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族等級森嚴。在威嚴赫赫的一品親王府中，更是如此。
聽雨閣院門緊閉，每日兩餐。廚房專門送菜的人會送來三份十分簡陋粗鄙的吃食，另加一份勉強算得上正常的飯菜。
至少那份正常的菜里能見到些許葷腥，姨娘無需跟著她們一起節衣縮食。
其實在第一天看到廚房送來的飯菜後，三個侍女都鬆了口氣。蕭太妃雖然狠毒，卻也沒有失了規矩。姨娘的身體才養好沒幾個月，這下至少不用擔心她會再次虧空。
柳萋對這一切毫不知情。
她以為四個人的飲食都是一樣的，只是房間太小，不足以讓侍女們進來跟自己一起吃飯罷了。
被幽禁的生活其實和之前沒什麼兩樣。至少是和侍女們過來之前沒什麼兩樣。
柳萋本就不愛出門，腳踝上鐵鏈的長度也足夠她從床邊走到書桌。
每天的生活還是和之前一樣，看書、喝茶。
梁鉉在王府的時候，沒事就會往聽雨閣送些放得住的茶葉和五穀，這幾日姨娘心情焦躁，火氣也大，丹楓便把所有的茶葉都換成了橘紅，至少可以讓她舒服一些。
蕭太妃沒有繼續找事，聽雨閣裡面安靜非常，柳萋夜半看書看得久了一些，不小心吹了點冷風，第二天晨起就開始不住地咳嗽發熱。
丹楓幾人皆是一驚。
姨娘上次生病可是折騰了許久，現在她們沒有大夫更沒有草藥，這可如何是好。
柳萋一遍捂嘴咳著，一遍微笑擺了擺手：「你們幾個怕什麼啊，只是個小小的風寒，用不了三五天就好了，我現在活蹦亂跳，還能嘶——」
她一不小心扯動了腳邊的鐵鏈。
鐵鏈是那般的沉重，墜在腳踝上，拉扯著鐐銬。將柳萋白嫩纖細的腳腕磨得起了一層層的水泡。
舊的水泡破了，又長出新的，新舊交替，血肉都糊在了一起，讓人觸目驚心。
丹楓早些墊在鐐銬圈內的棉花只能緩解些許的摩擦，根本沒有辦法抵消沉重鐵鏈帶來的傷害。
柳萋嚴重的時候，疼得直流眼淚，那是真的疼，控制不住的疼。無時不刻都踩在針尖上。
綠染害怕鐐銬生鏽，將廚房裡面的油擦在鐐銬四周，總算避免了傷口潰爛。
如今聽見柳萋呼痛的聲音，三個人的心都跟著一緊。
「姨娘，您動作小一些……生疼啊。」綠映都要著急哭了。
柳萋緩了一下，又咳了兩聲：「咳咳，沒事，等過一陣子就好了。磨得久了就會起繭子，到時候就不痛了。」
正說著，晚膳的時候到了，院門處再次傳來送飯的聲音。
綠映和綠染對視一眼，連忙跑過去將飯食端進來。
原本放在廊下的那套桌椅在柳萋的受益下已經搬到了正屋內，柳萋每天吃飯喝水都在這張桌子上。
丹楓扶著柳萋，小心翼翼地挪向桌子的位置，生怕碰到一丁點傷口。
柳萋剛剛坐好，喉嚨一陣陣發癢，立刻捂著嘴猛地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綠映嚇了一跳，連忙倒了杯水遞過來：「姨娘慢些，別著急。奴婢看您上午時候還沒咳得這般厲害，怎麼到了晚上越來越嚴重了？」
丹楓聞言，臉色突然一白，猛地看向柳萋。
柳萋也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置信。
兩相對視之間，近幾日飲食上不同尋常的小細節瞬間湧入腦海。
主僕有別、完全不同的菜色，送飯人怪異的目光，姨娘無端開始咳嗽，夜間噩夢頻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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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楓甚至還以為姨娘是因為上火，才不斷夢魘，夜不安枕。
柳萋的臉色也白了幾分。
她不是沒察覺飯菜的不對，她一個頗通醫術的人，怎麼會對入口的東西沒有察覺。
那些淡淡的類似青草的苦味，她只當是廚房在有意怠慢，就算是不喜歡，也為了有力氣活著而盡數吃掉。
看見二人面色驟變，綠映和綠染也跟著嚴肅起來。
「姨娘，丹楓姐姐，是飯菜有什麼不對嗎？」綠染比綠映還是要聰慧一些的。
柳萋咽了咽唾沫，說道：「飯菜裡面……可能有毒。今天是第幾天了？」
丹楓掐著手指頭算了一下：「正好第七日……」
柳萋突然抓住丹楓的手，問道：「你們這些天為什麼不肯和我一起吃飯？」
綠染主動為柳萋解釋：「因為廚房送來的吃食是不同的，我們三個人的那份十分簡陋，我們總不能讓姨娘跟我們一起吃苦，這份精緻些的就……一直都是給您的。」
「好毒的心機！她們是想要姨娘的命啊！」
饒是綠映也猜到發生什麼了。
是玉生煙。
蕭太妃在姨娘的飲食裡面下了玉生煙的毒。今天正好是第七天，那豈不是已經來不及了？
三個侍女面色慘白如紙。
丹楓連忙抓住柳萋的手：「姨娘，您……您有辦法和外面聯繫的，對吧？您身份存疑，定然不是普通的侍妾，您一定能叫來能夠幫助我們的人，對吧？」
柳萋看著她接近崩潰的眼睛，輕輕搖了搖頭。
她能。但是她不。
蕭太妃嘴裡的真相，她還沒有問出來。
就算是死，她也要找到真正的兇手。
「你放心。玉生煙最重要的藥引是茶葉，且以綠茶為最佳。近幾日你們以為我上火，一直給我喝的都是橘紅，不是茶葉。就算吃了七天的毒，也不會毒根深重無法醫治，只會讓毒素居於體內無法排出。你們確定自己並不咳嗽多夢，並沒有任何症狀，對吧？」
蕭太妃是衝著她來的，既然能想到用菜色的區別實現精準投毒，想必不會多浪費毒藥給不相干的人。
三人對視一眼，隨即點頭：「我們並沒有任何不適……姨娘您已經有了症狀，現在才知道會不會太晚了？」
柳萋讓她們放心：「沒事的，相信我。明天起，茶水換成外面院子中的冰心草，每次一片，放到壺裡面煮開當做茶葉去喝。你們也要每天喝一杯，冰心草是上好的解毒之物，長得又快，不怕喝沒的。」
綠染應下：「好。奴婢記得了。」
柳萋又拿起筷子，在裝菜的盤子裡面捅了一下，放到嘴裡，果然是野草般淡淡的苦味。
她將口中的東西吐掉，對著三人說：「你們都舔一口菜湯，記住這個味道，微苦，回甘。日後飲食上要加倍小心，一旦發現有這個味道的食物，立刻放下不要動。再去山牆根底下挖一個坑，每天將我的那份吃食倒進去掩埋，裝作是已經吃掉的樣子。」
丹楓擦了擦臉頰邊的淚水：「那我們三人的吃食就拿過來，跟姨娘一起吃。」
「跟著我，你們受苦了。多了我一個，你們怕是都吃不飽的。」
丹楓立刻道：「姨娘，咱們現在在一起就要互相扶持，主僕緣分一場，能夠跟著姨娘，不覺得苦。」
柳萋安撫了眾人，一一為她們摸了脈，確定她們身體無恙。在嘗過參了玉生煙的吃食之後，綠染將食物拿出去放到坑裡掩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