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蔚然在眾人各異的目光下走上主席台。
前世她接受過無數次比這場面更大、更有來頭的獎項。
那些記憶已經開始模糊，在此刻又重新燃起火焰。
「下面請林蔚然設計師發表獲獎感言。」
「大家好，我是來自蘭溪縣林氏成衣的設計師林蔚然，很榮幸能夠拿到本次設計大賽的冠軍.....」
台下，喬建才滿心澎湃，拿起脖子上掛的相機，對著林蔚然拍照。
正為侄女兒驕傲不已，鏡頭裡突然晃過了一身軍綠色的制服。
喬建才懷疑是看花了眼，放下相機，肉眼在人群里搜尋。
周文野專注地看著台上，手裡捧著熱烈的鮮花，從人群中穿梭而過。
「小周？！」
「我從林家村走到隆發大街，又從林氏成衣走到了省城大賽，其中最要感謝的是我的家人、朋友.....還有——」
林蔚然突然頓住。
一抹軍綠色的身影越來越近，在黑壓壓的人群里快速穿梭，幾乎要抵達主席台下。
她眼睛一錯不錯地看著台下那人的臉。
他戴著軍帽，由上往下看不見面容，可身材氣質都那麼出眾。
林蔚然的心已經抑制不住地狂跳起來。
台下的觀眾因為她的卡頓，隨著她的視線一起投去了目光。
周文野抱著鮮花，脊背挺直，一步一步從階梯上台。
林蔚然終於看見了帽檐下那雙矜冷的眸子。
和自己對視的一瞬間綻放出柔和的笑意。
周文野勾唇，大步走向了她。
「......還有我的丈夫，感謝他們對我的支持、幫助和理解。」
她說完，周文野也在身前站定，摘下頭上的軍帽，輕輕擁住她，「祝賀你，林設計師。」
台下響起一陣起鬨，摻夾著幾聲口哨。
林蔚然抱了滿懷的花束，對上男人的眼睛，粲然一笑，「謝謝你，周長官。」
歡呼和掌聲之中，主持人硬著頭皮請周文野稍待，「兩位，咱們獎金還沒有發放呢！」
林蔚然紅著臉鬆手，周文野看著她，也乖覺地站到了一邊。
主持人清了清嗓子，「下面有請省宣傳部領導為冠軍頒發獎金一萬元！」
林蔚然沒想到比賽獎金居然是以現金形式直接發放的。
一萬塊的大團結，足足壘了十摞，裝了一個小皮箱。
穿著中山裝的頒獎嘉賓是省政府派來支持比賽的，林蔚然恭恭敬敬地接過道謝。
「小同志，祝賀你，希望你以後為省城乃至全國的時裝設計行業發揮出自己的光和熱！」
林蔚然點頭，態度謙卑，「盡我所能。感謝您和政府對我們時裝設計從業者的支持與幫助....」
主持人還想著自己是不是要幫這小同志搭搭橋，以免說錯話得罪了人。
就見她侃侃而談，活像是見慣了大場面。
等賽程全部結束，林蔚然把錢箱遞給了身後的周文野。
林蔚然自己不敢拎著，這時候飛車賊不少，一個照面東西就沒影了。
周文野一身軍裝，冷著臉不苟言笑。
等閒的人都望而生畏，對他保持距離，何況是賊呢。
突然之間，圍著林蔚然的人流突然讓出了一條路，林蔚然抬眼看去，是邱艷芳來了。
身後還跟著幾個給過林蔚然名片的製衣商。
「邱老師。」
林蔚然上前微微躬身。
剛拿完大獎卻沒有任何驕躁的神情，邱艷芳心裡更加滿意。
「你願不願意留在省城，做我的徒弟？」
她的話音剛落，周圍都響起了低低的抽氣聲。
邱艷芳年少成名，名下高徒都是設計界叫得出名號的人才，而她卻號稱精力不濟，在五年前宣稱不再收徒了。
眼下，卻為了這個從縣城來的小同志打破了諾言。
就算她是省城設計大賽的冠軍，也讓人艷羨這天降的好事！
林蔚然卻沒有出聲。
誠然，跟著邱艷芳在省城學習，這輩子她或許能達到前世從未有過的高度。
可林氏成衣就要擱置，店裡的同伴、縣城裡家人...還有周文野。
每一樣，她都無法割捨。
前世她孑然一身，為了設計付出所有，可今生，她擁有的太多了。
周圍人都忍不住催促，「趕緊答應啊，這麼好的事還有什麼可猶豫的？」
邱艷芳盯了她一眼，從這頗似自己年輕時的女孩眼神里，看出了拒絕。
她嘆了口氣，「算了，等你來省城，再來找我吧。」
林蔚然感激地看著邱艷芳，「邱老師.....」
邱艷芳心裡憋悶，也不說話轉身就走了。
林蔚然追了兩步，被人流堵住了去路。
她知道，老太太是真心愛惜自己的才能的。
可她....
