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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4 章

2024-08-15 16:44:09 作者: 凝隴
  第 104 章

  藺承佑這一露面, 滕玉意也大感意外,在原地愣了一會, 高興地上前幫忙關窗戶, 這人實在是太靠譜了,凡是答應過的事從不曾含糊,她心裡一下子踏實了不少, 忙低聲對藺承佑說:「那賊——」

  藺承佑正忙著檢視窗外, 聞言把食指豎在唇邊,示意滕玉意噤聲。Google搜索

  滕玉意點點頭。

  藺承佑屏息檢視一番, 確定窗下沒留下害人的機關, 隨手在窗縫裡撒了點顏色奇怪的粉末。

  又轉頭打量滕玉意, 看她安然無恙, 就將手中的囊袋遞給滕玉意。

  滕玉意打開囊袋看了看, 除了符籙和藥粉, 裡頭還有一沓信。

  杜庭蘭在邊上看著兩人的舉動,心頭的疑惑更濃了,藺承佑這麼晚趕來也就算了, 妹妹居然毫不見外。

  兩人的舉止那樣自然, 好像覺得這一切理所應當。

  關上窗, 藺承佑又朝門口走去, 把門拉開一條縫, 蹲下來寸寸細查,檢查完畢, 他頭也不回招了招手, 滕玉意忙走過去蹲下, 在藺承佑的示意下,從囊袋裡取出一張符籙遞給藺承佑。

  杜庭蘭張了張嘴, 兩個人的這份默契,讓她想起了藺承佑帶兩個小師弟除祟時的情形。

  妹妹何時跟藺承佑這樣熟了?

  藺承佑在門口撒了點引魂粉,又靜悄悄在門後將符點燃,待到符籙熄滅,這才起身把門關好。

  須臾間,門外和窗外起了一陣陰風,藺承佑側耳聽了一會,示意滕玉意看自己腕子上的玄音鈴。

  滕玉意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玄音鈴就輕輕響了起來,只是擺動起來懶洋洋的,像是周圍的陰氣不值得它賣力,這說明附近有陰物過來了,但法力並不高強。

