得好遭人嫉妒,被毒打時,遇上了蘇瀾。
五歲的奶糰子口齒伶俐,要帶他走,可沒人信她是官眷。
最後蘇瀾被他護在身下沒受傷,他卻被打斷了幾根肋骨。
此後,他隨蘇瀾外祖謝居正回了京都。
謝居正只得兩個女兒,無承嗣之人,便將他認作義子。
後來愈發信任愛重,讓他入了謝家祖譜,取名謝珩,字容與。
「哥哥,以後你就是謝家人了。」
「沒大沒小,要喚阿舅。」
「阿舅,以後有謝家給你撐腰啦!」
……
時過境遷,他們的面目都變了,可記憶卻是如此鮮明。
蘇瀾看著謝珩。
先是笑了,笑著笑著又有了淚。
單薄的少女,哭得安安靜靜。
謝珩心疼得皺眉。
這得是受了多少委屈,才能哭都不敢出聲。
他輕嘆一聲,走到她身前,單膝跪地半蹲下,柔和道:「餓不餓?念念。」
念念。
蘇清念。
她出生時,外祖為她取的小字。
謝家出事後再沒人這樣喚她。
「您怎麼才來?」
「這些年您去哪了?」
「說好帶著珠花來蘇家接我的,珠花還在,您為何就把忘了……」
蘇瀾不再壓抑,嚎啕大哭,像是要把上一世的恐懼絕望一併哭出來。
「怎麼這麼能哭。」謝珩扯了衣袖給她擦淚,輕笑道,「我在問你餓不餓呢。」
蘇瀾吸吸鼻子,紅著眼點頭。
「走,吃席去。」謝珩牽她起來,「我們念念吃飯是頭等大事。」
不!
拆穿蘇漪,讓她名聲掃地,才是最要緊的。
蘇瀾跟在謝珩身後,他步子放得慢,很是將就她,到了大廳門口停下。
「屆時安心用飯,我會讓他們下跪求你,要殺要剮全憑你心意。」
「不,我自己可以的。」
上一世她就是過於信賴別人,覺得那些人都是至親,不會害她。
這一世,她信阿舅,但她只會靠自己。
謝珩挑眉,富有興致:「想好怎麼做了?」
「嗯。」蘇瀾眼睛清明,神態堅定。
「那便放手去做,做不成我就把人抓起來,讓你打著玩兒。」
玩?
是玩。
不過不是玩人,是玩命!
見她眸中染霜寒,謝珩被逗笑,抬手捏她嫩生生的臉。
嗯~
手感不錯。
怪好捏的。
蘇瀾一把扒拉開他。
這人真是,還當小時候呢?
「小孩兒長大,不親舅了。」
謝珩抱怨完,負手進門。
蘇瀾趕忙跟上。
「謝院首到。」
宴息處眾人心裡一咯噔。
暗忖這榮王府果真樹大根深,連謝容與都能搭上。
說起謝容與,三日前還沒人知曉這號人物。
直至早朝,他跟在天子身側,天子金口玉言,此人乃監察院院首。
大晉朝太祖設監察院,不受行政所轄,上督皇權百官,下察民情民生。
人員選拔非常嚴苛卻也公正,世家子女、寒門白衣、販夫走卒皆可參選。
晉人口口相傳,監察院內無凡品,院首本是謫仙人。
可見院首品行心性之高。
謝容與時年二十有七,是歷任院首中最年輕的一位,難免讓人好奇,爭相打量。
於是看到謝珩長身立在門口,一身玄青衣袍,素不染塵。
五官俊朗至極,可所有人最先注意的是他的氣度,克制而厚重,沉穩而從容。
在場女眷不自在起來,有的暗搓搓整理儀容,有的羞紅了臉還要偷偷打量。
真真是女子慕強者,顏色好的尤甚。
人心萌動中,唯有榮王不安。
這尊活聖人住他府上。
天大地大,就連宮裡都有他下榻的地方,他偏偏跑來這裡。
鬼才信是因為宅子裝修!
他擔心印子錢出了亂子。
萬一被監察院叼住,他可就完了!最輕也得是個財產充公,再牽扯出什麼,抄家都可能。
顫顫巍巍上前:「謝院首,請上坐。」
「不急。」謝珩回頭虛手一招,柔和道,「過來。」
蘇瀾能感覺到,所有人目光都轉移到她身上,有震驚、有嫉妒、還有不屑。
她略一低頭跨過門檻,走到蘇漪身旁停下。
蘇漪的心猛然提起。
她怎麼來了?
謝珩從容坐上主位。
「本院在湖裡救的這小孩兒,當時還有幾個醉漢在追她。」
「她說自己是被人推下水的。」謝珩略一停頓,「王爺知曉,本院眼裡容不得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