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要到期末的匯報演出了。
唐念一路順風順水，大三後身邊的同學開始尋找實習機會，以求在畢業之前就能拿到一定的工作經驗，好讓後面的路走得更加順遂。
李莉亞是置景藝術專業，一直有個特別喜歡的公司，想進去實習，並對裡面的某個模特瘋狂著迷。
這周六，她喜歡的虛擬人模特在本市正好有線下活動，李莉亞很早就得知了消息，並叫唐念陪她一起去。
可惜天公不作美，從前一天夜裡開始，城市就因為對流風而不停地下雨。到了早上，原本好好的打卡計劃變成了暴雨天進行。
李莉亞仍舊不死心，不去看一眼坐立難安。
唐念原本出門時還在擔心是否能叫到車，但剛一打開手機就順利叫到了。
打車軟體迅速為她匹配到了車輛，下樓一看，車輛就停在了電梯口附近，幾乎沒有讓她身上淋到幾滴水花。
她修改了一下行程，順路接上了李莉亞，對方在雨里已經排了20分鐘的隊，看見唐念之後激動地快要哭出來。
上車後邊擦雨水邊說，「我的app上顯示要前面排隊的有六十幾個人，下雨天打車好難，幸虧有你。」
擦完了雨又轉頭，眯起眼睛向唐念湊近，「為什麼每次你的手速都這麼快？不管是搶限量版還是演出門票，就連打車都比別人快，你怎麼做到的？」
唐念搖頭。
連手機都遞過去給李莉亞檢查，「可能我住的地方網速比較好吧。」
「可能吧。」
李莉亞嘟囔一聲，把手機還給她，又看她從包里拿出溫牛奶和三明治遞過來，頂著濕漉漉的頭髮往她身上蹭，「念念寶寶，有你真好，周六也願意陪我早起，我一定會好好吃的。」
「快吃吧，一會兒涼了。」唐念把人推開，表情嫌棄，嘴角卻輕輕彎著。
因為轉校生的出現，李莉亞已經很久沒跟唐念親親密密粘在一起了，這會兒被投餵了早餐，又聞到她身上香香的，腰細細的，抱起來手感軟軟的，就一直往她身上蹭。
「姐妹，你好香……」
直到無人駕駛汽車在轉彎處突然急轉，把李莉亞因慣性作用而被甩離了座位。
一聲驚呼，李莉亞臉色發白，「這超雄車發什麼顛，轉彎不減速啊。」
她的視線被窗外摩天大樓上的巨幅電子海報吸引，驚呼一聲，把剛剛生出的不滿拋諸腦後。
唐念坐的穩穩的，跟著看出去。
車輛正在駛過城市中寸土寸金的核心商業區。
高大的金屬建築構成一幢幢直通雲霄的水泥森林，每秒都在焚燒金錢的電子外牆上，是一個光芒萬丈的男性模特。
唐念仰頭向上看去，對方的臉卻被車窗邊緣擋住，再向上什麼都看不見。她的視線里，只能看到電子海報的下緣，上面綴著一個名字。
冷峻而高大的男性模特，名字卻很中性，叫MOMO。
另一邊的李莉亞降下車窗伸出手，舉起手機狂拍。
「是MO！偶遇MO了！我超愛的！」
「嗚嗚嗚，好光明的感覺，好神聖！」
唐念轉頭看向她。
從很早開始，她就發現李莉亞對所有象徵『光明』、『美好』、『聖潔』的事物有著狂熱的嚮往。
而她畏懼轉校生的原因也很奇怪，李莉亞私下跟唐念說過，感覺轉校生身上有很黑暗很像『主宰者』的感覺，每次見面都很想給他跪下。
像個虔誠又膽小的……教徒。
剛想到這裡，唐念聽到她的聲音穿透陰雨綿綿的空氣中，「我最愛的虛擬AI模特！好大的胸的！好神的臉！」
「震撼美味！」
「……」算了。
唐念收回視線。
她可能是單純中二病。
由於李莉亞的不斷灌輸，唐念雖然很少關注娛樂八卦，卻也對這個火遍全球的虛擬人模特有所耳聞。
因為過於俊美的五官，而掀起了一陣跨時代的虛擬人偶像狂潮，某種意義上帶動了web3元宇宙以及虛擬實境領域的商用市場發展。
他的存在，激發了許多對三次元失望的年輕女孩對虛擬世界探索投入的熱情。
在唐念有限的人生經歷中，也欣賞過不少網際網路上的帥哥。
但那些人的臉似乎都沒給她留下什麼印象，相比之下，不遠處的電子屏幕上的虛擬人給她的印象要深刻得多。
這種情況確實有些不尋常。
「嗚嗚嗚以後見到了MOMO的面部動捕我一定要替我品鑑品鑑！」
開學後要投簡歷，李莉亞選定好的公司就是她追的真人模特和虛擬人模特的公司。
唐念是器樂表演專業，被問及大三想去哪裡實習，眼神出現了一瞬間的茫然。