  藺承佑開了腔:「好了,我招了些小鬼幫我們看門,屋子裡的動靜傳不到屋外去,現在可以說話了。」

  這當然不是什么正當的道術,但是廊道上住滿了女學生,設結界需得繞屋一周,哪怕他動作再輕,也保不齊會驚動旁人,權衡一番,只好招些會吞聲的小鬼幫忙站崗。

  小鬼的陰氣幾不可聞,即使隔壁就有懂道術的人也無法察覺。

  屋裡人哪裡跟得上藺承佑的思路,滕玉意卻馬上回身對杜庭蘭等人說:「好了,現在可以說話了。」

  杜庭蘭雖然仍在發愣,心裡卻有些好笑,妹妹怎麼像個小傳話筒似的,她忙歉然沖藺承佑行了一禮:「叨擾世子了。」

  滕玉意將今晚的事一一對藺承佑說了,最後指了指兩邊的廂房:「我屋子裡的百花殘機關紋絲未動,那賊直接進的我阿姐的屋子。

  世子,你跟我來。」

  進了東廂房門口,滕玉意立在門外不敢進:「這賊很謹慎,屋子裡的東西表面上全都在原處,要不是我提前留的那根頭髮絲不見了,絕不可能知道有人來過了。」

  藺承佑四下里察看:「書院的同窗知道你們姐妹倆各自住在哪屋?」

  「知道。

  同窗們經常到各屋串門,就連書院的女官們也知道我阿姐住東廂房,而我住西廂房。」

  所以那賊就是衝著杜庭蘭來的,藺承佑依次檢查地面、鏡台、桌後……又伏身檢查榻底和床底,結果一無所獲。


  兇手並未埋下害人的機關,更不見用過邪術的跡象。

  最後藺承佑把目光投向床幔:「萬一在衾被中藏了毒針,簡直防不勝防,為穩妥起見,我得瞧瞧你阿姐的衾被。」

  滕玉意回頭看向杜庭蘭,杜庭蘭忙說:「一切都是為了捉那惡人,世子不必有所顧忌。」

  藺承佑先檢查床幔周圍,確定沒有暗藏暗器,繼而拿起妝檯上的一根玉如意挑開床幔,輕輕翻弄床上的衾被和枕頭。

  滕玉意在後頭瞧著,心中暗道好險,今早起來時,碧螺拿起她的小布偶聞了聞,一聞就直皺眉:「娘子昨晚睡覺時是不是又流口水了?」

  滕玉意知道肯定是小布偶又變臭了,她當然不肯承認:「你又瞎說,我睡覺才不會流口水呢。」

  碧螺自知說不過自家娘子,只好嘟了嘟嘴:「進書院以後也沒洗過,要不婢子今日把這寶貝洗一洗吧。」

  滕玉意不想讓別人瞧見她的私物:「過幾日回家了再洗吧,今日日頭大,拿回屋在窗根下曬一日也成。」

  小布偶就這樣被曬了大半天,下午出去玩之前,滕玉意照例回屋檢視百花殘機關,順便把小布偶塞到了自己床上。

  阿姐的床榻處處整潔,那破舊的小布偶可謂格格不入,藺承佑瞧見了少不得問一句,他連她服用過百花殘的解藥都能聞出來,必然能聞出小布偶上頭的口水味。

  這事總不能賴到阿姐頭上,她都能想像藺承佑知道後會怎樣嘲笑她。

  很快藺承佑就把床鋪的每一個角落都查過了,依舊沒有收穫,回身跟滕玉意對視一眼,兩人都在心裡想:書院裡到處是耳目,潛進屋一趟屬實不容易,那人千辛萬苦進屋,難不成只是四處看看?

  兩人同時想到了什麼,一個把目光移向妝檯,另一個則望向書案。

  藺承佑走到妝檯前拿起一罐胭脂,開始仔細檢查裡頭的膏體,若是在裡頭神不知鬼不覺摻入慢性毒—藥,完全可以叫杜庭蘭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毀容或是中毒。

  滕玉意則走到書案前,桌上有一沓姐姐平日作的詩稿,還有一沓手抄的佛經。

  雖然藺承佑已經查過裡頭沒—藏—毒針,卻並不知道具體的數目。

  「阿姐,你瞧瞧可少了詩稿?」

  三人全神貫注地檢查手中的東西,屋裡一時針落可聞。

  不一會,藺承佑把妝檯上的胭脂、花鈿、梳子、鉛粉都試了一個遍,依舊沒看出花樣,杜庭蘭卻膽戰心驚地說:「不對,少了兩篇詩稿。」

  「自打進了書院,我每日都會抄詩稿,合在一起共是三十六篇。」

  她抬頭對滕玉意和藺承佑說,「但現在只剩三十四篇了。」

  滕玉意屏聲問:「確定嗎?」

  「絕不會記錯的,丟的兩篇是我進書院那日抄的,一篇是《詩經》里的《邶風.雄雉》,一篇是駱賓王的《詠蟬》,放在稿子的最下頁,每日整理詩稿我都能瞧見,可現在最下面的詩稿變成兩首《樂府》了。」

  藺承佑接過那沓書稿,翻著翻著,眼底浮現譏誚之色,《邶風.雄雉》本就是表達思念的,至於駱賓王的這首《詠蟬》,面上是借詠物來諷世,但末尾那兩句「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也可以引申為一種含蓄的情思。

