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戶城,日本幕府將軍的居城,未來的日本東京都,即便是在幕末時代,也是日本的第一大城市,日本的政治、經濟、軍事和文化中心,幕末時期居住人口超過一百萬!熱鬧繁華,百業興旺,絕不亞於同時期的中國任何一座城市!
很可惜,遠道而來的吳軍將士卻沒有看到江戶這座日本不夜城的繁華景象,既沒有看到東京灣里來往不絕的密集日本船隻,也沒有看到碼頭上堆積如山的各種貨物,更沒有看到男扮女裝的日本歌舞伎,緩慢得有如靜止的日本能戲曲,還有日本獨有的相撲力士。
吳軍將士所看到的,只是飄蕩著無數空船的東京灣海面,各種雜物亂七八糟的江戶碼頭,碼頭附近家家戶戶關門上板的日本街道,還有街頭巷尾拐角處不時偷偷探出來的緊張面孔,以及更遠處街道中慌亂的日本百姓人群,混亂恐慌,有如末世降臨。
當然了,這一切都和以王孚為首的吳軍遠征艦隊將士無關——雖說吳軍艦隊是拉著汽笛衝進的東京灣,還用大炮對準了江戶碼頭和江戶街道,又施放了幾聲號炮慶祝自軍順利抵達江戶城下,可吳軍將士真的沒對著江戶城開一槍放一炮,更沒殺江戶的一個人或一隻雞一條狗!——至少,吳軍將士到現在為止還沒對著江戶城開一槍放一炮,也沒殺一個江戶的日本人或者江戶的一隻雞一條狗!
情況或許很快就會出現改變,因為此刻吳軍旗艦曾國藩號上的艦橋上,吳軍遠征艦隊的總司令王孚已經在十分氣憤的大罵,「狗娘養的日本倭寇,給臉不要臉!限你們在十點以前給老子答覆,到了十一點了還不見消息,既然你們敬酒不吃吃罰酒,就別怪老子不客氣了!再派人去和倭寇聯絡,下午兩點以前,再不給老子滿意的答覆!兩點一到,老子馬上開炮!」
「稟王軍門,有一條倭寇船掛著白旗離開碼頭,正向我軍艦隊開來!」
瞭望台上突然傳來的報告聲,倒也讓吳軍的使者省了一番辛苦,很快的,一條懸掛著白旗的日本船就出現在了王孚等人的面前,被吳軍小船攔住後,那條日本船也沒敢耍什麼花樣,老老實實的停住船隻,僅派了一名使者登上吳軍小船,擺渡到了吳軍旗艦之上。而那日本使者見到王孚後,也是點頭哈腰的說道:「尊敬的清國將軍閣下,我們日本幕府的將軍閣下已經決定答應你提出的要求,派遣全權代表與將軍閣下你談判停戰,時間和地點也由將軍閣下你決定。」
「這還差不多。」王孚勉強還算滿意的冷哼了一聲,又一指正西面自己早就看好的羽田村,大聲說道:「在羽田村談判,明天早上十點談判!告訴你們幕府將軍,派一個夠分量能做主的人來和我談!」
幕府使者再次點頭哈腰的答應,趕緊帶著王孚的答覆下船回去報信,王孚也這才命令吳軍艦隊掉頭,開進到現在的日本羽田機場所在的羽田村附近海面錨泊,讓黃遠豹率領的吳軍步兵登陸立營,準備談判場地以便敲詐勒索日本幕府。
得道多助,吳軍將士還在登陸期間,一條懸掛著英國國旗的風帆海船就開抵到了吳軍錨泊地附近,交涉聯絡表明了身份之後,英國駐日本的全權領事、吳軍將士和吳超越的老朋友英國人阿禮國,就領著美國、西班牙與荷蘭派駐日本的領事,一起來到了王孚的面前,阿禮國還一見面就用半生不熟的漢語嚷嚷道:「我的好朋友吳親王呢?他怎麼沒來日本?我可是一直在掛念著他啊!」
聽說過吳超越和阿禮國的朋友關係,王孚也沒怠慢,很親熱的回答道:「尊敬的阿禮國,我們的鎮南王因為沒公務繁忙,無法親臨日本與你見面,但他讓我做為代表,替他給你帶來了最親切的問候,真誠希望他與你的友誼天長地久,萬年不變。」
「不愧是吳最信任的將領,果然有吳的風範。尊敬的王將軍,請替吳接受我的問候。」大聲嚷嚷著,阿禮國毫不客氣的給了王孚一個熊抱,然後乘機在王孚的耳邊低聲說道:「王,狠狠的敲竹槓吧,我已經替你摸清楚日本幕府的態度了,只要能停戰,他們什麼條件都可以考慮接受。除非你逼著他們的幕府將軍切腹,否則他們一般都不會考慮開戰。」
「多謝阿禮國先生。」王孚微笑著低聲答道:「一起敲竹槓,阿禮國先生你們不管向日本人提出什麼要求,我都全力支持!日本人敢不聽你們的話,我的大炮就幫你們說話!」
「王,你也是我的好朋友!」