「我還沒有想過。」
「該想了啊。」李莉亞認真地說，「你就是一路過得太順風順水了，沒有過喜歡的偶像，也沒有過什麼夢想才會這樣，你現在仔細想一下，你有什麼特別想做的事？」
唐念搖頭。
李莉亞又問，「那你未來畢業之後想過什麼樣的人生呢？」
唐念想了想回答，「健康，開開心心就好。」
這個回答太沒有意思了，李莉亞看了她一眼就離開視線。
專心致志給巨幅海報速拍八百張。
唐念聽到她嘀咕，「你不如也來試試我投的這家，他們有音樂製作賽道的。」
拍攝的在半山一處翻修的禪寺，需要徒步上台階。
李莉亞爬了二十分鐘後開始覺得累了，走走停停，休息自拍。周圍的人很多，擠得水泄不通，據說都是為了虛擬模特的線下活動來的。
唐念對拍照沒什麼興趣，她來到這裡純粹是來陪李莉亞，現在卻被周圍的自然風景吸引住了。
於是她告訴李莉亞，自己想去旁邊逛逛，如果她活動結束了就發個消息給她。
李莉亞隨意地揮了揮手，她的目光完全被遠處的半山茶院吸引，現在也沒空跟唐念多說什麼。
唐念對運動有一種莫名的喜愛，從小就喜歡爬山和徒步。
儘管她身體並不算強健，但卻特別喜歡這種上上下下的運動。
她很喜歡運動後出汗的感覺。
喜歡肌肉酸痛的感覺。
喜歡奔跑過後心跳迴蕩在耳鼓間的感覺。
所有強烈的感受，都讓她覺得生命在這一刻變得具體而生動。
山風很清涼，尤其是雨後，空氣中都瀰漫著一股清新的泥土香。
唐念一邊走，一邊抬手扯掉纏在身上的細小藤蔓。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座山裡的植物生命力格外旺盛，甚至都長到了台階上，穿梭其中時像活物一樣往人衣袖裡鑽。
有幾次爬著費勁，唐念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的柔軟的休閒褲外纏了一圈又一圈細小的嫩綠色枝條。
她抬手扯開，細軟的藤蔓輕輕顫抖，沒有扎人的毛刺，反而透著一股清脆生嫩。
爬到一半又有點下小雨，唐念往亭子處走。
滴答聲環繞在耳邊。
思有所感，她無意間回過頭。
在枝繁葉茂的樹林間，看見有道修長的身影坐在樹枝上，距離很近，近到讓唐念錯愕，自己為什麼一直沒有發現這裡有人。
赤裸的足尖垂在翠綠的葉片叢中，晃眼的白。
說是人，不如說，更像是近似於人的生物。
對方的身上穿著雪色的白衫，如古希臘神話中描述的奧林匹斯眾神般斜斜從肩頭垂落，腰部收攏得緊窄纖細，裸露出來的肩膀與鎖骨是玉一般的冷白。
淺金色的長髮如同破曉曦光穿過雲層，散發著綢緞般細膩順滑的光澤。
似乎沒有料到會被她發現，對方驚慌失措地掀起眼睫，美麗的祖母綠色眼眸在光線的照射下，似乎會隨著光線的變化而變化。
唐念幾乎要屏住呼吸。
好美。
一種難以言喻的美。
而他的非人感，來自肩部以下，一雙張開的，巨大的，纖薄的半透明翅膀。
泛著粼粼碎光，像最精細的絲線編織而成的紗網。在陽光下呈現出一種閃爍著微妙光澤的半透明質感，將他的下身輕輕包裹在自己的蟬翼之中。
是拍攝道具嗎？
唐念認出這張臉，是虛擬人模特MOMO的臉。
難道這個人是MOMO的建模原型？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撕裂屏幕出現在現實世界帶來的衝擊感異常強烈，但當真人真正出現在眼前時，那種震撼遠超過屏幕上的任何體驗。那是一種極具衝擊力的美，如同海嘯一般洶湧而來，不講道理，不近人情，瞬間沖走了唐念所有的理智。
她承認了，她好色。
「你好。」
唐念第一次鼓起勇氣搭訕，聲音很輕，有些羞赧，「我知道你，你是MOMO的建模真人對不對？」
怕驚擾到對方，唐念沒有靠近，站在原地誇讚，「你這個造型很好看，翅膀很像真的……」
話語的尾音戛然而止。
唐念的雙眼驟然睜大，臉上掠過茫然和呆滯。
因為MOMO背後的翅膀，竟然輕輕顫動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