林蔚然打定主意，改天上門去賠禮道歉。
邱艷芳一走，身後幾個製衣商紛紛上前搶人。
「林設計師，我廠里還缺一個常駐設計師。」
「我馮氏也為林設計師準備了首席設計的位置，待遇都好說！」
「還有我們家....」
林蔚然一一感謝，但沒有答應任何一家的邀請，視線一轉，有電視台的攝像機正在拍攝直播。
時機到了。
她笑眼裡閃過一絲狡黠。
「謝謝各位老闆賞識，但是我目前不考慮離開蘭溪縣。不過....」
年近半百的馮老闆打心底欣賞林蔚然，聽她拒絕也不生氣，反而期待她的下文。
「不過什麼？林設計師有什麼條件可以直接提出來！」
「我打算自己開廠製衣，由我擔任主設計師，現在還缺一個投資的股東....」
幾個老闆面面相覷，這年輕的女同志，野心可真不小啊！
居然要自創品牌做老闆！
餘下兩個製衣商老闆都面露難色，「這....這不是和我們搶生意嗎？」
林蔚然搖頭，「衣服都有品類的分別，比如男裝女裝、便服、時裝，這個市場巨大，不是一家兩家能吃下的，只有深耕品類專注設計，才能獲得更好的銷售變現，我想做的就是專一方向的服裝設計.....」
一通說辭，林蔚然二十出頭的年紀把幾個中年人忽悠得雲裡霧裡。
馮老闆沒被繞進去，可他不僅沒有因為林蔚然耍的小心思產生厭惡，反而欣賞她。
她這設計做得出眾，經商看來也有點天賦。
商人，嘴巴得會忽悠人。
馮老闆忍不住咳嗽了兩聲，「林設計師，你想要多少投資？」
剩下兩個老闆和馮老闆同在省城發展，是經年的老對頭，本來打消了拉攏林蔚然這個新出爐的冠軍給自己家廠子做背書的念頭。
見馮軍意動，也忍不住張嘴追問，「對，你說說想要多少投資？」
林蔚然原本的計劃是幾萬塊自己籌辦個小作坊，把縣裡的成衣分銷做起來，可現在拿了省城的設計冠軍，這個光環效應至少能讓林氏成衣在省城出了名。
她的心跳的很快，一個聲音鼓動著耳膜，既然要做，就做個大的！
林蔚然伸出手，舉起了一個手掌。
「五萬？」
某個製衣廠老闆咂嘴，心裡猶豫。
他原本的計劃也就是拿高工資把林蔚然吸納到製衣廠里，再靠著她的名氣擴張生產，五萬塊，夠請多少設計師啊？
再說了，還是投資給她的，就算能賺到錢，也是給自己培養了對手....
可下一秒，林蔚然就炸了個雷。
只聽她聲音清亮地笑道。
「五十萬。」
「五十、五十萬！？」
這下連馮老闆也呆住了。
這可是豬肉按毛算的年代，五十萬是什麼概念？
「林設計師，你說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