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念念,別怕

2024-08-15 14:36:03 作者: 李沐沐
  恰逢榮王帶人氣喘噓噓趕來,一股腦兒湧向馬車。

  謝珩拍了拍蘇瀾手臂,低聲道:「進去等我。」

  蘇瀾進了馬車,挑著一點車簾,順著縫隙往外看。

  見謝珩身姿如松,挺拔俊逸,將周遭人襯得皆成了凡胎,哪怕是以容貌著稱,當今天子的胞弟榮王。

  都說少年春風正得意,一日看盡長安花。

  可蘇瀾覺得,阿舅是年紀越長越驚艷,可能是因為歲月在他身上有了沉澱。

  而這種沉澱,一定是閱歷堆積出來的,有說不盡的風流,亦有數不清的磨難。

  監察院首。

  諸國口中的傳奇,晉人眼中的神明。

  他是經歷了多少才做到的?

  這一路該是很苦吧!

  片刻後,謝珩上車。

  他撩了蘇瀾一眼,問她:「在看什麼?」

  蘇瀾搖搖頭:「沒看什麼。」

  「沒有?」他戳了戳她額頭,「後背都要被你盯穿了。」

  蘇瀾無語。

  這也能發現?

  「您是長了四隻眼嗎?」

  「說不準呢。」他輕笑,「昨晚睡得該是不錯。」

  蘇瀾泄氣:「您在哪裡修的本領?怎麼什麼都知道?能不能教教我?」

  謝珩想,這哪裡是什麼本領,不過是見她氣色極好罷了。

  蘇瀾湊近他,討好道:「能跟我說說藥老的事嗎?」

  「想知道什麼?」

  「他師承何處,醫術有多好,收我入門有沒有可能?」

  「他是監察院藥部主事,醫毒皆有涉獵,最擅針灸。至於收徒,還要看他的心思,我不好勉強。」

  蘇瀾眼睛一亮。

  只要監察院允他收徒,她就有法子讓他答應的。

  「他喜歡兔頭配燒酒,酒越烈越好,還喜歡炒豆子,每天都要吃一盤。」

  蘇瀾覺得很有趣。

  老頭子那麼愛吃豆子,也不怕把牙齒崩掉。

  「不過他年紀大了,脾胃運化不好,豆子食多容易脹氣。」

  蘇瀾覺得這句話信息量挺大的,偷偷瞄他,被他塞了一本書。

  這是不讓她說話了。

  她低頭翻書,講制藝的,她學來也沒用,何況還看不太明白。

  無聊極了。

  無意識颳了刮書皮。

  閉目養神的謝珩睜眼,看了她一眼才道:「無趣?」

  蘇瀾點頭。

  謝珩想了想,從多寶閣里拿出一盒彩色絲線,放到書案上。

  「玩一會兒。」

  蘇瀾無語。

  能說她長大了,已經不愛玩兒這個了嗎?

  算了。

  讓他安心休息會兒吧……

  到藥老宅子時,雨下得更凶了,噼里啪啦地響,謝珩用大氅將蘇瀾裹了,抱進屋內。


  只這幾步路,還穿著蓑衣,他已周身濕透。

  藥老見了喊道:「哎呦喂,您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老奴這心肝兒都要碎啦!」

  蘇瀾聽得一激靈。

  謝珩倒是泰然,周身濕透也不見狼狽,依然溫聲細語:「我先去換身衣服,你聽藥老安排。」

  蘇瀾點頭。

  感覺藥老今天不太對勁,拉著個臉,好像誰人欠了他錢沒還一樣。

  蘇瀾很有眼力,有求於人時,一點兒不作,人家讓她往東絕不往西。

  「今日的針名為驅邪,只有七針,每一針都需入骨三分。」

  這樣的針法被稱為入骨針。

  蘇瀾只在醫書上見過,對施針者的要求非常高,基本已經失傳了。

  蘇瀾上一世曾以身試針,只一針便癱了半個月,最後只能放棄。

  「今日需脫衣服。」

  醫者父母心。

  蘇瀾沒有猶豫,直接將外衫解開褪到腰肢。

  藥老讓她趴伏在床上,拿了塊純白紗布遞給她。

  「咬住,開始行針後你便不能再動了,再疼也得忍住。」

  蘇瀾鄭重點頭。

  一針入秉風,

  二針入天宗。

  三針入魄戶,

  四針入神堂。

  五針入魂門,

  六針入陽綱。

  七針入命門,

  神鬼也驚慌!

