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漾就這樣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坐上了自行車后座,只覺得十分燙屁股,她垂下頭,小聲道:「我坐好了。」
話音剛落,就聽到有人叫她:「黎漾!」然後是一個瘦削高挑的女孩快步走了過來。
女孩看起來和黎漾年紀相仿,燙著這個時代流行的波浪長捲髮,用一根紅色的發圈繫著,下巴很尖,顴骨微微突出,眉眼細長,風情之餘顯得有些刻薄。
她看了眼季淮之,伸手去拉黎漾,一臉焦急:「小黎,你怎麼會跟他在一起?你們這是要去哪?」
黎漾看著眼前的徐燕萍,一副替她擔心的模樣,不由覺得可笑。
上輩子她在嫁給付進不久,就經常遭受他的毒打,她終於忍不住決定逃跑,並把這個計劃告訴了自己唯一的好友徐燕萍。
徐燕萍面上替她抱打不平,並說一定會幫助她逃跑,可就在她出逃的那一天,剛出廠就被守在外面的付進和他母親抓住,等待她的無疑又是一頓毒打。
現在想來,自己的計劃之所以被發現,無疑是徐燕萍告的密。可恨她上輩子愚鈍,沒能識破徐燕萍實際是個口蜜腹劍的小人!
現在時間緊急,黎漾沒有閒工夫跟徐燕萍掰扯。
她避開她的手,淡聲道:「自然是有事。」
徐燕萍看著自己僵在半空的手,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又悄悄瞥了眼季淮之,湊到黎漾身邊道:「你不是說你最怕他這種……二流子嗎?到底怎麼回事?」
她的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季淮之和周圍的人聽得清楚,大家看向兩人的眼神立即多了幾分探究。
確實,黎漾這樣乖巧的姑娘跟季淮之這樣的浪蕩子在一起,本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黎漾一聽,下意識看向季淮之,見他正回過頭來,好整以暇地看著自己,心裡莫名地有些慌。
原話本來是徐燕萍一次看到季淮之從他們廠門口經過,興致勃勃地問黎漾:「我聽說你們小巷裡的人都怕他,是不是真的?」
黎漾原本就不愛說人閒話,但她也沒防備,便道:「我也不太清楚,我媽不讓我跟他說話。」
她立即否認:「燕萍,就算你看到我和季淮之在一起,也不興說些挑撥離間的話。」
說罷,立即向季淮之表衷心:「她亂說的,我沒有這樣說。」
季淮之似笑非笑:「哦?」
黎漾頭點得猶如小雞啄米:「我真的沒騙你。」心想他可不要因為這件事不跟她結婚才好。
見自己被忽略個徹底,徐燕萍心有不甘:「黎漾,明明是你……」
「好了,不用再解釋了。」黎漾不客氣地打斷她的話,「我今天還有事,要道歉的話改天吧。」
說罷輕輕扯了扯季淮之的衣服下擺,討好地笑笑:「我們走吧。」
小姑娘嬌嬌軟軟的臉,小心翼翼的語氣,實在是讓人沒辦法生氣。
季淮之低低應了聲:「嗯。」就載著黎漾走了,只留下徐燕萍站在原地接受注目禮。
望著兩人離開的背影,徐燕萍眼中淬了毒一般,沒好氣道:「看什麼看,都不用去上班嗎!」
她推開面前的人,走了幾步又頓住腳步,拉住一個同車間的男同事:「我忽然有點事,你幫我跟班長請一個小時的假。」
說罷,往另一個方向走了過去。
*
經過方才的插曲,避免夜長夢多,黎漾不由得讓季淮之加快了速度,迅速趕到婚姻登記處。
好在後面的程序很順利,交了材料,回答了一些常規問題,就給兩人發證了。
嶄新的紅色小本本發到黎漾手上,看著上面兩個人不知道從哪裡扣下來的拼在一起的黑白單人照和紅戳戳,她才真的相信兩人結婚了。
登記處門口,秋日的陽光照在她的身上,暖洋洋的,渾身像是充滿了鬥志一般,她終於可以擺脫那群吸血的家人了,即便後面還有許多硬仗要打。
第一場硬仗,估計就是徐燕萍帶著馮梅過來抓她。
可是,她現在一點也不怕了。
手裡的結婚證,和身邊的季淮之,都讓她心安。
果不其然,黎漾剛準備向季淮之道謝,就看到了氣勢洶洶趕來的馮梅,她的身後,正是早上見過的徐燕萍。
黎漾一把將結婚證塞進季淮之手裡:「我媽來了,你先走。」
季淮之已經幫了她一個大忙,接下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她不想再把他攪和進去。
季淮之也看到了馮梅和徐燕萍,輕嘖了聲,語氣散漫:「不礙事。」他補充道,「我要是不在,你又准被欺負了去。」
黎漾聽到季淮之的「又」字,皺了皺眉,她怎麼覺得這句話有點奇怪?
沒容得她細想,馮梅已經衝到了兩人面前。
她喘著粗氣,看了眼婚姻登記處的牌子,咬牙切齒地指著登記處門口道:「你們進去了沒有?」
她剛給黎漾去廠里請完假,還沒到付家,就碰到了徐燕萍。徐燕萍把在廠門口碰到黎漾和季淮之的事情跟她一說,她就知道壞了。
她急忙跑回家,大門虛掩著,黎漾的房門開著,她藏在衣櫃裡的戶口本不見了蹤影,回想黎漾說要跟季淮之結婚的話,火急火燎地就趕了過來。
在路上,她已經想好了要如何收拾黎漾,最好把她的腿打斷,好讓她再也不敢生出別的心思!
黎漾面不改色:「嗯,剛登記完。」
話音剛落,馮梅就舉起巴掌朝黎漾扇了過來:「你這個孽女!」
預想的巴掌聲並沒有落下,是季淮之抓住了馮梅的手。
季淮之輕挑眼睫,漫不經心中帶著警告:「照理說我該叫您一聲岳母才是,可是您這一衝上來就打我媳婦兒,實在是讓我有些不爽。」
馮梅被季淮之的眼神嚇得渾身一顫,但憤怒已經沖昏了她的頭腦,對著季淮之劈頭蓋臉地就罵了起來:「呸,誰是你岳母!你這個臭老九家的二流子,也妄想當我女婿?我告訴你,沒門!」,她叉腰指著兩人:「你們兩個現在就給我去離婚!馬上離婚!」
黎漾一聽馮梅的話,差點就炸了。
若說季淮之似乎對什麼都無所謂,可唯獨他的家人,是絕對不能侮辱的,她曾親眼見過被巷子裡的孩子圍著毆打的季淮之在聽到一個孩子辱罵他的家人時,他奮起反抗,不要命地摁住那個孩子打,即便自己已頭破血流。
季家曾是羊城有名的富貴顯赫之家,祖輩幾代經商或入仕,積累了幾代人的財富,不僅沒有使季家人以此為非作歹,反倒廣施善緣,更是培養出一批批人傑。在抗戰期間,季老太爺傾盡家財鼎力支持,季家青年子弟更是投身報國,永埋英骨……
正是這樣的英烈世家,遭遇那場為期十年的運動,被有心之人利用,財產沒收,全家被下放批鬥,季老太爺不堪受辱,撞柱而亡,其餘的季家人死的死,散的散,只剩下直系的季淮之父母和年幼的季淮之,可後來,季淮之父母也沒熬過那場浩劫,死在了季淮之十歲那一年。
失去家族和父母庇佑的季淮之,從此流落在曾經是季家族產的獵村,飢一頓飽一頓,遭人打罵欺辱,甚至好幾次差點死在無人知曉的陰暗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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