  這人倒是夠聰明,知道如果直接下毒謀害杜庭蘭,這事馬上就會驚動官府,只要大理寺過來查案,自己隨時可能會暴露痕跡。


  就算一時沒查出什麼,畢竟前頭才出了武緗的事,伯父伯母知道書院裡暗藏著一個心腸歹毒之人,說不定會幹脆打消在這一批女學生里選太子妃的念頭。

  而取走詩稿就不一樣了,只要是杜庭蘭親手寫的東西,就會有數不清的用途。

  碧螺和紅奴哪見過這種歹毒手段,頓時哆嗦起來:「才偷走不久,詩稿一定還在那人手裡,要不要馬上搜查書院?」

  滕玉意冷笑:「現在馬上搜查書院的話,這惡賊只需把詩稿吞進肚子裡就能銷贓,除了讓她知道自己已經暴露並且更加謹慎之外,我們什麼也查不到。」

  藺承佑把詩稿再次檢視了一遍,譏笑道:「我大致知道這人到底要做什麼了。

  要不是滕娘子習慣在屋子裡埋藏機關,說不定杜娘子大禍臨頭都不知道是誰害的。」

  杜庭蘭正是魂不守舍,忙問:「這惡賊究竟要做什麼?」

  藺承佑坐到圓桌邊,對滕玉意說:「把那沓信給我。」

  滕玉意「哎」了一聲,忙從囊袋裡取出那沓信放到藺承佑面前,看藺承佑在圓桌邊坐下,便也拉著阿姐坐下。

  藺承佑指了指那沓信:「我猜那人要把杜娘子的詩稿送到盧兆安處,動機麼,自是因為知道太子屬意杜娘子。」

  杜庭蘭一震。

  「利用這種親手寫的『情詩』誣陷杜娘子與旁的男子有私,很容易就會破綻百出,盧兆安就不一樣了,此前在揚州,杜娘子的確與盧兆安來往過,即便後頭斷絕了來往,盧兆安依舊可以說出杜娘子一些不為人知的喜好,加上這些詩稿,足可以證明杜娘子與他還有來往,這事一傳到宮裡,即便太子不介意,那些一心要自己女兒做太子妃的朝臣,必定會極力反對。」

  這話與滕玉意的猜想不謀而合,她好奇道:「世子那晚也看到太子和我阿姐同遊了 ?」

  不然藺承佑怎麼知道太子屬意阿姐。

  藺承佑笑道:「太子自己跟我說的,他說過些日子,等杜娘子與他再熟些,他可能就會請旨賜婚了。」

  杜庭蘭臉紅得要滴血,起身行了一個大禮,鄭重說:「還請世子幫我轉告太子殿下,殿下的這份錯愛,杜庭蘭斷不敢受。

  自從那回私見盧兆安差點被樹妖害死,我早已心如死灰,整日研抄佛經,就是因為早有了斷塵絕俗的念頭。

  只是眼下弟弟尚且不能支撐門戶,怕爺娘傷心才遲遲沒將這念頭告知爺娘,等到弟弟立事,我自會出家修行。」

  藺承佑愣了愣,轉頭看向滕玉意。

  滕玉意也呆住了:「阿姐,盧兆安那賤畜蓄意害你,一個賤人犯的錯,難道你要拿來懲罰自己嗎?

  !」

  杜庭蘭眼裡隱約有淚光,語氣卻很堅定:「這世道對女子極為嚴苛,只要有心人把這件事挖掘出來,整個杜家的名聲都毀了,阿爺教我們坦坦蕩蕩做人,我行差踏錯怨不得旁人。」

  又感激地對藺承佑說:「世子一諾千金,自事發以來,一個字不曾泄露過。

  世子的高恩厚義,杜家銘記在心。

  只是這件事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煩請世子將這件事早些告訴太子,讓殿下另覓佳人。

  這案子牽連甚廣,連武大娘都遭了這人的毒手,我擔心往後還有同窗受害,如果案子真與盧兆安那小人有關,世子切莫因為我的緣故縛手縛腳,假如需要我做證人,我絕不會推辭的。」


  紅奴忍不住哭起來,娘子這是破釜沉舟了。

  滕玉意一怒之下,便盤算著讓人去殺了盧兆安,要不是被這小人加害,阿姐怎會心灰意冷,而且這賤畜似乎害了不少人,早知道當初她一來長安就該令人取他的狗命。

  不料藺承佑正色說:「我沒將此事告訴旁人,除了答應保密之外,也是因為知道這世上誰都會有犯糊塗的時候,杜娘子認識盧兆安時才十五,縱算有錯,也只能算是『識人不明』,人這一生,誰沒有犯過錯?