  第一針開始,蘇瀾就覺得似有什麼割開血肉,一寸一寸地戳進身體中。

  接著是熱血滾落。

  鮮紅的、腥甜的、濃烈的……

  劇痛滅頂般湧來,瞬間將她淹沒。

  她雙手死死握著,脖頸與手背上的血管皆豎立起來,咬著紗布,低吼出聲。

  但身體卻未移動分毫。

  「念念!」

  謝珩推門而入,被眼前的情形駭住。

  他沒有阻止藥老,只是朝那個滿背皆是鮮血的少女奔去。

  他單膝跪在床邊,將蘇瀾死死握著的手包裹住。

  「念念,別怕,我在。」

  他聲音沙啞,每一個字都說得十分艱難,仿佛那針戳的不是蘇瀾的身,而是他的嗓,他的魂。

  蘇瀾眼角猩紅,在看到他的一刻,落了滴淚,她聲音啞得幾乎聽不見。

  可謝珩卻明白,她說了:阿舅,我好疼。

  謝珩心中一悸,低頭將下巴貼在她發上,輕聲說:「念念,這樣會傷到自己,來,握著我的手。」

  那死死攥著的手緩緩鬆開,細白掌心裡皆是傷痕,謝珩小心翼翼地握住。

  蘇瀾疼得嗚咽。

  謝珩心若油烹。

  時間顯得格外漫長,不知過了多久,藥老動手將針一一取下。

  「念念,念念……」


  謝珩將她的衣衫拉上來蓋住她的背,又將她汗濕的髮絲攏回耳後,低聲喚她。

  蘇瀾有氣無力:「我沒事……」

  見藥老拿來止血藥水,謝珩直接接過,「我來。」

  藥老見他面容依然儒雅,只是眼神冷清,有些心虛地解釋:「這個針就是過程痛了點,但效果真的好噢!」

  「那是針嗎?」

  「叫小針刀,和針同宗同源,見效……」

  「出去。」謝珩眉目壓著,不太能看出情緒,只多是讓人覺得他不大高興。

  但藥老卻片刻都不敢停,趕忙溜了。

  笑話。

  那可是謝容與,出了名的涵養好。如今都壓眉了,他不跑,嫌命長嗎?

  「讓逐星來吧!」蘇瀾意識模糊,卻記得這傷讓阿舅處理不妥。

  謝珩沒強求,喚逐星進來,自己退到門外,見藥老在廡廊下候著。

  「爺,我叫您爺成麼?您可別怪我,我不是故意隱瞞,只是提前說了,您能捨得嗎?」

  謝珩:「那現在說清楚,她到底是怎麼回事?旁人受了驚嚇也沒見你扎得這麼凶。」

  「受驚嚇的叫驚脈,只有身上有邪氣的才叫鬼脈。」

  謝珩:「邪氣?」

  「我昨日也說了,我也不能確定她到底衝撞了什麼,但可以肯定的是,她身上不是有邪物,就是她自己……」

  「講。」

  藥老神情嚴肅:「可能她自己就是邪物。」

  「原因。」

  「只能肯定是惡因造成的,驚嚇、虐待、生老病死、愛不得、怨憎會、五陰苦,都有可能。」

  「這種人多霉運,多血光之災,您金尊玉貴,還是離她遠一些好。」

  「這話你給本院爛在肚子裡!」謝珩語氣冷戾,「我家的小孩兒自有我護著,霉運和血災也自有我來擋。」

  藥老震驚,卻不敢質疑,躬身行禮:「藥部上下必竭盡全力,醫好姑娘。」

  聽了這話,謝珩的神色才緩和了些。

  「姑娘今晚會有些兇險,她體內的不正之氣,會意識到危險,進行瘋狂反撲。」

  謝珩沒回應,只是捻起腕間佛珠,半晌後方道:「可有把握?」

  「此針是兇險,但您乃天命之人,福澤深厚,您守著,定能逢凶化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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