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時間。
說來也快,薇薇安不過陪亞特蘭特天南海北說了兩句,就到了該吃飯的時候。
亞特蘭特坐在長桌的另一邊,以她的近視眼,她現在看薇薇安就是一團人影,根本看不清臉。
之前她還是普通人類時,覺得吸血鬼都好優雅,日子過得都特別精緻。
現在她也成了吸血鬼的一員,才發覺這日子過得有多麼難受。
在薇薇安這裡還好,沒有各種禮儀限制,但如果去了別人的地盤,講究就多到令人窒息。
比如她這個公主,行禮不周會被人詬病許久。
想到這兒,亞特蘭特深深嘆了口氣,左手拿著餐叉,在盤子裡的牛排上戳來戳去。
餐叉懟到盤子的聲音略刺耳,薇薇安抬頭問道:「怎麼了,不合口味嗎?」
「啊?沒有沒有!」亞特蘭特一驚,連忙拿好刀叉。
「如果不合口味可以讓後廚重做,用不慣刀叉就讓女僕送雙筷子,別太拘謹了。」薇薇安說完就繼續埋頭和自己的牛排苦戰。
而她的烏鴉和它的主人如出一轍,和面前小盤子裡的兔肉做鬥爭。
亞特蘭特看看手中刀叉,思考兩秒,按下了桌面上的鈴鐺。
一位女僕提著裙擺匆忙跑過來,站在門口先是鞠了一躬,後溫聲詢問:「二公主,有什麼需要?」
亞特蘭特回頭,友好一笑:「麻煩換雙筷子,謝謝。」
女僕頓時誠惶誠恐,又鞠躬道:「不敢不敢,公主請稍等片刻。」
說著,轉身就跑走了。
「……」亞特蘭特覺得自己不是什麼吃人的猛獸。
此時吃飯像演勵志劇的薇薇安開口,神色淡淡:「你是公主,不用那麼客氣,容易嚇到她們。」
「原來如此。」亞特蘭特故作恍然大悟狀,實則努力觀察薇薇安到底在幹什麼。
她有種很奇妙的即視感,她感覺薇薇安仿佛在分屍或者解剖什麼東西……
為什麼薇薇安吃個飯,好認真,好艱苦的樣子……
帶著滿滿疑惑的晚飯時間過後,薇薇安帶著亞特蘭特在城堡里瞎溜達。
薇薇安的城堡不算大,但勝在精緻,人間絕跡或者珍奇藏品數不勝數,名家畫作更是掛了個滿牆。
她是畫家,對畫作更有感情。
此時她們正在二樓走廊,亞特蘭特好奇去看一幅畫,畫面主體是一個男人在上吊,面色青灰,脖頸突出扭曲,整體色調都很壓抑。
薇薇安在旁邊做講解:「這幅是《女巫們的降臨式》的複製品,真品在我的臥室,要看嗎?」
亞特蘭特看著那詭異的油畫,呆了半天愣是說不出一個要字,「不了不了,我才疏學淺,欣賞不來。」
她就疑惑,這種畫掛在臥室,不會做噩夢嗎??
「哦。」薇薇安倍感遺憾。
磕磕絆絆走到了三樓次臥,亞特蘭特在和她姐姐互道晚安後徹底鬆了口氣。
她難以理解自家姐姐的審美。
這一路上都是各種奇怪詭異的油畫,走廊盡頭還掛了《蒙娜麗莎》,那幅畫就掛在那兒沖她笑,笑得她毛骨悚然。
她姐姐還很享受的樣子……
像她這種沒有一丁點兒油畫造詣的人還是沒辦法融入她姐姐的世界……
難過了。
拋開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開始失魂落魄的亞特蘭特,再說薇薇安,她沒有直接回臥室,而是扭頭去了化妝間。
原因嘛,可想而知。
當然是去挑選送給陸鴉的禮物啦!
不過她不打算只送幾支口紅,她打算送陸鴉一整套化妝品。
寬闊房間裡除了那面巨大的鏡子,鏡子前擺放她常用化妝品的案台,以及面積同樣較大的浴室,就只剩倚靠牆壁的木質陳設櫃。
色調較亮的陳設櫃中整齊擺放著很多沒拆包裝,開塑封的嶄新單品。
薇薇安在櫃前遊蕩,腦內不斷搜尋適合陸鴉的化妝品。
雖說只見過兩次,但從性格上也能窺探一二,陸鴉不怎麼喜歡化妝,她的妝容都比較淺淡。
其實陸鴉不化妝應該也好看,她底子好,長相是溫婉大氣的類型。
在心裡默默吹了一通彩虹屁,薇薇安又開始陷入沉思。
長相溫婉……感覺可以往古典東方風格上靠攏,薇薇安思索著,心裡有了選擇。
花了兩個小時,終於選好了明天要送出去的禮物,薇薇安心滿意足地將它們分類安置在雙層化妝包內。
連這個包包都是薇薇安精心挑選的,主體為白色,上左下右兩個邊緣點綴著三道紅色條紋的極簡風格化妝包。
她心愿已了,開開心心回去睡覺。
要是讓亞特蘭特看見這樣的薇薇安,她估計又會有奇怪的即視感,比如她會感覺薇薇安大仇得報,小人得志,一身輕鬆……
這孩子永遠有莫名其妙的即視感。
一夜無話。
獨屬血族們的陰影界沒有太陽這種東西,白日之際看起來不過是灰濛濛一層霧氣,籠罩暗沉的時光。
8:10分,薇薇安被管家的敲門聲叫醒。
「進。」
率先入目的是生長得異常高大,遮蔽了半扇窗戶的藍花楹,那一樹藍花,在清晨的微風下抖動,搖曳著滿樹靜謐。