  我機緣巧合之下做了知情人,但因為不清楚首尾,並無資格做評判者,而且我相信以杜娘子的為人,早晚會把這件事告訴太子的,到時候究竟該如何做,太子自有定奪。

  「今晚杜娘子這番話,果然沒讓藺某失望,這世上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多,肯主動承擔過錯的真君子卻少之又少。」

  藺承佑心悅誠服,「杜娘子,誠為君子也。」

  滕玉意一下子怔住了。

  杜庭蘭赧然垂首,藺承佑能說出這番話,倒是比自己想的還要正直通透。

  藺承佑又道:「另外有件事需要告訴杜娘子,當初你在揚州與盧兆安的『偶遇』,以及之後的詩信往來,可能都是他一早就策劃好的。

  今晚我帶著這些信過來,就是因為前幾日在信上發現了一些端倪。

  除了這個,我還弄到了盧兆安當初讓人送給鄭霜銀的干謁詩,一經比對,兩批信都不大對頭。」

  屋裡一默。

  藺承佑執起其中一封信:「這些信我前前後後看了不下十遍,倘或想利用邪術在信里耍花樣,至少要用上硃砂,鑑於一直沒能看出問題,這件事也就擱置了一段時日。

  直到前幾日我從鄭僕射處得知鄭家的確曾有意招盧兆安為婿,這件事並非空穴來風,我才換了個思路,那之後我設法弄到了盧兆安給鄭娘子的第一封信,把它與杜娘子收到的第一封信進行對比,發現兩封信有一處共同點。

  無為,把燭台移過來。」

  滕玉意愣了愣,這聲「無為」倒是叫得夠順口的,她噢了一聲,起身把燭台推到藺承佑面前,藺承佑把信一展,再次同杜庭蘭確認:「杜娘子瞧瞧,這是盧兆安給你寫的第一封信嗎?」

  杜庭蘭早已是心神不寧,聞言看了眼信上的日期,點點頭說:「沒錯。

  我與盧兆安是前年清明節在揚州隱山寺踏青時相遇的。」

  彼時盧兆安正與當地的文人墨客斗詩,見杜庭蘭帶著婢女們路過就追了上去,自稱是杜裕知的學生,托杜庭蘭把這封信轉交給她阿爺。

  杜庭蘭看他言辭懇切,只好接過了那封信,哪知回去路上一瞧,封皮上寫著杜娘子親啟。

  「我本想將其丟棄,後來也不知怎麼了,鬼使神差打開了,結果裡頭是一首文采斐然的情詩。」

  藺承佑把信皮攤到燭台下,又展開把鄭霜銀的那封信,燈火映照下,信上居然有一模一樣的一小塊污跡,像滴上了油湯之類的物事,圓圓的,很不起眼。

  假如杜庭蘭和鄭霜銀不把兩封信同時拿出來對比,任誰也發現不了兩封信上有相同的污漬。

  「這不是道術,而是一種蠱蟲。」

  藺承佑指了指兩封信,「這塊污漬呢,是蠱蟲留下的黏液,這叫相思蠱,可以讓人發瘋一般地愛上自己。


  二十年前長安城有女子利用這種蠱蟲蠱惑世家公子,破蠱之人正是我師公,所以等他老人家一回長安,我就把信上的蹊蹺處呈給他老人家,他老人家一瞧就認出來了。

  凡是中蠱之人,都會對中蠱後看到的第一個名字產生情思,盧兆安利用寫信的方式分別給你和鄭霜銀下了相思蠱,目的就是為了讓你們愛上他。

  他把封皮上附著了蠱蟲的那封信交給杜娘子時,不怕杜娘子不接,因為哪怕蠱惑的只是你身邊的婢女,日後也總能利用婢女讓你中蠱。」

  滕玉意和杜庭蘭目瞪口呆,碧螺和紅奴也嚇傻了。

  藺承佑又道:「盧兆安盯上杜娘子,自是因為她是杜家的女兒,對於當時一介布衣的盧兆安來說,杜家是他一輩子都難以企及的名門望族,他用這個法子如願讓杜娘子愛上他,不但很快從杜娘子手裡獲得了不少盤纏,還承諾日後會娶杜娘子。