阿禮國哈哈大笑,又抱著王孚狠狠的搖晃了幾下,然後才替王孚一一引見其他西方國家派駐日本的領事,而美法西荷等國領事也馬上當場表態,表示願意全力支持吳軍將士懲罰日本幕府的正義之舉,表示可以通過外交渠道向日本幕府施加壓力,逼著日本幕府答應吳軍提出的一切賠償要求——也順帶著向日本幕府收取調停費用,逼著日本幕府與自己國家簽訂一些『互利互惠』的新條約。
本來就是順便幫英國人索要生麥事件的賠償,英國官方堅決站在吳軍這邊當然毫無意外,又見其他幾個西方列強出於各種原因,不但沒敢搗亂扯後腿,相反還堅決站在自軍一邊聯手敲日本竹槓。王孚心中當然十分歡喜,馬上就命人在旗艦上擺設宴席,與眾列強領事共慶相會,幾個列強領事欣然從命,與王孚言笑甚歡,心照不宣的磨刀霍霍,只等第二天在談判桌上聯手痛宰肥羊。
但也有噁心王孚的事,酒席過後,阿禮國逮到機會和王孚單獨談話時,又低聲提醒道:「王,小心些,沙皇俄國的駐日本領事比羅夫斯基也打著調停的旗號來到江戶了,已經和日本的幕府將軍見過一次面,具體談了什麼我也不知道。這次本來我想帶著他一起來見你,可是他拒絕了我的邀請,看模樣,他是想甩開我們,單獨和你交涉。」
王孚皺了皺了眉頭,然後才謝了阿禮國的提醒,阿禮國則又拍了拍王孚的肩膀,說道:「放心,我一定會站在你的一邊,比羅夫斯基如果敢鼓動日本幕府擴大和你們的戰爭,我會出面向他施壓,還會上書國內,請我們英國國內出面,向沙俄朝廷施加外交壓力。」
王孚再次道謝,心裡卻多少有些擔憂,暗道:「如果沙俄老毛子真的鐵了心和我為難,鼓動倭寇幕府和我死戰到底,那我還真有點麻煩。我手裡的力量打敗倭寇軍隊不難,占領整個日本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如果被倭寇拖進了消耗戰……。雖然英國人肯定會站在我這一邊,可是英國人什麼時候能鎮得住俄國老毛子誰也不知道,我能等那麼久嗎?」
被阿禮國猜中,天色微黑的時候,沙俄派駐日本的全權公使比羅夫斯基還真的獨自乘船來到了吳軍艦隊的宿泊地,單獨向王孚提出了見面請求。王孚雖然心中厭惡,但為了摸清楚沙俄方面的底細,還是答應了接見,又請來了熟悉外交的龔橙做陪,與自己一起接見比羅夫斯基。
必須得交代一句,出于謹慎起見,熟悉外交的龔橙又特意安排了一個書半一同陪伴接見,用筆記錄王孚與比羅夫斯基的談話。
不一刻,比羅夫斯基被請進吳軍旗艦的會客室,和其他的列強領事一樣,見面之後,比羅夫斯基通過自己帶來的翻譯,也是迫不及待的先狠狠歌頌了一番王孚這次遠征的赫赫戰功,稱讚曾經在大冶決戰中殺害過許多沙俄士兵的王孚是吳超越麾下的頭號猛將,不可世出的東方名將。王孚則是暗暗冷笑,打斷比羅夫斯基的恭維道:「尊敬的比羅夫斯基先生,感謝你的誇獎,但是天色已經很晚了,有什麼事請直接說吧,明天早上十點,我還要親自和日本代表談判。」
「沒風度的黃皮猴子。」比羅夫斯基先在肚子裡腹誹了一句,然後才微笑說道:「親愛的王,請放心,我這一次是帶著友好的善意來拜會你的,關於明天的談判,我希望能夠徵得你的同意,以調停人的身份參與,盡力幫助你在談判桌上勸說日本代表做出讓步,幫助貴國在談判桌上爭取到最大的政治和經濟利益。」
比羅夫斯基自己帶來的翻譯飛快口譯,王孚則懷疑自己有些聽錯,與龔橙交換了一個眼色,才滿臉狐疑的問道:「比羅夫斯基先生,非常感謝你主動提出的幫助,但是比羅夫斯基先生,我要因為這點,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呢?」
「王將軍放心,我說過,我是帶著友好的善意來的,絕不會要你付出什麼。」比羅夫斯基微笑說道:「我只需要將軍你在談判桌上稍微伸出援手,支持一下我向日本國提出的調停交換條件,幫助我國獲得日本人的答謝就足夠了。」
比羅夫斯基的話用白話來說,實際上就是希望能以調停人的身份和吳軍聯手,合起伙來敲日本竹槓,確實破天荒的沒有什麼準備對吳軍不利的打算。只可惜王孚沒有多少外交經驗,一時還沒明白其中意思,好在陪同王孚接見的龔橙頗有經驗,馬上就問道:「比羅夫斯基先生,那你們希望日本如何答謝你們的調停?」
比羅夫斯基很謹慎的通過翻譯先問龔橙的身份,王孚則馬上表示龔橙可以全權代表自己,比羅夫斯基也這才答道:「放心,我們希望日本付出的代價,與貴國的政治經濟利益沒有任何的糾葛,我們只希望能夠得到日本北海道的所有附屬島嶼就行。」(包括日本現在的北方四島在內。)