城堡內悠揚的鋼琴聲扒著門框溜了進來,薇薇安用手肘支起身體,坐在床上,絲綢制的睡裙從肩膀處滑落。
管家上前一步,她推來的衣架上掛著幾套裙子和飾品。
薇薇安先是看了一眼從窗外飛回來的烏鴉,才對著管家說道:「管家,你不覺得花園裡少點東西嗎?」
「什麼?」
薇薇安張開雙臂讓她便於更衣。
「藍花楹看久了,太過冷淡,再種幾棵鳳凰木吧……順帶做個鞦韆。」
管家先是一愣,後又啞然失笑道:「好,鞦韆很快就可以,鳳凰木的話,我請幾位植物系法師,大概今天之內能將樹苗培養至盛花期。」
薇薇安滿意點點頭。
「對了,這琴?」
「是小公主在琴房練琴。」
「彈得不錯。」
管家笑著幫她換上常穿的那身衣服,揮手招來在一旁靜候的兩位年輕女僕,女僕們自然而然跟著薇薇安去了化妝間。
剩下的女僕們負責收拾臥室,管家叮囑了兩句之後便離開了。
她是薇薇安從小到大的管家,能看出來薇薇安的情緒變化,在她眼裡,最近的薇薇安更有朝氣,不再那麼死氣沉沉。
看到這種變化她挺開心的。
不同於一般僕人和主人的關係,她和薇薇安其實是上下屬關係。
因為她並不是女僕出身,甚至和女僕這種身份八竿子打不著一撇。
她是勒森布拉役隊的前少校。
女王有意在她退役後封她爵位,她卻自願當薇薇安的管家,一當就是百年,親手把當年脆弱的小女孩兒,教導成能獨當一面的公主殿下。
還怪有成就感的。
但,薇薇安的氣息實在太過衰敗,很多時候她都會擔心,薇薇安會不會在這種永恆的痛苦裡發瘋。
現在她看到了薇薇安心裡的冰融化的跡象。
管家默默拭去眼角老淚,曾如彎刀的眼尾也染上時間的痕跡。
其實細看,薇薇安的眼睛更像這位陪她多年的管家,眼尾上挑但不妖媚,反而銳利。
管家的銳利里,帶了多年征戰沙場的英氣;而薇薇安的銳利中,更多是渾然天成的,與她母親同出一轍的邪氣。
只是這種恣意囂張的邪氣里,夾雜常居上位者的傲然和過於凜冽的壓迫感。
薇薇安是個極其清高的人,但這源於藝術的不安定性。
她是藝術家,她能用畫筆操控不安定的事物本質,這便足夠她高傲。
默默吹了一氣彩虹屁,管家愉快地去到二樓琴房,為亞特蘭特遞上早飯菜單。
血族吹彩虹屁的功底都十分的好。
等亞特蘭特看到那密密麻麻的菜品,小手一抖,頓時覺得在女王那裡的待遇也不過如此。
無他,她姐姐這裡,禮儀不多,城堡不空,光照也比傳統城堡更亮,最關鍵的是,——菜品實在是太多了!!
中餐西餐,甜點零食,紅酒飲料,一樣不少!!
瞧瞧,這檔次,這排面!
開飯時,薇薇安剛好完成了洗漱化妝,肩膀站著烏鴉,悠然下樓。
剛下樓就對上了亞特蘭特羨慕又崇拜的目光……
「……??」
薇薇安並不是很能理解她妹妹的奇妙邏輯。
烏鴉也不是很明白。
早飯過後,薇薇安接了她母親的一通視頻電話,商量今年宴會的具體事宜。
今年血族宴會和往年截然不同,因為今年是薇薇安的百歲生辰。
血族宴會本身就是各黨派吸血鬼的一次資源交易,今年主辦方原本是密黨的莫卡維氏族,因薇薇安生辰一事,被勒森布拉強行奪走。
偏偏莫卡維氏族沒有理由反抗。
薇薇安在整個血族裡的名聲實在是太大了,大到她一個人能拉起一支黨派的極端擁護者。
而這種看似鎮壓成功的場面會在宴會當天顯現出其背後的目的。
十年一次的血族宴會,是黨派的一次完美洗牌。
亞特蘭特雖然不太明白,但總覺得薇薇安可能在這場宴會裡,會受到最大的針對,畢竟現階段肯定是勒森布拉氏族掌控的資源最多。
薇薇安反倒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處理事務,畫畫,練琴。
一個上午轉瞬即逝。
她還抽空和陸鴉聊了一會兒,定下今天下午兩點,公園見面的約定。
吃過午飯之後,亞特蘭特出去消食,薇薇安處理了一些事情的尾子後,去三樓化妝間最後確認了一遍禮物,又往裡面塞進去一瓶香水,才帶著禮物離開了城堡。
烏鴉用它黑不溜秋的小眼睛好奇盯著化妝包,突然翅膀一拍,嘎嘎兩聲。
薇薇安:「……這是在人間,不要做這麼有靈性的動作。」
「嘎!!」烏鴉憤怒捂住了自己的鳥頭,表示它不想聽薇薇安的歪理邪說。
「好了好了,知道你們烏鴉都像你一樣聰明,畢竟天下烏鴉一般黑。」
烏鴉:「……」我聽著這話有點不對勁兒。
「嘎嘎嘎!!!」
我比它們黑!
這句話烏鴉嘎完,就更不對勁兒了……
薇薇安微微低頭捂住自己下半張臉,努力不讓烏鴉看出來自己在笑。
這傻鳥,午飯可能撐到腦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