  到了長安之後,他一朝中了魁元,在見識過鄭僕射等長安名宦後,他自然就瞧不上杜公的官職了,所以又藉助與同門四處拜謁的機會,把信送到了鄭家娘子的手裡。」

  「中蠱者會對下蠱人牽腸掛肚。」

  藺承佑笑了笑,「所以杜娘子明知盧兆安變了心,上巳節那晚也要冒著風險去竹林去見他,鄭僕射的二女兒本來目無下塵,卻在見過盧兆安的詩作後對其產生綿綿情思,不但即刻與盧兆安書信來往,還示意父親招盧兆安為婿。」

  滕玉意愕然聽著,前世盧兆安的確成功了,阿姐被人勒死後半年,盧兆安就風風光光娶了鄭霜銀,自此扶搖直上,成為本朝最年輕有為的諫官。

  「可是……這相思蠱會自發解開嗎?」

  滕玉意費解,「阿姐經歷樹妖一事後,再聽到盧兆安的名字只會反胃,而且據我觀察,鄭霜銀也對盧兆安冷淡了許多。

  記得那晚屍邪闖入了成王府,盧兆安和胡季真胡公子共用一張符籙,真等屍邪來時,盧兆安卻只顧自己逃命把胡季真關到門外,鄭霜銀應該是看見了這件事,過後再也沒理過盧兆安。」

  而且以鄭霜銀的為人,如果一心想嫁給盧兆安,絕不會主動參選太子妃的。

  「是不好解。」

  藺承佑笑道,「但偏偏杜娘子和鄭娘子都解了蠱。

  這種蠱蟲最是頑固,除非發現宿主快要死了,絕不可能主動跑出來,不巧的是,杜娘子遇到了法力近乎成魔的樹妖,那晚等你和端福趕到時,杜娘子已經昏迷不醒。

  鄭娘子當晚和大夥被困在成王府的花廳時也被屍邪蠱惑。

  遇到這種邪魔往往很難活命,宿主一死,體內的蠱蟲也會跟著當場死亡,蠱蟲心知大事不妙,嚇得從宿主身上跑出來,因為沒人再用它下咒,自此成為了無主之蟲。」

  屋子裡沒人說話,因為都震驚到無以復加。

  滕玉意望著桌上的那些信,腦中突然不合時宜冒出個念頭。

  還記得前世在大隱寺陪皇后禮佛時,她曾聽到昌宜和阿芝郡主說過一件事。

  有一回兩個人去鄭僕射家中赴宴,無意間發現藺承佑藏在樹上。

  兩人好奇問阿大哥哥藏在樹上做什麼,藺承佑說他在找鳥窩。

  這當然是敷衍小孩子的說辭。

  當時她聽說這件事感到很納悶,藺承佑總不會無故藏到鄭僕射家的大樹上去,這樣做莫非是要調查鄭僕射。


  如今想來,藺承佑查的那個人會不會就是盧兆安。

  那回在彩鳳樓,彭玉桂臨終前懺悔說,邪術這種東西,一朝沾染上,便會日復一日蠶食心性,盧兆安利用邪術和蠱毒為自己謀得了大好前程,日後遇到棘手的問題,必然會故技重施。

  次數一多,保不齊會被聰明人察覺,想來前世藺承佑也對盧兆安起了疑心,而以藺承佑的性子,一旦想查什麼,勢必會查到底的。

  假如盧兆安的這些伎倆被藺承佑查出來,絕對不可能有好下場。

  如此說來,前世藺承佑也算間接為阿姐報了仇。

  可惜後頭的事她也不知道了。

  琢磨一陣,滕玉意心底又冒出另一個念頭,前世阿爺死後被追封為晉國公,而她也被賜為貞安郡主,她和端福等一眾下人在府中被人殺害,算得上驚天大案,傳到朝廷里,聖人定會讓大理寺嚴查此事。

  不知最後是不是藺承佑接手此案,只要由他來查案,相信總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想到此,她心裡輕輕搖晃起來,會不會前世在她死後,有個人幫她報了仇,而這個人,就是面前的藺承佑。

