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這場見面,我籌劃了十年時間。」
君遷子嘆息道:「要準備的東西太多了。
讓司徒豸散播疫病,掠奪性命,削弱特定區域龍脈;
在北境冰原挖出對應星辰位移的坑洞,設置陣法,暫時屏蔽天象感知;
引爆無盡海下的一千多座火山,使水溫出現極為微弱的變動,提前幾百年激發海獸遷徙,迫使學宮分出力量,將博士們撥往東海;
暗殺突厥可汗,教唆荊國周國,使其陳軍邊境,令鎮撫司無暇他顧;
一樁樁一件件,都是為了此時此刻——您向來有著獨自回老家祭拜祖墳的習慣。」
呼呼——
窗外颳起陣陣妖風,掀飛酒旗,推倒攤位,揚起沙塵。
路人們驚叫著四散開來,跑進沿街店鋪以躲避風沙。
李昂站在道路中間沒有躲避,他眯著眼睛,視線死死鎖定了道路盡頭的兩人。
一個尖嘴猴腮、腰系佩劍的錦袍老者,
一個扛著扁擔,挑著竹筐的貨郎。
二人臉上身上都做了偽裝,不過如此近的距離,已經足夠李昂憑藉氣機,判斷出二人身份。
猿叟與鴉九。
李昂拳頭微微攥起,滎州上空籠罩著龐大力量,壓制了靈氣通訊,
二人敢堂而皇之地出現在虞國鬧市街頭,分明是要對山長發動雷霆一擊。其他昭冥成員勢必也在附近。
山長將視線從窗外收回,平靜道:「離亂風?」
「正是。」
君遷子點頭道:「用各式災難滋養了這麼久,現在的離亂風,足以籠罩一城、一州,乃至一道之地。
可以為我們爭取兩刻鐘的時間。」
山長不為所動,只是問道:「兩刻鐘,足夠麼?」
君遷子鄭重地點了點頭,「足夠了。」
咔嚓——
木桌中間傳來細微聲響,一道裂紋憑空出現,隨著時間推移,急速擴張,令桌面木料翹起、蜷曲。
整張桌子一分為二,兩半桌面向中間傾斜摔去,那碗燴麵也滑行著墜向桌子中間,被互成犄角的桌面卡住。
轟!
以木桌為水平面,在那之上的酒樓建築盡數崩毀。
磚瓦橫飛,木屑四濺,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的酒樓食客與夥計們,被爆炸衝擊波裹挾,天旋地轉地飛了出去,並在即將墜地的瞬間,
被一股力量托住,輕巧地放在地上。
爆炸最中心,山長維持著單手出劍的姿勢。
手中長劍懸於半空,兩側劍刃放射著茫茫雲氣,劍鋒前方浮著一張薄如蟬翼的符紙。
正是這張符,阻擋長劍,使其無法順勢割開君遷子的咽喉。
「」
山長凝視著紙上橫豎撇捺的【若水】字跡,複雜目光中,有三分錯愕,三分慍怒,三分傷感,與一分惋惜。「你寫成了。」
「是的。」
君遷子抬手摸了摸咽喉,明明沒有被長劍劃中,脖頸間卻懸著一道傷口,指尖滿是殷紅。
若水符,學宮符道的不傳之秘。
當年君遷子尚未參透這道符,便叛出學宮,從此渺無音訊。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
君遷子靠著模糊記憶,以驚世天賦,自行補完了這張符。他能寫出其中真意,證明他在內心深處,竟然還以為自己上善之水,行善事,履道德。
踏踏踏。
一道道人影從街頭巷尾走出,從各個方向包圍了酒樓廢墟。
一半腦袋鑲嵌了黃金、滿臉燦爛笑容的釋醒僧哈佛;
身穿紅裙,雍容華貴、風情萬種的朱娘子;
貴公子與僕役打扮的飛廉與閻浮;
穿著錦袍,猶如富家翁的商羊;
穿著黃裙的少女桫欏,披著漆黑鎧甲的馮河,
每個人身上都散發著燭霄境氣機波動,即便高空中盤旋著的離亂風也無法徹底遮蓋。
然而,山長只是嗤笑一聲,淡淡評價道:「烏合之眾。」
東躲西藏,鼠跡狐蹤,活人不當非要當鬼,等到連玄霄垂垂老矣,行將就木的時候,才敢伏擊偷襲。不是烏合之眾又是什麼?
「呵呵,」
能晉升至燭霄境者,哪個不是驚才絕艷,從無數重生死絕境趟過來的,心底自然都有幾分傲氣。
商羊一拍手中摺扇,笑道:「猛虎尚且架不住群狼」
話音未落,連玄霄的身影陡然閃至他的身前,雙眸冰冷陰森,蒼白鬚髮無風自動,手中長劍斜斜劈斬,砍中了商羊的脖頸。
衣衫布帛,皮膚,肌肉,骨骼,在劍鋒面前盡數破裂,
長劍一往無前,破開了商羊的大半個胸膛。
踏!
全身籠罩在漆黑鎧甲中的馮河奔襲而來,千鈞一髮之際,雙臂朝著劍鋒轟出十餘拳,勉強阻滯長劍的切割之勢。
代價則是自己被劍刃重重彈飛,連撞數十座樓房,消失不見。
一旁的朱娘子甩出密如雨絲的纖細紅線,穿過商羊被長劍一分為二的身軀,一拉一拽,將其勾出劍鋒範圍,
隨後紅線翻騰,將兩截身軀勉強縫合。
也不知商羊修行了什麼秘法,在如此傷勢之下,仍能錯愕驚叫道:「怎麼可能?同為燭霄境,你怎麼會比我們強出這麼多?!」
「燭霄境?」
山長一挽劍花,甩掉劍鋒上面的點點污血,平靜道:「我早就不是了。」
嗡!
長袍烈烈擺盪,枯瘦身軀徐徐上升,他俯瞰著塵世,將人間種種盡收眼底,心中有了計較。
城中沒有感應到高於燭霄的氣機,幽穹不在的話,昭冥的這場伏擊,自己能應付得了
咔嚓。
輕微至極的震動聲,從河底傳來,
連玄霄猛地轉過頭,望向那座地上懸河,雙眼圓睜。
震驚,錯愕,悲愴,憤怒。
「君!遷!子!」
一字一句的咆哮聲響徹滎州城上空,
君遷子目光幽幽,輕笑道:「發現了麼。」
咔嚓咔嚓。
成千上萬道裂痕,同時在震盪河床底部生成,像是有什麼東西潛藏於河底,不斷掙扎,想要脫困而出。
轟!
終於,來自九幽暗河的萬鈞高壓水流,噴發而出,
輕而易舉地撕裂河床,衝出岩層,注入黃河,瞬間沖塌河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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