聽了翻譯轉述的回答,王孚還是有些糊塗,龔橙卻馬上笑了,微笑說道:「比羅夫斯基先生,貴國對於領土的執著,還真是讓人欽佩。一有機會就逼著鄰居割讓疆土,對我們中國的亂黨朝廷一樣,對日本人也是一樣,簡直都已經習慣成自然了。」
「沒辦法,我們太需要可以耕種糧食的土地了。」比羅夫斯基無恥的回答,又更加無恥的說道:「親愛的王,我沒說錯吧?我的要求於貴國的利益而言絲毫無損,如果你能答應的話,你在明天的談判桌上,馬上就可以多一個朋友,你還有什麼可猶豫的?」
沒有外交經驗的王孚大大猶豫,只能是把求助的目光轉向龔橙,龔橙則仔細盤算,半晌之後才答道:「親愛的比羅夫斯基先生,很抱歉我們現在還不能給你們答覆,因為我們和英國人有約定,這次要聯手一起與日本談判,所以是否接受貴國的調停,我們必須要先和英國人商量了再決定。」
說罷,龔橙也不等比羅夫斯基回答,馬上又說道:「這樣吧,請比羅夫斯基先生暫時在我們的艦隊裡住下,明天早上十點之前,十點談判開始之前我們給你答覆,這可以吧?」
比羅夫斯基把目光轉向王孚,見王孚開口認可龔橙的話,比羅夫斯基這才彬彬有禮的說道:「那好吧,我就等王將軍你的好消息了。也請王將軍在英國人面前多幫忙勸說,勸英國人接受我們沙皇俄國的調停好意。如果不然的話……。」
說到這,比羅夫斯基微微一笑,又說道:「日本幕府那邊其實也有聰明人,他們有人建議,只向英國人低頭求和,然後全力抵禦貴軍的進攻,還準備向我們沙皇俄國求援,請我們幫他們抵擋貴軍的進攻。我雖然已經拒絕了,可如果貴軍拒絕我的好意……。」
比羅夫斯基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長,王孚則是馬上臉上變色,好在龔橙及時咳嗽了一聲,微笑說道:「明白了,來人,請比羅夫斯基先生下去休息,好生款待,不得怠慢。」
徵得王孚忍氣吞聲的點頭,王孚的親兵這才請了比羅夫斯基下去休息。結果比羅夫斯基才剛離開,王孚馬上就發了脾氣,吼道:「絕對不能答應他的條件!不管這麼做是不是對我們有利,就憑他敢威脅我們這點,就絕對不能答應!」
「當然不能答應,一旦答應了,我們以後就是後患無窮。」龔橙冷冷回答,在船艙上懸掛的英國版世界地圖上比劃道:「王軍門,俄國人要的是這幾座島。這幾個島的北面,就是我們現在和俄國人還在爭論歸屬的庫頁島,如果真要是讓俄國人拿走了這些島嶼,我們再想拿回庫頁島,就肯定是千難萬難了。」
「而且退一萬步說,就算將來我們拿回了庫頁島,這些島也會成為我們的隱患。」龔橙又補充道:「俄國人肯定要借著保護飛地的名譽,在這些島上駐軍,派駐艦隊,到時候我們在外東北的土地海岸就將永無寧日。」
「那你為什麼不直接了當的不答應?還答應明天再給他答覆?」王孚趕緊問道。
「因為我擔心俄國人真的會慫恿日本人和我們死抗到底。」龔橙答道:「到時候如果英國人又拿了日本人的賠款選擇退出,光憑我們的艦隊,再想逼著有俄國人支持的日本人向我們投降低頭,難度就不止一般的大了。」
「那你打算怎麼辦?」王孚又問道。
「離間俄國人和日本人的關係,讓日本人看清楚俄國人的真面目,選擇寧可向我們屈服,也絕不向俄國人低頭。」龔橙回答,又說道:「還有離間俄國人和英國人的關係,斷了俄國人把英國人釜底抽薪的念想,讓英國人當場向俄國人施壓,逼著俄國人老實安分,別打趁火打劫的主意。」
「那我們具體該怎麼做?」王孚趕緊又問道。
龔橙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先拿起了書辦筆記的交談記錄細看,見內容與自己記憶中的完全一致,然後才微笑說道:「簡單,把這份談話記錄改一個字,然後讓日本人和英國人看到就行了。」
「只改一個字?」王孚驚訝問道。
「對,只改一個字。」龔橙微笑回答,又說道:「這麼一來,就算比羅夫斯基喊冤,我們也可以推說是他自己帶來的翻譯口譯時語法錯誤,和我們沒有任何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