  她悄然打量一眼藺承佑,可惜無法求證了,而且照這樣說,前世當上太子妃的那個人,未必就是殺害她的黑氅人,因為只要藺承佑查出了兇手是誰,這個人哪還做得上太子妃。

  可惜在那個長夢裡,她只知道三年後太子終於成了親,卻沒能從那幫太監口裡聽到太子妃是誰,不光如此,她還聽到了藺承佑被毒箭暗害的消息。

  忽然聽到耳旁傳來哭聲,轉頭一看,才驚覺阿姐恨聲啜泣起來,紅奴也在默默抹眼淚。

  滕玉意鼻根一酸,忙將阿姐摟到懷中,阿姐為了這件事背負太多了,怕爺娘和弟妹為自己憂心,面上強作無事,實則鬱鬱寡歡,為了不影響杜家的名聲,甚至動了遁入空門的念頭。

  再想想前世,阿姐正是因為盧兆安的蠱惑才去了竹林,或許碰巧撞見了盧兆安和幕後主家議事,才會被人勒死在林中。

  她恨得牙根直發癢,默了一會,抬頭問藺承佑:「有了這兩封信上的蠱蟲痕跡,是不是就可以抓盧兆安了。」

  藺承佑望了望仍在啜泣的杜庭蘭: 「這件事需要有人當面指證盧兆安,鄭娘子和杜娘子都是被蠱毒殘害過的當事人,所以在動手前,得事先得同你們商量一下——」

  杜庭蘭前頭已經表過一回態度,而今得知真相,自是對盧兆安恨之入骨,連忙抹了抹淚道:「只要需要我作證,世子告知一聲便是,我絕無二話。」

  藺承佑想了想,對滕玉意說:「讓這兩個婢女出去吧。」

  他並非不信任這二婢,如果她們有問題,早就提醒兇徒別來房中窺探了,只是兇徒太狡猾,為免不小心說漏嘴,接下來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紅奴和碧螺輕手輕腳退下,順便把門關上。

  藺承佑這才再次開口:「盧兆安勢單力孤,以他一人之力沒法主使霍松林這樣的人為他頂罪,在他背後,應該還有位幕後主家,可惜這個霍松林嘴硬的很,在牢中關了幾日,一口咬定胡季真和武大娘等人都是被他害的,我原本還在琢磨用什麼法子把幕後之人給誘出來,有了今晚這一出,算是有了頭緒。」

  滕玉意昂了昂頭:「是不是因為我設下的機關捕到了那人來過的證據?」


  藺承佑笑了笑,看她喜笑顏開,料定是因為查出了盧兆安用過蠱蟲放下了一大樁心事,他一本正經地點點頭:「可不是。

  今晚能查到這條關鍵線索,全仰仗滕娘子。」

  滕玉意驕傲地說:「前腳太子與阿姐同游,今晚就有人偷阿姐的詩稿,盧兆安想害表姐,此前早有無數機會,何必等阿姐進了書院再動手。

  再說近日世子一定派了人晝夜盯梢盧兆安,盧兆安分—身無術,不可能跑到書院裡來翻阿姐的東西,所以書院裡潛藏著一個真正的兇手,而此人就是衝著太子妃人選來的。」

  藺承佑:「武大娘一案有太多疑點,她與霍松林素不相識,絕不可能在霍松林的指使下去陷害鄧唯禮,當晚的霍松林只是個傀儡,幕後策劃者另有其人。

  我一直以為這人是武大娘很信任的某個親友,今晚這一遭可以證明真兇就是武大娘的同窗。」

  杜庭蘭困惑:「書院裡都是世家女子,究竟是怎麼跟邪術扯上關係的——」

  「別忘了皓月散人,她生前可一直在玉真女冠觀假扮靜塵師太,玉真女冠觀會定期舉行詩會和賞花會,長安貴女們經常結伴去觀里遊玩,因此結交靜塵師太並不難。」

  滕玉意陷入沉思。

  沒錯,皓月散人懂邪術,會使銀絲。

  看來前世那個黑氅人,真有可能是某位與皓月散人有過來往的同窗了。

  她尤記得,前世黑氅人在殺害她和端福時,她為了活命主動說:「我知道你想要什麼,這東西現在被我藏在城南的一個莊子裡。」

  但那人壓根懶得打聽那是何物,直接要了她和端福的命,她本以為黑氅人動手前已經找到了書房中的那封信,如今再一想,黑氅人都沒向屬下確認這一點,一露面就動手殺她和端福,可見對滕府的秘密絲毫不感興趣,當晚就是來索命的。

  但她往日從不曾與人結過仇,結合這一陣發生的事,她猜她之所以被人盯上,很有可能與阿爺去世後太子頻頻令人探視她有關。

  到底會是誰呢?

  記得當初應選時,太子妃的名單共有三人,除了她,就是武綺和鄧唯禮,現在書院裡的這些同窗,一個都不在其列,但這個名單也做不了准,因為如果太子直到三年後才娶親,其中一定還有變數。

  不過說起現在這些同窗,首先可以排除一個人。

  前世李淮固的阿爺官職不高,而且早在大隱寺那回就被藺承佑改名為「李淮三」,這件事傳出去,李淮固別說嫁入皇室,連長安的世家大族都嫁不了了。

  聽說那件事過去的第二日,李光遠和李夫人就灰溜溜帶著女兒離開了長安。

  從黑氅人可能想做太子妃這一點來看,前世那事理當與李家無關,因為即使李家把她殺了也輪不到李淮固,一朝露了痕跡,還會落得個滿門獲罪的下場。

  滕玉意思量著說:「如果這個人只是想當太子妃,未必是盧兆安的幕後主家。

  這位惡毒的同窗只是碰巧接觸過邪術,又或者認識幕後主家,幕後主家怕這三樁案子牽扯到自己身上,乾脆找出一個叫霍松林的替罪羊,把三樁案子都安到了霍松林一個人的頭上。」

  這番話與藺承佑的猜測不謀而合。

  因為三樁兇案的作案動機並不一致。


  胡季真的案子極有可能是盧兆安做的,行兇動機或許是為了「滅口」。

  後頭的李鶯兒和武大娘則是書院裡的這個人害的,行兇動機是為了讓自己順利當上太子妃。

  單獨謀害武大娘動機太顯眼,於是那人先拉出一個無辜的受害者施害,這樣便能順利成章炮製出一個「取魂救女兒」的假兇手霍松林。

  藺承佑垂眸思索一番,笑道:「想抓住這人嗎?」

  滕玉意:「當然。」

  「那人萬萬料不到你在房裡設下了頭髮絲,自以為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沒幾日就會拿詩稿做文章,何不利用這一點做一個局,把盧兆安和書院裡的這個人一網打盡,假如順利的話,說不定還能把幕後主家揪出來,只是……這個局需得三個人配合。

  你、杜娘子,太子。」

  杜庭蘭愕了愕,滕玉意想也不想就說:「世子說吧,需要我們怎麼配合。」

  想起前世在冰水裡沉沒的滋味,她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

  眼看馬上就能抓到兇手,她的心就止不住地發顫,

  「過幾日伯父會出城狩獵,京中貴胄也會隨行,到時候我讓伯母下旨,讓書院裡的——」

  聽完藺承佑的計劃,滕玉意好一陣沒出聲,這人聰明入骨,短短工夫就能想出一個天衣無縫的局。

  她搖了搖頭。

  「心軟了?」

  藺承佑疑惑,「滕玉意,你什麼時候變得瞻前顧後了。」

  滕玉意嘆了口氣:「我是說不夠狠。

  還有沒有更狠的法子?」

  杜庭蘭正為了查清盧兆安一事百感交集,聽到這話不由一愣,抬頭望望妹妹,又望望藺承佑,這兩個人平時就是這樣說話的嗎,她有些哭笑不得,拉住妹妹的手,沖妹妹輕輕搖了搖頭。

  說話就說話,別目露凶光。

  藺承佑卻似是早見識過滕玉意目露凶光的樣子,非但不覺得奇怪,反而展顏一笑,像是在說,這才是滕玉意。

  「說吧,你想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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